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408章 无题
    第1408章 无题
    一大早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仿佛在衬托气氛似的。
    邵勋手握一卷诗集,神情专注地看着。
    有时候看完一篇翻过页了,似乎有所触动,又返回去再看一遍。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持续数日了。
    天近正午时,桓温、邵福二人来了。
    邵勋抬起眼皮,看了眼女儿,又看看桓温。
    “陛下,是公主一定要天天来。”桓温无奈道。
    邵勋点了点头。
    符宝五月间生下一子,距今才三个多月,邵勋让她不用每天都来,好好在家养着,很显然符宝不愿遵从,尤其是最近几天。
    “阿爷,我进去看看阿娘。”符宝草草行了一礼,说道。
    眼睛有些红,连一贯的精明神色都不见了,留下的唯有悲伤、茫然。
    邵勋欲言又止,最后只嗯了一声,然后示意桓温坐下,自己则继续翻看着诗集。
    “临曲沼而顾影兮,惊素鬓之初霜……”邵勋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静静品味。
    生老病死,他已经习惯了。
    经历了那么多,神经更是有些麻木了。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多则是习惯与责任罢了。
    当然,览阅诗集,了解一个女子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还是让他有所触动。
    尤其是这句与前面他看过的某句“朝霞映芙蓉之面兮,夕月照翡翠之裳”对照起来,仿佛一下子跨过了万千时空,同时与不同年龄的刘小禾进行了一次对话。
    妇人如此,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他意志坚定,且已然缔造了帝国的根基,诸般事务大体完成,死亦无憾,较为洒脱罢了。
    要说不舍,那肯定也是有的,但却不是怕死了。
    一是舍不得妻妾孩儿们,二是他觉得这个天下还需要他镇守一些年月。现在一死,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反攻倒算。
    兴许有的吧。太子应该也是有办法稳住局面的,但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这个代价在很多人看来不值一提,但邵勋不想付出去,一点都不想。
    他又低头看起了诗集:“观庭柯之零落兮,知松柏之后凋……”
    邵贞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给桓温上了一碗茶。
    桓温点头致谢,却不敢出声。
    邵贞又给邵勋添了一些茶。
    邵勋似无所觉,继续一篇篇地翻看着。
    风渐渐大了起来庭院中的树木摇曳不定,凄风冷雨一个劲地从外间灌入。
    九月的风雨,就是如此萧瑟。
    邵贞到庭院中仰头看了看,然后又走到邵勋身旁,低声道:“陛下……”
    “无妨。”邵勋轻轻摇头,旋又问道:“元子可已用膳?”
    “尚未。”桓温回道。
    “去偏殿用些饭吧,我看你坐在这也不自在。”邵勋说道。
    桓温有些迟疑,邵贞却伸出一只手,示意跟他走。
    桓温只好起身,前往偏殿。
    邵勋又看了许久,这才合上诗集。
    他不饿,更懒得用午饭,只背着双手,看着庭院中摇曳不定的树影,神色恍惚又坚定。
    ******
    傍晚时分,庾文君来了一趟。
    邵勋陪她用完晚膳,然后示意她回去,好好休息。
    桓温以及傍晚前来的温毅都被他赶回去了。
    司马黎前几天来过一次,邵勋没有阻拦。这也是个可怜人,就让他和母亲见最后一面吧。
    人都走光后,邵勋微觉冷清,于是坐下来批阅了会奏折,一切完成后,便来到了卧房内。
    裴灵雁在灯下看着书。
    邵勋静静欣赏了会她的剪影,然后坐到床榻旁。
    “阿爷……”符宝、蕈娘都坐在里边,哭得梨带雨。
    刘小禾还清醒着,反倒不断安慰两个女儿:“生老病死,如四时更迭,天道之常。阿娘此去,非是永别,乃归返太虚,如星月隐于晨曦,终有再见之期。”
    说完,又拉了拉小女儿的手,道:“蕈娘,你既已觅得满意的夫君,阿娘便放心了,此去……无憾。”
    二女放声痛哭。
    刘小禾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似有万般不舍,片刻之后,看向邵勋,道:“陛下。”
    邵勋嗯了一声,道:“我在呢。”
    裴灵雁轻轻来到他身后,抚着他的肩。
    “妾……蒙陛下……多年眷顾,得居椒房,育有儿女……”说这段时,刘小禾已有些气喘,但她坚持着说了下去:“此生……已享常人难及之福泽,心无怨怼,唯有感恩。”
    “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何出此言。”邵勋叹息一声,道:“昔年初得南阳,将你扔在那边,是我不对。还有……还有当年那事……”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刘小禾轻轻摇头,然后慢慢伸出手,抚摸着邵勋的侧脸,仿佛在抹去当年那一记耳光。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陛下,你要保重啊。”
    邵勋无言以对。
    刘小禾最后看向裴灵雁道:“奴,诗稿就交给你了。愿焚则焚,不愿焚就留着吧。我……我先走一步。”
    两滴泪水落在肩头,邵勋反手握住了裴灵雁的手,轻轻拍着。
    “奴,何须如此?”刘小禾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此去,乃如朝露晞于朝阳……是自然之理。归于天地后,更可逍遥于…无何有之乡矣,许还能与熏娘相见,朝夕相伴。”
    “嗯。”裴灵雁哽咽地应了一声。
    邵勋轻轻揽着她坐下。
    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记不起奴几时哭过了。三人之中,两人先后离去,交好的司马脩袆也走了,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
    或许,自己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刘小禾轻声叹息道:“那么难的岁月都走过来了,人吃人,鬼杀鬼,该看开了……”
    房中回荡着无尽的叹息,渐至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勋轻轻合上了刘小禾的眼睛,将裴灵雁抱起,放到里间的榻上。
    雨已经停了,乌云消散,露出了明月皎洁的身形。
    邵勋静静看着外间,许久无言。
    他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天,有些感伤,更有些烦闷。
    烛光之下,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
    他看过去,却见裴灵雁担忧地看向他。
    他反握住这只不知道陪伴了他多少年的手,胸中的烦闷慢慢消散。
    ******
    天明之后,太常卿崔遇又来了。
    恍惚间,他起了股似曾相识之感。摇头散去这股不合时宜的感觉后,熟门熟路地接过丧仪,操办了起来。
    太子没有来,太子妃卢氏则到场了,安慰了景福公主和宜都公主。
    侍中刘泌(原田曹尚书)也来了,痛哭失声。
    邵勋已经回到了观风殿之中。
    许是为了驱散心中的负面情绪,他让人从政事堂捧来了大摞已经处理过的奏疏,一一翻看。
    送奏疏来的小吏心惊胆战,直以为天子对三位宰相不满,要抓他们错处了。
    邵勋挥手让他退下,继续看着。
    八月间,三子邵勖率朔州世兵、王府护军九千人东进,汇合安北、卑移二都护府派出的四千精骑,于金连盐泽大会诸部。
    五原中尉毛宝亦率三千步骑南下汇合。
    大军所过之处,生活在盐泽中的诸部纷纷献上贡品,恭顺已极。
    邵勋知道,这年头的鄂尔多斯还没来得及沙漠化,是少有的水草丰美之地。要不然,历史上的赫连勃勃也不会定都统万城了——他就是看中了当地水泊纵横,宜牧宜耕。
    朔州建立后,这些部落其实有点被包围的感觉了,东西南北不是都护府就是大梁郡国,除非铁了心造反,不然真的只能老老实实。
    念柳率军大会诸部,有点夸耀武力的感觉,但真的起到了效果。
    政事堂三位宰相令朔州诸部首领于腊月底之前入京,参加正旦朝会,朝廷会分赐金印和绢帛,划分各自草场。
    邵勋看完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放下拿起另一份。
    氾袆请召车师前部国王入觐,在京中赐其宅邸,授其官爵,并将该国纳入高昌郡内,置车师县。
    唔,这一份三人意见不一致,需要邵勋裁断,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送过来罢了。
    邵勋想了想,御笔朱批:可。
    车师前部户口三千余,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国家,全部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只与戊己校尉帐下营兵数量相仿。其国屡受盗贼滋扰,若非营兵数次相救,已然灭国直接吞下一点难度都没有。
    邵勋懒得管车师王怎么想,直接同意了。
    第三份奏疏则与宇文鲜卑有关。
    宇文逸豆归召集了好些个部落,征讨不从,竟然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如此一来,本就不高的威望瞬间清零,而今还没被借人头,已然是看在大梁朝册封的面子上了。
    宰相刘闰中请尽快遣使至棘城,与幽平都督、燕山大督护李重商议,摸清楚宇文鲜卑内情,然后分而治之,册封三到四位首领。
    在这件事上,三位宰相意见一致,皆曰可。
    当然,像这种大事,即便三位宰相一致通过了,亦需报请邵勋批复。
    邵勋没有意见,宰相们的心眼子玩得很好,就该这么办。
    他对宇文逸豆归没什么恶感,但机会给到你了,把握不住又能怪谁?
    从慕容廆时代起,宇文鲜卑就是个受气包,换了不止一个单于了,改过吗?换汤不换药啊。
    宇文乞得龟还死得不明不白呢,逸豆归又这个鸟样,单于的威望是一代不如一代,宇文十二部散架是早晚的事情。
    邵勋批复之后,将这份奏疏单独置于一侧,准备让人送往太子处。
    随后,他又翻看起了第四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