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边境的片场，空气依旧粘稠着汗水、消毒水与盒饭的味道。
    虽然地处偏僻，但每日消毒、测体温、定期核酸的工作也还是要继续做的。
    而在这巨大的电诈园区里面待久了，周乐有时候觉得心里都堵的慌。
    甚至，自己等人也只是在这里拍戏，如果是那些真的处于这种地方的人，那又该多绝望？
    虽然不乏自己跑过去的，但也肯定有被骗的人。
    可以想象得到，在真实的那边，每天都在上演着绝望与挣扎的戏码。
    周乐挺着愈发圆润的“陆经理”肚子，在监视器后挥斥方遒，易烊千禧则在一片泥泞的“水牢”布景里，被两个群演（饰演打手）粗暴地按进浑浊的污水桶中。
    “噗通！”水四溅。
    “咳…咳咳…”易烊千禧挣扎着抬起头，呛咳着，脸上是真切的痛苦和窒息感，眼神里那抹绝望的光却死死撑着。
    “cut！很好！千禧，眼神里的恨意再收一点，是恐惧混合着不甘！再来一条！”周乐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
    “好。”易烊千禧说着，然后看着群演。“就按照刚才的力度，我还可以的。”
    之后，易烊千禧这边又来了好几条。
    周野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啧啧摇头，对刚被助理用毛巾裹住的易烊千禧说：“我说什么来着？当初就该让我演那个女打手，保证比他们按得狠，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魏莱式关怀。”
    她语气带着玩笑，但其他人看着周野的表情却不像在演。
    易烊千禧抹了把脸上的污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别，你出手我是真的害怕，乐哥更不行，你出手我觉得我最多残疾，乐哥出手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得被大卸八块。”
    就在这紧张与插科打诨交织的间隙，周乐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来的是个视频电话，苏迎夏打来的。
    “喂？小苏？”周乐走到稍微安静的角落，声音还带着点片场的沙哑。
    “乐哥，你那边怎么样了？”
    “正拍着呢，怎么了，又活了？”
    “是啊，挺大的活，钱好赚，但就是不知道了哥你愿不愿意去，是好几个带货主播想请你，都是绝对的头部，而且也都比较轻松，聊聊电影，跟粉丝互动一下，时间你随便定！出场费嘛…这个数！”小苏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万？少了点吧？”
    “不是一百，是一千个，加佣金，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间吧，聊三个小时，一个小时卖货，我估摸着四个小时下来估计能拿到三千万最少，因为他们说是他们的风格和你比较像，也是玩抽象的，是小杨哥，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周乐眉头都没动一下：“这个我知道的。”
    “嗯，反正给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苏迎夏说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语气波动，只是如实把这个事告诉周乐。
    周乐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那充满亢奋背景音的直播间里，旁边是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喊着“家人们！最后一万单！上车！”的主播，自己得见缝插针地聊艺术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算了，钱好赚是好赚，但如果我想赚这个钱就自己开了，虽然风险大，但收益也好，主要是吧，有点不太想参与这些。
    “行，那边我回头就推了！不过李佳琦，口红一哥！他那直播间氛围更温和点，而且都是女观众，给八百个加佣金，聊聊天就行！或者他在哪买东西，你坐旁边不说话也没事，好处就是他背后是阿里，而且他的口碑不错，当然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李佳琦？”周乐眼前浮现那位涂着精致口红、用极具感染力的语调喊着“oh my god！买它！”的男士。
    这个他知道的就比较多了。
    毕竟网上切片很多。
    苏迎夏又说道：“这样的话，薇娅那边我也就推了啊……”
    “嗯，推了吧，没必要去弄这些，赚钱归赚钱，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路子。”
    苏迎夏知道周乐性格。
    “不过，那些网红就不合作了，还有个辛巴也算了，他们都差不多的，但是娱乐圈其实也有人去带货也托关系问到了我这里。”
    “谁啊？”周乐有些好奇。
    他之前只知道贾乃亮有点这方面的想法。
    别的还真不是很了解。
    “就是，嘎子，那边也找人想给你传话说是特别崇拜你，想请你去他直播间，虽然出场费就两百万，但佣金百分百，他一分佣金都不拿，全给你。”
    “啊？嘎子？”
    “他卖什么东西？”
    “酒。”
    周乐：“.”
    “算了，祝他生意兴隆吧。”
    苏迎夏笑着挂断电话去回复了。
    周乐摇摇头，这些天价邀约确实能赚钱。
    但周乐觉得自己摸不准，里面水深，而且一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
    赚钱的办法那么多，何必用这种方式？
    如果换做以前缺钱的周乐可能会考虑，但现在有钱了，自然也有包袱了。
    他刚喘口气。
    又一个电话进来，是蓝台一位相熟的制片人。
    之前周乐还跟对方合作过。
    “周老师！好久不见！忙电影呢？”对方寒暄两句，直奔主题，“我们新一季《奔跑吧》马上开录，就缺您这种有梗有体力有智慧还有流量的顶梁柱！常驻！而且是绝对c位，怎么样？价钱都好说！一季五千万，游戏环节绝对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镜头更不用担心。
    到时候那些商务随便您挑，想要哪个要哪个，而且绝对都是优质的，”
    奔跑吧？撕名牌？做任务？
    周乐脑海里瞬间闪过各种追逐打闹、为了综艺效果刻意制造冲突的片段。
    他喜欢看别人玩，自己也爱玩。
    曾经也想过自己上去要如何表现。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里面的灵魂邓潮、陈贺、鹿涵都退了。
    自己明显和这些人关系更好。
    五千万的片酬虽然不少。
    但蓝台.周乐打心底里还是有点害怕，自己拿那么多钱，那不得往死里压榨自己的价值吗？
    要知道当初邓潮是3000个，鹿涵4000个。
    给自己五千。
    想到这里，周乐感慨道。
    “李制片，感谢厚爱啊！”周乐笑道，“咱们节目是好节目，国民度没得说，不过我这今年估计没什么档期了，不是拍戏就是上综艺，实在是抱歉。”
    对方直接打电话过来。
    周乐说话自然要官方一些。
    不是咖位大小的问题，而是永远都不知道谁会不会把聊天记录放出去。
    婉拒了奔跑吧的邀约，周乐靠在导演椅上，看着监视器里回放刚才易烊千禧被按进水里的画面，一个念头却越发清晰起来。
    综艺…也不是不能做，但得是自己想做的样子。
    他目前要的不是追逐打闹，不是刻意煽情，而是一种更松弛、更真实的人际互动，像朋友聚会，又带着点社会实验的味道。
    五哈算是比较休闲了，但其实还是强度大了点。
    向往的生活是好节目。
    但周乐想到黄老师，就有些不敢去。
    “做肯定要找自己人，得找腾讯视频，类型的话，桃源.这个样子的.”他低声念道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脑海中成形。
    远离喧嚣的城市，找一片风景好的地方，邀请一群性格各异、有点意思的人住在一起，让他们自然地相处、碰撞、聊天、做游戏，不搞什么剧本，只要生活本身和镜头诚实的记录。
    这感觉，似乎有点意思。
    等《孤注一掷》拍完，倒是可以和找几个有想法的朋友聊聊这个构想。
    思绪一旦打开，后面的规划也顺理成章地在心里铺展开。
    拍完《孤注一掷》，就去打造那个理想中的“桃源”。
    综艺录制周期不会太长，正好作为高强度电影拍摄后的缓冲。
    然后，无缝衔接《长歌行》剧组。
    等《长歌行》杀青，紧接着就是《五哈》的旅程。
    和邓潮、陈贺他们几个“老狐狸”一起，玩一玩。
    最后，再去和热芭一起把《你是我的荣耀》拍完。
    一条清晰、紧凑又充满挑战和期待的发展图在他心中勾勒完成。
    这感觉比坐在直播间里喊“买它”，或者为了综艺效果撕破衣服，要踏实得多，也更有意思。
    “周导！下一条准备好了！”郭麒零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周乐甩甩头，把那些关于未来的蓝图暂时压下，重新聚焦到眼前这片人造的“人间炼狱”。
    后面的拍摄围绕着“陆秉坤”这个核心反派，更加深入骨髓。
    接下来一场戏，是陆秉坤奖励手下小弟。
    地点就在他那间充满廉价香火味的佛堂旁边的小饭厅。
    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甚至还有几瓶好酒。
    在这个猪仔们只能吃猪食的地方，这绝对是顶级奢侈。
    周乐亲自给手下倒酒，脸上堆着油腻而虚伪的笑容，拍着对方的肩膀：“兄弟，干得好！这段时间辛苦了！来来来，吃！放开吃！跟着我陆秉坤，亏待不了兄弟！”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江湖义气”，甚至亲自夹了一大块肥腻的红烧肉放到对方碗里。
    那热情劲儿，仿佛真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大哥。
    监视器后的众人却看得脊背发凉。
    因为他眼神深处，是冰冷的算计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掌控感。那笑容越灿烂，越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演小弟的演员也把那种受宠若惊下隐藏的畏惧和贪婪演得入木三分。
    今天最后一场戏则是陆秉坤处理一个不听话的猪仔。
    没有咆哮，没有殴打。
    周乐只是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象征权力的老板椅上，慢条斯理地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削着一个苹果。
    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血液的寒意：
    “听说…你觉得我给你的活太重了？想换换换？”
    他削苹果的手停都没停。
    跪在地上的猪仔抖如筛糠，语无伦次：“没…没有…陆经理…我…”
    “没有就好。”周乐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令人胆寒的弧度，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住对方，“我这个人，最讲道理，给你饭吃，给你地方住，教你赚钱的本事，这恩情，你得记着，但要还就得用命来还，懂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中削好的苹果“咔嚓”一声被掰成两半，汁水溅出。
    那清脆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乐将陆秉坤那种用温情包装的极致残忍，用最平静的方式演绎到了极致。不
    需要吼叫，不需要暴力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轻飘飘的话，一个掰苹果的动作，就将恐惧深深植入每个人的骨髓。
    连站在旁边饰演打手的群演，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cut！”郭麒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过…过了！周导，您这…太吓人了！”
    周乐瞬间从陆经理的状态里抽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拿起那半个苹果咬了一口：“还行吧？主要是这苹果挺甜。道具组买的？不错。”
    仿佛刚才那个令人胆寒的恶魔从未存在过。
    众人：“……”
    看着他那副人畜无害啃苹果的样子，再想想刚才，只觉得这反差更让人头皮发麻了。
    日子就在这种极度压抑与偶尔爆发的剧组笑料中一天天滑过。
    周乐的肚子已经成型，油腻的刚刚好。
    易烊千禧身上的伤就没断过，周野时不时用“霸凌经验”调侃。
    孟子艺在安娜的绝望与偶尔闪过的狡黠中切换自如，朱一珑演的赌徒也深得周乐的心。
    他觉得朱一珑还是演这种角色更有意思点。
    当然之前的一些角色也不错，拿过不少奖项和提名，但往往深刻的角色可以看起来任务也更有深度。
    以前年轻时候还好。
    现在上点岁数再去演那些帅哥角色，怎么看都有点油腻。
    手下的人里面，周乐觉得孟子艺也算是找到了路子，至少这个安娜演的确实很到位。
    还有他从没担心过的周野。
    “以后可以再给她找一些可以冲奖的角色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