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终结
    夏南目睹了干尸身体变化的全程。
    那颗发丝灰白枯槁稀疏的干尸脑袋仍然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它那具同样瘫倒的尸体却开始剧烈抽搐。
    伴随着空气中愈发清晰的嘶鸣声，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淋漓的球型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脖颈断口中如萌芽般滞缓升起。
    “噗嘟。”
    紫红色的腐肉被散发着恶臭的脓血挤破，肉球瞬间爆炸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修长有力，表面覆盖着暗沉细密鳞片的深绿色蛇头。
    明黄色的竖瞳，与前方地面干尸头颅那双浑浊蛇眸几乎一模一样。
    嗤啦——
    就像是某种拙劣的拼装玩具，尸体抽动幅度最大的左臂，自其肩膀那道狰狞伤口处往下齐根而断。
    粘稠脓血中的断臂仿若离水之鱼，挣动不停。
    臂膀断口却已如同其头颅那般，鼓起一个逐渐膨胀的肉球。
    并非前世游戏中只能选择“观看”或者“跳过”的过场动画。
    夏南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变身，而什么都不做。
    事实上，早在他回转过身，察觉到尸体变化的那一刻，就已经提着缭绕火焰的木剑，朝干尸所在冲了过去。
    只不过来自高感知下难以言喻的致命危险之感，又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冒险生涯尚且短暂，哪怕提升速度远超他人，积累方面却仍然不算深厚。
    每一项战技都有用且高质量，但本身所掌握的战技数目却非常少。
    使得夏南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因为缺乏远程攻击手段，仓促之下竟然只能通过投掷火油弹来进行试探。
    “轰！”
    粉尘与油脂在一星火光迸射下化作汹涌火焰，将前方蠕动膨胀的干瘪身躯瞬间吞噬。
    火焰燃烧着，几乎将那道身影点燃化作一道人形火炬。
    却又没有丝毫哀嚎痛呼的声响。
    滋滋——
    灼热的高温将那些自蛇鳞与伤口间淌落的粘液蒸发，化作一股股仅肉眼望去便能察觉到其中不妙的脓绿汽雾，朝着周围扩散而去。
    纵使已经因为气化而大幅降低了浓度，那些脓绿色的水雾依旧具备着极为惊人的腐蚀能力。
    掠过之处，不仅是周围残破的金属器具，连带着大理石砖地面与两边的墙壁，都滋滋冒烟着消蚀融化。
    心中庆幸，还好自己用火油弹试探了一下，否则要是直接近身一剑砍过去，被【青松】高温气化的毒雾首先就要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意念集中。
    【引力掌控】无声起效，在头顶上方与身边两侧凭空制造引力吸点。
    空气中那些朝他涌来的毒雾，便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屏障般，朝两边和上方自然滑开，被隔绝在外。
    干瘪的皮肉难以作为维持火焰灼烧的燃料，本就是无源之水，当火焰弹的粉尘与油脂在呼吸间被消耗完毕，裹挟着浓郁毒雾，彻底完成“二阶段”蜕变，臃肿畸形的身影随之显露在夏南面前。
    首先，是那根自脖颈断口处探出，取代原本头颅位置的滑腻蛇头。
    它表面的暗绿鳞片较之身体其他部位更加完整细密，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纯粹的爬行动物的质感；
    那双明黄色的蛇类竖瞳没有了此前的浑浊与空洞，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令人望之悚然，没有情感起伏的难言冰冷，与之对视，更能荒谬地感受到其中一抹诡异的神圣。
    此刻正以一种别扭的角度向上昂着，随前方跳动的火光轻轻摇晃。
    其次，是干尸的左边臂膀。
    不，或许已经不应该用“臂膀”二字来形容此刻其左臂的状态。
    并不是常人印象中，由“肩膀”、“前后臂”、“肘腕”、“指掌”组成的类人结构。
    自左臂断口肉瘤中爆出的，是三条同样覆盖有暗绿鳞片，竖瞳明黄的蛇形头颅。
    它们彼此缠织环碰，在空气中弯绕相交，末端血肉却变异般紧密融和。
    整体给人的感觉，眼前的干尸就像是被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生物给寄生了一般。
    类人身躯只是汲取养分，提供血肉栖地的温床，那些自肢体断口中伸出的长蛇，才是其本体。
    一眼望去，给人一种作呕的，血肉与异质强行糅合的亵渎之感，是诅咒、畸变与苦痛的具象化。
    八只竖瞳，四双蛇眸。
    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望向前方的夏南。
    鸡皮疙瘩顿起，喉结滚动，干涩地咽了口口水。
    第一次遇到这种怪异存在，他头皮发麻。
    也就掌中木剑【青松】的灼热滚烫，为夏南带来些安全感。
    昂——
    狼啸声于空气中骤然响起。
    鬃毛茂密的漆黑冬狼向前方的猎物迅猛扑去，缭绕火焰的锐牙誓要将其血肉撕咬殆尽。
    被练至满级的【牙狩】，于瞬间的爆发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冒险者所能够反应的范围。
    不管是突进还是佯攻后撤，夏南无往不利。
    但此刻，飞驰于半空之中的他，却清楚地望见了那时时刻刻凝视着自己，随其身体位移而轻微转动的蛇眸，以及随之摇动的蛇头。
    “它，反应过来了？”
    蛇鳞干尸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夏南的猜想。
    漆黑冬狼没能捕捉到他预想中的猎物，狠狠咬下的火焰尖牙下也只剩下空气。
    敌人展现了远比刚才更加夸张的反应速度与瞬时移动能力。
    即使是以夏南眼下的视力，也只捕捉到一抹自眼角快速闪过的暗绿幽影。
    感知能力悄然作用，双手在本能作用下握持木剑，朝身侧抵挡而去。
    “滋啦！”
    滚烫炙热的焰流将直扑其要害的蛇头逼退。
    而自其喉口间喷射而出的浓郁毒雾，却随之罩向了对面的夏南。
    其中大部分被木剑表面的灼热焰流抵挡消融，剩下的小部分也在其紧急启用的【引力掌控】作用下，被引向了其他处。
    但依旧有那么一小簇，落在夏南前胸的板链复合甲上。
    滋——
    脓绿汽雾伴随着物体侵蚀消融的噪响，在板甲表面氤氲徘徊。
    与特里威廉一役，本就遭到重创，防御能力大减，只是勉强套在身上，想着回去后能不能有所修理的金属护甲，眨眼间便被腐蚀出几个看上去极为糟糕的大洞，并快速朝周围和内部蔓延。
    眼疾手快，火焰剑刃精准而迅速地在板件与铁链结合处轻点而过，令连接处脆化。
    夏南伸手抓住用力一扯，便将身上的铁甲散架般拽了下来。
    落在地面上，那为他格挡了无数来自哥布林、冒险者攻击的板链复合甲主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很快就化作了一滩银绿交融的铁水。
    -
    255金。
    “艹！”
    心中暗骂一声，夏南手中木剑挥动，将身体周围最后一缕残余的毒雾熔去。
    脚下却不再后退，继续向前方的干尸冲去。
    事已至此，战斗已经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又岂有放弃的道理。
    护甲融就融了，之后换新的就好。
    且以对方这种攻击方式，但凡被命中，只要不是什么有特殊抗性的护甲，多一件少一件几乎没有区别。
    容错率极低！
    唯有进攻，不断的进攻，如暴雨般的进攻！
    以对干尸具有针对性增伤的【青松】木剑作为战斗的核心，让敌人疲于闪躲，他才能够借此弥补两者间身体素质的差距，真正掌握战斗的主动权。
    嗡轰——
    适用性极强的基础战技【旋斩】，在木剑加持下，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暴力一击。
    滚烫焰流在剑身带动下于空气中留下赤红色的炫目弧光。
    额前满是冷汗，精神力被消耗到透支。
    以此换来的，是蛇头干尸僵直于原地的躯体。
    焰光闪过，自空中飞落的，是一颗仍维持着喷吐毒雾的姿态，伤口处灼焦的蛇类头颅。
    只不过，并非脖颈之上最大的那颗，而是自左臂中探出三条的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右腿伸出猛地一踹。
    借敌人身体发力，狼啸声自空气中骤然迸发。
    漆黑如墨的狼兽虚影将夏南的身体带离原地，蛇头干尸则因为一瞬放开的引力控制，与【牙狩】发动时腿部的爆发力，被踹的得双脚离地，朝后方倒飞而出。
    好机会！
    在【潮汐定形】作用下抵消了身体朝后的惯性，仿若身处水中般快速落地的夏南，两脚甚至都没来得及踩稳，便又是一记【牙狩】放出。
    机会只有一次！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如此高频快节奏的战斗回合，每一秒的决策都可以说是决定着正常对战的胜负。
    对方的优劣势非常明显，自己也同样如此。
    在底牌已经被用掉一张的情况下，倘若夏南没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让敌人在这一轮的攻势后苟活。
    那习惯了【引力掌控】的影响，对自身【牙狩】和【青松】有所应对的干尸，难缠程度也将以几何倍数暴增。
    他必须出剑！
    就现在，拿出全部的力量，将刚刚变身还未彻底适应身体变化，实力尚未掌握完全的敌人，终结于此！
    不管不顾，剑身缭绕赤红焰光的木剑化作完满弧光，于后方黑狼虚影加持下，猛地朝前方的敌人挥砍而去。
    似是察觉到了夏南的决心，也可能是方才那颗被斩断的蛇头让这位精神昏沉的敌人终于意识到了眼前黑发青年的危险性。
    左臂处仅存的两条暗绿长蛇嘶鸣着彼此盘绕交织，细密滑腻的鳞片附上一层幽冷的光。
    “叮！”
    是木剑劈砍在鳞片上所发出的脆响。
    对【青松】阳炎之力有所防备，迭加两条蛇躯，干尸勉强抵御住了这冲涌热浪的灼烫一击。
    木剑虽然切割开了其下方的蛇鳞，却又因为那种幽冷的能量，与长蛇蠕动紧缩的肌肉而陷入滞缓。
    并非完全无用，能够清楚地看到木剑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灼焦蛇躯，逐渐砍入更深处。
    但同一时间，以重伤为代价，同样获取了一次出手机会的干尸，左臂那两条长蛇却也趁着机会，在难以言喻的剧烈灼痛中，顺着剑身攀援而上。
    狰狞蛇吻大幅张开，喷洒毒雾的同时，向着夏南的脖颈猛地咬去。
    瞳孔骤缩。
    如此短暂的时机已再无思考余地，所有动作都只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
    是灵魂与肉身结合，经验累积下所孕养而成的战斗灵性。
    在不过眨眼般的瞬间，夏南完成了一系列堪称复杂的高难度操作。
    首先是驱动引力，将空气中那些朝着他身体罩下的毒雾驱散到两边；
    同时尽可能加大引力输出，让那两条咬向自己的长蛇，蛇吻落下的部位从原本的脖颈，转移到右臂肩膀；
    再分出仅剩的一点精神力，触发内衬下的【春息之泪】项链，提前释放“春脉涤愈”以抵抗即将到来的蛇咬。
    最后当机立断，左手离开剑柄，从原本双手握持的状态改为右手握剑。
    左手弯曲朝上，探向身后的斩首长剑。
    “嗤”、“嗡”、“滋”……
    下一秒，一道由多种声音迭加而成的复杂声响，于空阔的教堂内幽幽回响。
    是火焰灼烧血肉的滋滋声、蛇牙刺破皮肤的滞响、自然能量传动的嗡鸣……
    以及最后，斩首长剑顺着那颗最大的蛇颅，剑刃从其喉口中贯下，干尸因为剧烈疼痛而不自觉发出的痛苦喉音。
    敌人实力强大，不仅拥有着卓越的身体素质，物理抗性也堪称夸张。
    但对于夏南而言，能够对其造成实质性杀伤的，却并不只有木剑的灼热阳炎。
    作为他一直藏在身上的半张底牌，【陨刃游猎】的伴生战技。
    那能够无视一切物理防御，造成仿若“真实伤害”般夸张效果的高贵力场伤害，成为了他终结这场战斗的关键。
    左手掌心，是因蛇颅喉内肌肉蠕动而微微摇晃的剑柄；
    向前，是一小截露在外面的剑身，以及被剑刃挤着上下张开的蛇吻；
    再往里，则是已经被捅入长蛇喉咙深处，而彻底消失不见，只因为其表面所覆盖能量，依稀瞥见赭红光芒的斩首长剑剑身。
    意念微动。
    【引力蚀刻】随之释放。
    “嗡……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