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槐树叶，洒在青石板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斑。
    马车在略显寂寥的街巷里停下，赵明华先跳下车，回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春暖下车。
    他握着她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引她看向旁边一道新砌的白墙青瓦。墙内，已有葱茏绿意探出头来。
    他的爱妻和宝贝儿子终于来京城了。
    父母去了二哥赵明朗的状元府，连着儿子都被父母带去了。
    那倒也好，自己就带着妻子回来看看他精心准备的院子。
    “来，看看这个。”
    赵明华眼中带着几分献宝似的期待，推开那扇虚掩的榆木门。
    门内别有洞天。一方不大却极其精致的园子呈现眼前，畦垄整齐，泥土湿润，刚栽下不久的各类药苗生机勃勃，薄荷、紫苏、艾草、地黄……还有些珍稀难寻的草药，皆在春日暖阳下舒展着枝叶。角落里甚至搭了个小巧的藤架，底下安置着石桌石凳，便于休憩翻看医书。
    “这是……”春暖眼眸倏地亮起，惊喜地望向丈夫。
    “百草园。”赵明华微笑，语气温和却坚定，“特意为你建的。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些，这个府邸很大，特意开辟出来一方天地种下这些，你随时想来都方便。”他顿了顿，轻轻揽过她的肩，声音放得更柔，“我依然支持你制药丸，研读医书，你若想给人看诊，我也不拦着。只是……”
    他抬手，指尖轻抚过她眼角并不存在的细纹，眼中满是疼惜。
    “只是不忍见你再如在昌州那般劳心劳力，为了那个家，为了这样那样，一直都没停歇过，我不想你太累。”
    春暖望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她深知他的担忧源于往日她为钻研医术、救治病人而废寝忘食，以至累倒的情形。
    她反手握紧他的大手，笑容温婉而明澈。
    “夫君的心意，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转头，目光掠过那一株株焕发生机的药草，声音清晰而平和。
    “你放心，我不会再去出诊看诊了。京城不缺医少药，大部分人也是看得起病的。”春暖道：“我回京了，我只是肖太医的孙女，是你赵明朗的妻。”
    “我这一身医术，是祖父倾囊相授，也是上天所赐，若就此埋没，岂非辜负？”
    春暖道：“春安颇有天赋，沐阳那孩子也沉稳肯学，府中也商议过了，让他二人将医术传授下去。我会教他们二人学医。如此，既能将肖家医术传承，也能让他们日后有一技之长，济世救人。”
    赵明华闻言，神情顿时舒展，笑意更深。
    “如此甚好！既全了你的心愿，又不至过于辛劳。春安和沐阳能得你教导，是他们的福气。”
    ……
    几日后，春暖带着赵明华回了肖家故宅。
    昔日车马不绝的太医府邸，门庭虽依旧整洁，却难免透出几分沉寂。朱漆大门上的铜环不如记忆中那般光亮，门楣上那幅“妙手回春”的御赐匾额也似蒙着一层极淡的尘，悄然诉说着繁华渐褪。
    曾经的肖府，是那么的风光。
    在京城中虽然不是权贵，却也是权贵都敬重的地方。
    “我又回来了。”
    春暖步入厅堂，仿佛看到了祖父肖老太医正靠在窗边的黄梨木躺椅上假寐，膝上盖着薄毯。阳光透过窗棂，照见他满头的银发和脸上深刻的皱纹，呼吸平稳，却难掩暮年沉缓的气息。曾经执掌太医院、叱咤风云的祖父，得闲时就会安静地坐在那儿，双手交迭在毯子上，微微颤抖。
    那支撑起肖家数十年荣光的脊梁，终究在那一次事故中压弯了。
    祖父蒙冤而去，这是肖家人的痛。
    “阿姐，你回来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身着青色官袍的肖春宁正下朝归来，官帽尚未除去，更衬得他面容清俊，身姿挺拔。他见到春暖与赵明华，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意，快步上前：“姐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他言行举止间已褪去青涩，透着为官者的持重与干练。自然地吩咐下人备茶。
    “我还没去见大伯母和母亲她们。”
    “娘和大伯母正在见客人，阿姐和姐夫先休息休息。”
    “也好。”
    春暖看着他，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如今已是御笔亲点的榜眼，在翰林院任职，前途无量。肖家的门楣，不知不觉间，已从他略显单薄却坚定的肩上，重新撑了起来。
    她心中蓦地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些微恍然。
    祖父的时代早已落下帷幕，那一代的辉煌与责任，已悄然交接。
    肖春宁察觉到姐姐的目光，转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担当，有安抚，仿佛在说：“家中有我。”
    是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
    祖父的责任是光大门楣，精进医术，荣御前侍奉。
    她的责任是承继医术，悉心教导，盼薪火相传。
    而如今，春宁的责任，则是支撑起这个家，在新的朝堂之上，延续肖家的清誉与荣光。
    阳光静静流淌，，笼罩着弟弟年轻却坚实的肩膀，也笼罩着她手中那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
    春暖轻轻呷了一口茶，茶香微苦回甘。
    如同岁月，也如同人生。
    “朝中为官不比在家里，凡事要保持谦逊……”
    春暖说了几句才发现：自己眼前的阿弟早已长成了大人，自己还这般叮嘱，显得有些多余。
    “阿姐习惯了念叨，你也别嫌弃。”
    “没有，阿姐，春宁喜欢听您的教诲。”春宁道：“没有阿姐就没有今日的春宁，也没有如今肖府的再次屹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肖家，只会越来越好的。”春暖道：“今日的客人可是谈你与钟小姐的亲事儿？”
    春宁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子。
    “钟大人是翰林院的老人，现在正是春宁的顶头上司。”
    春宁略感压力，一是顶头上司，未来将是泰山大人，还真是半点规矩都不能有所差池。
    “你原本就是极好的，不用担心别的。”
    春暖笑着给鼓励他。
    “看来，我们肖府将喜事连连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