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孙大郎的结局
在城隍司告状的整个过程中,李氏都没哭。
可魂归肉身后,她嚎啕大哭。
她是夜里灵魂离体,被小羽一口“仙气儿”吹到符离城隍司。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下午,案子才彻底结束。
她的肉身差点被孙家人塞进另一口棺椁里。
呃,他们以为这走霉运的儿媳妇,跟随夫君而去。
幸而他们村的郎中还算靠谱,确定她依旧有微弱的脉搏,应该是走丢了魂儿。
她在自己卧室苏醒,小姑子还坐在床边发呆呢!
醒来就嚎哭,把小姑子高兴坏了,也吓坏了。
“嫂子,你可醒了~~娘,爹,嫂子醒啦!”
孙小妹高声大叫,把孙家人都喊了进来。
进门后,他们也和孙小妹一样,既高兴,又担忧。
“儿呀,你昨夜可是离了魂儿,可见到了丘山老母?大郎他还能活不?”
孙员外夫妻不仅知晓丘山老母,还大概能猜到儿媳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毕竟昨夜李氏坦白丘山老母暗助之事后,他们就叮嘱她,要她继续诵念神咒,召唤老母帮忙。
“大郎跟我和离啦,他不要我,他要娶土地夫人~~”李氏哭泣道。
“什么?大郎在哪?他怎么不要你了?”孙家众人听得又惊又疑。
李氏抽抽噎噎说了好一会儿,才将城隍司内发生的事儿说清楚。
孙员外既喜且忧,“如此说来,我孙家的灭顶之祸消除了?
多谢丘山老母保佑,感谢城隍爷英明公正,我们一定要去城隍庙还愿!”
李氏道:“土地公都被废黜神职,灵魂打入酆都地狱,肯定不会再害孙家。只是大郎他”
她话没说完,前院堂屋传来一阵阵惊呼。
“诈尸啦,诈尸啦,孙大郎怨气太重,头七都没过,就变成厉鬼啦~~”
孙员外愣了一下,大喜道:“好,好,好,定然是大郎也还阳了!”
他们冲出去一看,果然从棺材里拉出哀哀呼痛的孙大郎。
孙大郎的灵魂被土地公好一通折磨,如今魂归肉身,灵魂上的伤势,也在肉体上呈现出来。
“爹,娘,你们别哭嚎了,我时间不多,得长话短说。
村头西边,王大春家的高粱地,只有半亩,你们一定要将它买下来。
那是一块福地,把我葬在高粱地东北角的高坡上。
不要吝惜钱财,尽量为我多烧些纸钱、车马与仆从。
儿子生前没能享受王侯的富贵,死后一定不能亏待了自己。”
孙员外被他说得一愣一愣,道:“儿呀,你是夹脑风了?
你一个大活人,为何要给你选坟地,还要给你烧纸钱、纸马?”
孙大郎急切道:“我只是暂时还阳,等会就得咽气,这次彻底咽气。”
孙员外惊道:“为何要咽气?你媳妇不是打赢了官司,城隍爷和丘山老母都在帮咱家伸张正义吗?”
“唉,我已经和李氏和离,立马要和碧萝成婚。
详细情况,你问李氏。
总之,记得买下王大春家的高粱地,多给我配些冥器,我在地下会庇佑孙家的。
您老也不用担心绝嗣,我走后,二弟自然~~~”
孙大郎连遗嘱都没交代清楚,身子一僵,七窍飙血,又直挺挺躺回棺材里。
“儿呀,我的儿呀~~”他妈放声大哭。
孙员外虽惊惶,却记得儿子刚才的话,连忙跑回媳妇卧房,把孙大郎的事儿说了一遍。
李氏梗咽道:“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大郎不要我,要跟土地夫人成婚。
和离的文书,判官老爷都写好了。”
“即便大郎要跟你和离,为何不能返阳复活?”孙员外惊怒道。
“土地夫人是鬼呀!跟鬼成婚,只能是冥婚。”李氏道。
孙员外跺脚高叫,“糊涂,糊涂啊!人怎么能跟鬼成婚?大郎,你糊涂啊!李氏,你也糊涂啊!
你们是夫妻,当相互扶持,好好劝诫,怎么能跟他和离呢?”
“大郎本来就寿元无多,我也是”
李氏又哭哭啼啼道:“虽然我们赢了官司,土地公被废黜神位,可大郎确实勾引土地夫人,犯了渎神之罪,要被削减阳寿和福报。
他和土地夫人鬼混大半年了,又损坏了身子。
现在他要和土地夫人成婚.种种因素之下,这还怎么活?”
孙员外惊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喃喃好一阵,他又问:“你说你也是,什么意思?”
李氏道:“我偷听鬼差说,我命苦福薄,阳寿也没多少了。”
孙员外连迁怒李氏的心思都没了。
“爹,乡老和亭长来啦!”孙二郎在屋外高声叫道。
孙员外连忙出门相迎。
来客并不止乡老和亭长。
乡老与亭长是陪同县里长吏一起过来的。
“昨夜有鬼神托梦给令君,并留下你儿子与李氏的和离文书。
我今天过来三河村查看一下情况,确认是不是有这回事儿。”长吏道。
孙员外叹气道:“确有其事,劳烦令君和长吏挂念了。”
长吏又询问了李氏和孙员外的情况,还听李氏详述了“薄命苦女得丘山老母相助,孤身入城隍司状告土地公”的故事。
长吏、乡老、亭长、周围乡邻,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上,又津津有味地吃了一顿“孙大郎的宴席”,众人才散场。
当晚,三河村很多乡民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有一位威严的神将,身高丈许,顶盔贯甲。
神将自称城隍司武判。
他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站在村中最大的打谷场上,向他们宣布了城隍爷对土地夫人一案的判罚。
第二天,乡民从沉睡中苏醒,昨夜之梦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他们立即有所明悟:是城隍司的神灵托梦,向他们公示土地夫人一案的经过与结果。
乡民们对城隍爷、对神道越发敬畏的同时,也对李氏、孙大郎、土地夫人的“三角恋”谈论不止。
有人不耻孙大郎与土地夫人的行为。
也有很多男人表示理解并认同孙大郎的选择。
“无论如何,土地夫人是一位貌美如、绝代风华的女神啊!女神与村妇,该选择谁,还需要多想?”
至于说同情李氏.
这个时代儒家礼教还没成为主流,寡妇嫁给皇帝当皇后,都经常发生。
男女和离,真不算什么值得可怜的事儿。
赞赏她为夫家勇闯阴曹“告御状”,骂孙大郎不是东西的人,倒是有不少。
孙员外果真买下王大春的高粱地,将儿子葬在高坡上。
李氏收拾好行囊,也要被自家兄弟接回隔壁村的娘家。
在李氏离开前的晚上,孙员外又见到了儿子孙大郎。
孙大郎鼻青脸肿,哭哭啼啼,一瘸一拐,穿着灰色的号衣,脖子上还戴着枷,看着十分凄惨。
“儿呀,你不是住进了福地吗?这是咋了?”孙员外惊慌道。
“爹,碧萝她”
孙大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对不幸婚后生活的抱怨与悔恨咽下肚,哭着道:“爹,碧萝曾送了一枚宝珠给孩儿,名曰‘水元珠’,你可知道?”
孙员外点头道:“你媳妇唉,李氏跟我们说了。
她兄弟帮忙搬嫁妆时,她将水元珠取出来,交给了我,还跟我说了水元珠的功效。
我打算让老二吞服。
一旦二郎成为顶级人仙,我孙家不说飞黄腾达,起码要从乡绅晋升为县城豪强!”
想到自家要诞生一位人仙强者,孙员外不由面露喜色,心里对鬼媳妇崔碧萝的埋怨,也少了一些。
无论如何,这份奇缘是土地夫人挣来的。
孙员外笑了,孙大郎却急了,忙道:“爹,那枚水元珠不能要,它是祸胎,万万不可留在孙家,更不能让二弟服用!”
孙员外惊道:“难道李氏在撒谎?水元珠对二郎有害,她恨你、恨咱家,故意要害老二?”
孙大郎道:“李氏大概没撒谎。她那晚听到了碧萝与我的谈话,以为水元珠是宝物。
撒谎的是碧萝!
老二服用它,短时间内可以强筋壮气,可时间久了,必定暴血而亡!”
孙员外大惊,“土地夫人不是你的相好吗?为何要用水元珠害你?”
孙大郎神情别扭道:“她也不是害我,当时我阳寿将尽,些许副作用,也无所谓了。”
“水元珠应该是宝物吧?能不能辅佐药饵,消除副作用?”孙员外问道。
孙大郎苦涩道:“其实不是副作用,是我和老二没福气受用。
水元珠吞服后,能持续几年时间,不停转化海量内气。
福缘足够的人,能凭一颗珠子,成为拥有接近万年功力的顶级人仙。
可万年功力,普通人的肉体凡胎,如何承受得了?
灵气无毒,灵珠也无害,纯粹被海量灵气撑爆了肉身。”
孙员外叹道:“如此,只能将水元珠藏起来,留给孙家后人当传家宝。”
孙大郎急切道:“万万不可!水元珠不是我们的缘分,我们消受不起。
留在孙家,孙家早晚要落到罗员外一样的下场!”
“罗员外”孙员外怔了怔,问道:“可是村东头的罗家?”
“没错,罗家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自己用不了,打算留给后人当传家宝,结果才传承了两代,罗家竟要绝嗣。”孙大郎道。
孙员外喃喃道:“怎会这样?”
孙大郎苦着脸,拍打自己脖子上的枷锁,“您看,这就是抢夺天命人机缘的下场!
我刚进入福地,便有泰山地府的差役找了过来。
前几日,屠城隍判了我和土地公的案子,将文书送到泰山地府留档。
泰山地府的判官,复审我的案子之后,发现我还偷了天命人的机缘。
判官大怒,安排了两个鬼差,将我和碧萝从福地中拖出来,每人打了三百大板,还要戴枷三年!
若不归还水元珠,孙家阴德清空不说,还要子孙祸患无穷,直到家破人亡,孙家彻底绝嗣。
即便绝了嗣,对水元珠动了贪念的人,比如你和二弟,也要在地府和我一样,受尽酷刑。”
孙员外大惊,继而大怒,高叫道:“土地夫人唆使你窃取水元珠时,就没考虑过这一后果?”
“她当时没想这么多。”孙大郎眼神闪烁,含糊其辞,道:“这些话都是泰山地府鬼差告诉我的。”
崔碧萝不是没想到这么多,是没必要考虑这么多。
就连孙大郎,她都不打算“使用”一辈子,还会在意孙家的后续报应?
“我儿,水元珠该如何处理?交给泰山鬼差吗?”孙员外问道。
孙大郎纠结片刻,道:“交给李氏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各府官差一样贪。
你烧给我的钱钞,已被泰山鬼差勒索一空。
连碧萝都被他们摸脚捏乳地调戏,太不是东西了!
把水元珠给他们,他们一定悄悄贪墨,却让我们孙家承担因果。
李氏有大福,承受得住唉,我对不起她,如今只能再麻烦她一回,请她帮我孙家渡过这一劫。”
孙员外既惊怒鬼差贪婪狠毒,又疑惑儿子的选择。
“李氏不是福薄命贱,也没几年可活吗?”
孙大郎酸涩地说:“她原本命贱福薄,可她走了大运,遇到丘山老母。
丘山老母一句话,她便改了命格。
我估摸着,她此时已有贵人气象,因为泰山鬼差死活都不敢靠近她。
今天下午,她来我坟前,给我上香烧纸钱时,两个鬼差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逃出福地,故而才有今晚孩儿给您托梦。”
孙员外震惊道:“李氏的命数,竟有这么大的改变?
她说丘山老母只教了她几句神咒,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呀!”
“唉,都传授她神咒了,还需要说什么、做什么?”
孙大郎突然神经兮兮,左右看了看,道:“爹,那两个鬼差又在唤我的魂儿。
你赶紧让李氏把水元珠带走,让此案了结请李氏看在过去夫妻情分上,把丘山老母神咒,刻录在一块玉牌上,埋在我坟墓边上。
我对不起她,您和老二一起送她返家,替我向她父母赔礼道歉!”
第二天,在孙员外苦苦哀求之下,李氏神情茫然地收下了水元珠,并亲手书写了“丘山老母神咒”——丘山老母,神州地祖,佑我平安,降妖伏魔。
孙员外傻眼了,“咋这么简单?”
李氏道:“本来就只有一句话。”
“这句话能保护大郎免受鬼差欺凌羞辱吗?”孙员外问道。
“不晓得。”
想了想,李氏又道:“每次念咒时,我都在心里回想丘山老母威严神圣、仁慈宽厚的神性相貌。
感觉心里格外宁静安详,面对城隍爷,都心不慌意不乱。”
孙员外也是懂行的,立即道:“再留下一副丘山老母画像吧,我们孙家受了老母大恩,也要日夜祭拜。”
李氏不会画画,孙员外出重金,去县城“上龙观”找了一位老道长,把李氏心中的丘山老母临摹出来。
在小姑与婆婆不舍的送别下,李氏坐上兄弟雇来的马车,离开了三河村。
李家就在隔壁乡里,与孙家距离不到三十里。
回了家,李氏对未来前途一片茫然,又不晓得如何处置“能毁家灭族的”水元珠,只能再次向丘山老母祈祷。
心诚则灵,小羽还真听到了她的声音。
或者说,小羽早就在等她找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