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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池鱼
    萧旻话音未落,萧肃康抓起茶碗掷来,他偏身一躲,兰香避闪不及,砸中腰腹,豁朗一声落地,碎成几瓣。
    萧肃康骂道:“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的孽障。”
    萧旻道:“哪有这般贬损自家儿子的。” 撩袍跪下,李氏在旁不敢言。
    萧肃康愈发火大:“我苦口婆心,将你好言规劝,你充耳不闻,在那装傻充愣,气煞我!”
    萧旻道:“春秋管夷吾曰,诚信者,天下之结也;戴圣礼记中曰,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孔圣人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刘安曰,马先驯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李白诗作,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无论圣人、先师,亦大家文豪,甚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皆自幼教我,忠、孝、仁、义、礼、智、信,怎今日却要儿子,做那不仁不义、不礼不信之人哩?”
    萧肃康一时语塞,想想才道:“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若说不仁不义,不礼不信,倒是林光道犯错在先,自毁前程,我们只不过顺应其变,明哲保身,说来也在情理之中。”
    萧旻道:“林小姐何错之有?我与她成亲,又不是与她父亲成亲。”
    李氏批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萧肃康欲要训斥,廊上脚足声响,但听长随薛京,隔帘禀报:“老爷,出了大事。”
    萧肃康没好气问:“什么大事?”
    薛京道:“五爷和九爷,在朱雀门的怡花院打了起来。”
    萧肃康吃惊问:“可知所为何事?”
    薛京道:“为个妓子。”
    萧肃康听了,五脏气冲天,六腑翻江倒,大怒问:“可有人看见?”
    薛京道:“除怡花院的人,还有不少买春客,皆亲眼所见。”
    萧肃康一拍桌子:“他二人现在何处?”
    薛京道:“正乘轿回府哩,此时应进了二门。”
    萧肃康站起道:“命他俩到书房来见我。”气冲冲大步走了。
    萧旻急着看热闹,站起身,也要走,李氏拉住他问:“你又要去哪里?陪我说说话。”
    萧旻道:“我去见祖母。”
    李氏道:“燕窝粥吃完再去。”
    萧旻挣脱道:“回来再吃。”李氏还要强留,人已掀帘出去,一溜烟不见影子。
    林婵一觉睡醒,洗漱吃茶,窗外雪停,天光仍亮,在房里待的烦闷,她披了斗篷,只带小眉,小眉捧了白色琉璃六方花瓶,一道往园子里采梅枝。园子盛大,花开无数,林婵环顾四望,西墙角新开一树黄梅,甚是娇艳,独自往那方向去,才走近树干,看见一个丫头、一个婆子,站五六步远,背对着说话,她退也不及,只得静悄悄站了,不发声音。
    听那丫头哭道:“你放我家去两日,我腹痛得厉害,得请个郎中瞧瞧。”
    婆子道:“一个茶碗儿,至于么!”
    听她回道:“大老爷从前练过骑射,一脚踢死过猫儿,他力气忒大。”
    婆子道:“我准你回去,你也得告诉我,你们在房里说些什么。”
    又听回道:“我要说了,嬷嬷传出去,夫人更要打死我了。”
    婆子道:“我杜嬷嬷可是这样的人。”
    微顿须臾,听回道:“还不是为旻少爷和林小姐的婚事。”
    婆子问:“老爷夫人允了不成?”
    又听答道:“要允了,我何至受这苦楚。老爷夫人要悔亲,去攀当朝首辅家的小姐,旻少爷不肯,老爷发怒,砸了茶碗,有句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遭了大罪。”
    婆子道:“还有呢?”
    又听说道:“五爷和九爷,为个妓子,在怡花院大打出手,场面没法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婆子道:“哎吆,府里有得乱了。”
    又听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人,起个咒,你要传出去,就被大老爷踢死。”
    婆子道:“我准你假就是,快走,有人往这边来。”
    林婵回头,小眉捧了一瓶红梅走近,再往前看,哪还有什么人。她随便剪了两枝子,也没心思多待,此处暂且不表。
    再说书房内,萧肃康端坐桌前,萧任游、萧云彰靠左侧椅子坐了,薛京斟来茶水。
    萧肃康先问:“五弟你来说。”
    萧任游道:“打也打了,还有甚话说!”
    萧肃康道:“云彰,你把始末详情,讲于我听。”
    萧云彰起身,作揖道:“今日是我的错。”
    萧肃康冷笑问:“哦,你何错之有?”
    萧云彰道:“我听那妓子唱曲,多贪了几杯,哪想那酒甚烈性,和五哥话赶话,一时头昏脑热,难已自控。”又给萧任游作揖表歉。
    萧任游仰颈,鼻孔出气,哼哧两声。
    萧肃康道:“既然不肯讲,我不问你们,薛京,把随两位爷往去的小厮叫来。再让薛忠、薛诚、薛全也来。”薛京应承退下,不过片刻,萧乾、萧贵、萧生进来,看这阵仗,后又见薛忠、薛诚、薛全手持棍棒,守在门边,唬得魂消魄散,两腿发软跪下了。
    萧肃康看他三个,未曾想萧贵也在其中,他先拷萧生:“你如实说给我听。”
    萧生乃萧任游长随,他道:“我在怡花院后院、喂马粮草喝水,不曾离开过,不晓内间发生的事。” 萧任游说:“倒是没错。”
    萧肃康打量萧贵:“你的耳朵怎伤了?”
    萧贵道:“五老爷揪的。”
    萧肃康叱道:“还不详细说来。”
    萧贵不敢隐瞒,把他随九爷进了怡花院,独自往前厅看妓儿,被五爷撞上,生了误会,进包间求证,见到妓女棠红,五爷不满被骗,掀了桌子,和九爷打起来。萧肃康再审萧乾,萧乾补了些细节。
    萧肃康指萧贵骂道:“狗奴才,一切事皆因你所起,不惩你心气难平。”
    令薛忠三人:“打三十棍。”
    萧贵唬得磕头求饶,萧肃康道:“正因你曾是我的随从,更不可恕,扒掉他裤子,狠狠地打。”
    薛忠等不敢违命,又恨萧贵素日为人嚣张,此刻正中下怀,拿出十分气力,打得白花花屁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三十棍后,萧肃康指了萧乾,喝令:“也打三十棍。”萧云彰阻道:“我就这两个可用的长随,总要留个我能使唤的。”萧肃康道:“打十棍。”萧云彰道:“裤子不用扒了。”萧乾打了十棍,磕头起来,一颠一颠站到旁边。
    萧肃康抬眼看见萧生,指着道:“这狗奴才,也打他十棍。”萧生哭爹喊娘,叫苦不迭。
    待打完,萧肃康道:“云彰你先走一步,五弟留下。萧贵我还有话审他。”
    萧云彰作揖告辞,带了萧乾离开,走出书房,瞟见萧旻躲在窗后偷看,佯装未曾发现,笑了笑,拾阶而下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