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双喜镇(七)井中人
宅院外,苍白的月光如白绫般当空洒落,扭曲的影子在地面虬结。
尚清北看着眼前青年的嘴角咧到耳根,诡异的笑容长在脸上,硬生生让他看出了讽刺和戏谑的意味。
与鬼怪狭路相逢,退无可退,他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中的词典,对准青年的脸砸了下去。
厚重的词典不留余力地落下,没有触到实处,就好像陷在了里。
力道一时间没能收住,尚清北差点儿一个趔趄,向前摔个狗啃泥。
他晃动着手臂站直,面前已经没了青年的影子,只有一个纸扎的小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纸人和洋娃娃差不多大,从脸到脚都是惨白的颜色,唯有脑后缠着漆黑一团的头发,配合着面上两轮乌黑的眼,看上去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镇中多纸人兵马,尽日阴晦】
志怪故事中的记录在此应验,后续恐怕还会遇到更多危机。
尚清北轻轻喘了口气,从词典里抽出一支黑色的圆珠笔。
【名称:点读笔】
【类型:道具】
【效果:用笔尖触碰诡异后,可随机获取部分和诡异相关的信息】
【备注:诡异游戏牌点读笔,哪里不会点哪里】
这是他在第三个副本中获得的奖励道具。在一些人看来,这个道具在前期十分鸡肋,对提升武力值和生存概率没有太大作用,但他不这么觉得。
信息是解谜游戏中最宝贵的东西,能以较低风险获得更准确的信息,便能更加从容地应对突发情况,在博弈中占据信息量的优势。
社会要想维持和平稳定,势必让大部分人目光短浅,充当耗材;而让少数人掌握规则核心的真理,进行剥削。
尚清北坚信这一点,并且同样笃定自己位于掌握真理的“少数人”之列。
他维持着冷静,弯下腰,用笔尖去触静静躺在地面上的那个纸人。
系统界面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名称:引路纸人】
【备注:提青灯,走阴路,引魂归,忘川渡】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刚才真跟着它走了,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应该就死定了吧?”尚清北的脊背泛起阵阵寒意。
他缓缓在纸人旁边蹲下,想要看得再清楚些,眼前的画面却像是混了油彩后胡乱搅和的颜料桶一样,扭曲成漩涡状的一团,快速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
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尚清北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是一扇熟悉的木窗,正是厢房的那扇;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还能看到窗台下的木桌。
耳边的鼾声震天地响着,侧过头便可以看到杜小宇那张睡熟了,正流着口水的脸。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难道都只是一个梦?
身遭的寒意久久不散,尚清北怔愣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耳畔也隐约响起了人声。
只见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趴在空床上,正颠来倒去地喃喃自语:“喜儿怕……喜儿躲一会儿……”
……
厢房内,齐斯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看着时间从凌晨三点半一分一秒地变化,直到凌晨四点整。
他将戴着命运怀表的手搭在膝上,时不时看上几眼,和手机显示的时间比对一二。
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和命运怀表显示的客观时间一般无二;时间回溯的功能可以使用,同时也省去了计算时间的麻烦。
手机亮了这么些时候,电量一点没掉,看来这个副本没有无聊到要求玩家省电,或者去找充电器和插座。
左右睡不着,齐斯点进手机自带的浏览器,搜了“双喜镇”三个字。
炽白的屏幕上冒出水墨般的黑色字迹:
【双喜镇,主办红白喜事,百年来远近闻名;不仅为本镇人筹办,也时常售卖些嫁衣、丧服、喜帕、纸人之类的物件到毗邻的市镇。每四十九年有一场盛会,轿和棺材并排而行,生死、阴阳交汇,传闻可通神灵。】
都是些玩家们已知的信息,哪怕没有明说,也可以通过一系列线索推断出来。
齐斯顺手搜了“徐雯”二字,不出所料,跳出来一张穿红嫁衣的鬼图。
起不到太多吓人的效果,倒像是告诉玩家:徐雯就长这样。齐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迅速在搜索栏敲下【契】字,按下搜索键。
视线右上角的身份牌忽然疯狂地颤抖起来,长达三秒的加载后,网页中央弹出一行提示:
【当前网络不佳,请稍后重试】
手机屏幕闪动了两下黑了屏,血色的不辨意义的符号蜿蜒着在浓黑的底色上爬行,在目光触及的刹那生成能够领会的意义。
“有趣的尝试。”齐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语气在思维殿堂中说了一句。
下一秒,屏幕再度亮起,右上角显示的电量明显地少了一半,像是被硬生生扣掉似的。
“这是在威胁我,再有下次祂就把这个道具给废了吗?”
“嗯,《食肉》副本中,祂连行动和正面交流都做不到;《辩证游戏》副本中,祂已经可以干涉副本剧情了;《无望海》副本,更是可以干扰其他玩家的技能,制造一些技能生效的错觉;现在竟然连关键道具都可以动了……权限恢复得挺快啊。”
齐斯半眯着眼,在指尖凝出身份牌的实体,合拢五指。
纸牌散成烟雾自指间漏过,又在两秒后再度凝实,卡面上的邪祟看着执牌的人类笑得讽刺,好像在他耳边低喃:“你永远无法摆脱。”
经历过《无望海》副本后,齐斯隐隐意识到,身份牌体系也许并不像论坛中说的那样鸡肋,只是因为牵涉到的机制太复杂,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身为完美主义者,他顺理成章地盯上了【猩红主祭】牌。
只能绑定一张主牌的情况下,要绑就绑最好的,哪怕最好的还没到手,他也和【人形邪祟】牌相看两厌。
毕竟,这张牌明摆着是契设计硬塞给他的,作为建立联系的媒介而存在。他若想在博弈中获得更多的自主权,势必要尽可能摆脱契的影响。
反正契约权柄已经到手了,有没有坑先不提,至少能用。
作为人渣,过河拆桥搞背刺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齐斯收了短时间内扔不掉毁不坏的身份牌,面无表情地点进手机相册。
不知何时,相册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俯瞰视角,正中央是一口由黑色石块堆砌而成的枯井。井口残破不堪,旁边缠着一圈破破烂烂的绳子。
拍摄的时候大概是阴天,白雾弥漫,井底找不到分毫光线,像是大地的眼睛,黑黢黢的一颗嵌在黄土里,总给人内里潜藏着什么的错觉。
【井中人:水属阴,井聚财。井中阴气越重,主人家财运越旺;阴气愈积,福源愈厚……】
“这听起来不太像正规的风水学说啊……”齐斯回想起平日里从晋余生那边听到的几耳朵“灵异知识”,眉毛微挑。
生人属阳,死者属阴,鼓励积攒阴气,怎么看怎么诡异。
词条后似乎还有一行小字,齐斯下移视线,将那行字默念过去:
“还有什么比在井底沉一具枉死的尸体,更能积攒阴气呢?”
大脑在阅读文字的同时自动分析其意义,认知触动诡异的联想,好像有一具穿着红衣的腐烂死尸半沉在阴冷的井水中,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光明看,怨毒地遥望过往的行人。
‘传说喜神娘娘啊,几百年前也是个姑娘,可惜爱上了个负心郎。那人丢下娘娘走了,再也没回来,娘娘伤心透了,就投了镇西头的井,死前发下宏愿,要为后来的新人做保……’
‘娘娘最爱听新人笑,最厌憎负心人,谁要是变了心,娘娘可饶不了他!’
徐嫂阴森森的话语在耳边反刍,齐斯用手指敲打着床沿,陷入了沉思。
“喜神娘娘投井而死,怨气极重;又说她爱看新人婚嫁,会惩戒负心人。刨除传说的粉饰,四十九年大操大办一次的红事,很明显是一出献祭生人,让恶鬼索命的戏码。”
“阴气积得越重,便越有福源财运。倘若这是真的,换作是我,绝对会不停抓人虐杀,让他们极其不甘地死去,再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井里。”
“原来那则志怪故事里,张生在井底看到的尸体是这么回事么?他恐怕也不是失足坠井,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吧?”
事件的脉络就这么厘清了,齐斯直觉太过简单。
不过以目前的信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再多的便是预设答案,只会影响后续的判断。
“如果真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个副本的‘罪恶’很充沛啊。”齐斯将目光投向视线左下角的道具栏。
最后一格的洁白鱼叉图标默默无闻,在思维触及后套了一圈银白色的方框,表示正被选中。
【名称:海神权杖】
【效果:使你看上去更像一位神(吸收的罪恶越多,效果似乎越强)】
只是不知,吸收罪恶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好冷……井底好冷……”
耳后响起幽幽的啜泣声,手机中呈现的信息似乎照应到了现实。
齐斯应声回头。
李瑶已经醒了,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中,全身上下肉眼可见地打着颤儿,神志已然不大清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