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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梁九功一踏出延禧宫大门, 就瞧见了闲庭信步而来的康熙。
    皇上脸上没有半分会被拒之门外的迟疑。
    嘿,要么说这是俩祖宗呢,甭管要好还是闹腾,这就是王八碰上了绿豆, 反正寻常人是瞧不懂。
    梁九功心里感叹着, 带笑迎上前躬身, “万岁爷,昭妃娘娘说是扫榻以待, 就盼着您来呢。”
    康熙心里轻哼,那混账盼什么,他一清二楚。
    “朕记得私库里不是还有一尊和田玉的送子观音?你去取了来, 不能叫你们妃主儿白忙活。”
    梁九功:“……”那您就舍得遛奴才呗?
    得,那尊玉观音通体无瑕,乃是施琅从广州府那边进上来的前朝之物, 价值不菲, 叫别人去他也不放心。
    李德全陪着康熙进了延禧宫。
    见皇上制止众人行礼, 静悄悄进了殿,他知趣地留在殿门口守着, 没进去打扰, 反正待会儿都得出来。
    康熙进门时,方荷正跟翠微和春来说话, 手里举着一块……嗯,以康熙的眼力看,应该是细棉做的抹布, 挥舞着说得还挺起劲。
    “这不是山西府那边进上来的贡棉吗?你拿来擦桌子?”康熙略有些诧异,这是从他私库里赐过来的,连皇贵妃那里都不多。
    翠微和春来立刻跪地行礼。
    康熙随意叫了起, 笑着坐在方荷身边调侃,“朕都舍不得,宫里再没有比昭妃娘娘更财大气粗的了。”
    翠微和春来差点笑出来。
    就主子剪得那乱七八糟的,又缝错了地儿,看起来确实挺像抹布,还得是下人房里用的那种。
    方荷:“……”眼瞎啊!
    想到康熙叫梁九功传的话,她还是露出个礼貌的笑来,脆声解释。
    “我这是准备给孩子做连体衣呢,也省得襁褓捆着难受,不捆着着凉。”
    怕康熙觉得她把孩子放在皇帝前头,方荷还格外上道地跟了句,“臣妾现在女红不太好,等回头手艺锻炼出来了,再给皇上做里衣和荷包。”
    康熙沉默地看着方荷手里胡乱缝在一起的碎布……连体衣,笑容僵了一下。
    “朕舍不得你劳累,这种活计交给宫人就是了。”
    他直接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知道皇玛嬷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吗?”
    方荷眼神立马亮了。
    连翠微都忍不住伸长了耳朵,眼看着自家主子的笑容从皮笑肉不笑变得热情。
    方荷捧哏一向给力,立刻皱起了小脸儿来。
    “臣妾真是好生担忧老祖宗,怎么会有那不懂事儿的宫女,敢惊动老祖宗呢?”
    “话说,老祖宗到底为何会被气得肝阳上亢啊?”
    康熙点点矮几,“你就打算让朕这么说?”
    方荷还没动,翠微比自家主子有眼力价儿,立刻倒了盏金银花露呈到矮几上。
    不是不想给皇上泡茶,可主子不爱喝,延禧宫如今没有新茶……再说出去泡茶,翠微怕听不到最关键的内容。
    方荷:“……”一碰上八卦,翠姑姑比谁都殷勤。
    她大着肚子不好动弹,只好更殷勤地……用手里的连体衣给康熙擦了擦桌子,眼巴巴看着他。
    康熙不太喜欢金银花露的味道,但看方荷也是喝这个,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叫人下去。
    有些事方荷可以听,其他人就算了。
    翠微:“……”行吧,回头求主子说给她听也行。
    等人都出去后,方荷略有些不大自在。
    这几个月两个人的情绪都起伏不小,她不太习惯两个人独处了。
    康熙将方荷的沉默看在眼里,心知先前她哭诉时说的话,并不只是气头上,而是真的那么想。
    他不动声色说起孝庄的病情,“多亏你先前跟皇额娘一起去慈宁宫,皇玛嬷的肝阳上亢之症没彻底催出麻痹之症,如今已见大好,估摸着过几日就能起身了。”
    方荷心痒难耐地听着,赶忙合掌:“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老祖宗一定长命百岁!”
    说罢,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用眼神问,然后呢?
    康熙蓦地轻笑一声,探身越过矮几,伸手掌着方荷的后脖颈儿,与她额头抵在一块儿。
    “果果还想知道什么?”
    方荷忍着不自在,垂眸问:“老祖宗到底是怎么病的啊?”
    “是被乌雅氏派出来的小宫女搬弄是非气病的,她……”康熙定定看着方荷轻微抖动的睫羽,说着说着却又停下了。
    方荷:“……”这狗东西逗狗呢!
    她蓦地抬起眸子,与康熙对视,“您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康熙长长哦了一声,眸底带着笑松开手坐正。
    “既然你不想听,那朕就不说了。”
    方荷气得把抹布……连体衣往康熙身上扔。
    “谁说我不想听,我都说了我记挂老祖宗!”
    康熙大笑,起身站到方荷面前,用手撑住软榻,俯身含笑问她:“那果果该记得,求人得有求人的诚意,是不是?”
    方荷磨了磨后槽牙,倏然抬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声。
    “这个诚意够吗?”
    她又用力将康熙的脖颈儿往下拉,没章法地在他额头,眼睫和鼻尖亲了好几下。
    “这几个诚意够吗?要是不够……”
    康熙哭笑不得握住方荷要往下探的手,敲敲她脑门儿。
    “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吊人胃口的大混账,还能是什么。”方荷有恃无恐地挺着肚子哼哼。
    “您明知道我想听什么,还非得卖关子,敢情万岁爷的金口玉言就只会用来气人呗!”
    康熙又被逗得笑出声,坐在一旁给她靠着,叫方荷坐得更舒服些。
    “朕这不是见爱妃竟有些不善言辞了,实在震惊,才想试探一二,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方荷:“……”
    不得不说,叫康熙这么一打岔,她上不来下不去的不自在倒彻底抛到了一旁。
    她干脆侧躺在他臂弯里,“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快说嘛!”
    “难不成真如流言所传,我们都是意外,只有乌雅氏是真爱,这样您都不肯……唔!”
    康熙咬住她的小嘴儿亲了好一会儿,声音略沙哑道:“不许胡说八道,谁传的流言?叫朕知道了,全送慎刑司去!”
    方荷:“……”有可能,大概是她来着。
    康熙也没多计较,已经叫方荷放松下来,就不打算再卖关子了。
    今儿个过来,他就是不想让她再胡思乱想。
    “那宫女是乌雅额森的徒子徒孙送进宫的暗桩,因为乌雅氏从未联络过她,先前朕还有你那交叉图都没查出来。”
    方荷格外好奇,“额森都没了,膳房也插不上手,那些徒子徒孙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啊?”
    要进宫近身伺候主子,可都得净身,什么恩情能让人拼着断子绝孙也要报,就算给再多钱,她也想不通。
    康熙笑了笑,宫中暗桩甚至京城各家的死士,可不是用金银能买来的,但由来并不算新奇。
    他迟疑看了眼方荷的肚子,到底还是仔细解释。
    “乌雅氏令附属家族从各地买人进京,令人将其净身,再送入学厨之地磨砺,活着的没有死的多。”
    “接着乌雅氏出面,许这些人厚禄和家眷嗣子,帮那些太监们续上香火,那些人自然视乌雅氏为救赎。”
    方荷:“……”哦,斯德哥尔摩的变相典范。
    乌雅氏做人不行,做畜生真的太有一手了。
    康熙继续道:“那宫女知道的也不多,朕之所以没杀了乌雅氏,不是为了叫她入家庙清修。”
    那旨意只是给几个孩子看的。
    “人已经被秘密关押起来,总要撬开她的嘴,看看能不能抓住更多暗桩,否则也太便宜她了。”
    自从知道乌雅氏做了多少恶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筹谋,甚至连皇玛嬷都险些被其害死后,康熙只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方荷忍着心痒试探,“以老祖宗的城府,一般的事儿也不会让老祖宗气成这样吧?”
    康熙似笑非笑捏了捏方荷的鼻尖,“在朕面前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那您倒是快说啊!”方荷抬头张嘴就咬他手指。
    急死个人了,这人上辈子一定是个说书的!
    康熙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轻咬回去,贴着她的唇瓣,以微不可察的声音替她解惑。
    “她替乌雅氏传话,说手里有皇玛嬷害死额娘的证据,只为了将朕这个皇帝掌控在手里,彻底避免重蹈皇父旧辙。”
    “若皇玛嬷不想叫人知道此事,就下懿旨叫乌雅氏进入大佛堂,以庶妃的身份清修,乌雅氏还保证,说自己只是放不下朕和孩子,可以一辈子不踏出慈宁宫半步。”
    方荷轻呵了一声,“她倒是……对万岁爷情根深种。”
    爱康熙爱到恨不能叫康熙早点死,提前进入慈宁宫做太后预备役呗。
    以乌雅氏的手段,谁知道她会不会想办法接触胤禛,叫这个时空的进程按照正史进程走呢。
    没了十四阿哥,她一定不会傻到再嫌弃雍小四了,这儿子她保管会利用到死。
    康熙比谁都明白,与其说乌雅氏对他和孩子有执念,不如说是对权势有执念。
    如乌雅氏真有半分慈母心肠,就不会挑拨皇贵妃和胤禛的关系。
    本来为了太子,他也有过等表妹百年之后追封表妹为后的念头,不准备给胤禛改玉碟的。
    除了包衣世家的襄助,乌雅氏确实心计不浅,逼得他不得不改玉碟,甚至纵容后宫欺君。
    他不想多提厌恶之人,说这些,只是为了满足方荷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