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的光刃劈开树冠的裂隙,叶片推搡着光斑，轻拂在沈离的脸上。
    钱行之不太确定沈离的意思，定定地望向沈离。
    只见沈离那张庄肃而苍白的面庞,被阳光染上了碎金般的光泽。
    而沈离的神色坦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歧义的地方。
    于是钱行之漫不经心的面色也一滞，和沈离对视着，随口问了句：
    “……你是说夜间任务？”
    沈离漂亮的眉眼一凛,顿时就没了话说。
    大家都是男的,有些话即便不用说开，应该也都能明白。
    更何况钱行之这么个随身携带安全套，时刻准备着的人,两人彼此了解了那么多年，一起上过的床比约会的次数还多，现在反倒是听不懂了？
    装什么。
    沈离冷笑一声,故意顺着他的话,神色也相当认真：“你说是就是。”
    钱行之蹙眉：“是什么？”
    沈离很轻地笑了下：“任务呗，还能有什么。”
    钱行之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嗤笑的神色显得那对深邃的眉眼更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半晌。
    沈离抽出被钱行之拽着的手,稍有几分无奈。
    也是。
    钱行之之前说过，他没再和别人上过床，这辈子也就和他一个人睡过。
    又空窗七年,哪里还有什么调整的可能，或许也的确没什么可证明的，而且确实，证明性能力的这种事情说出来,谁也都尴尬。
    于是沈离也不想再谈，冷淡的目光瞥了眼钱行之有些狼狈的衣服，显然是刚从任务地点赶过来——颇紧身的衣料被泥水与汗水粘湿，勾勒出还算有料的身材，流畅而恰到好处的肌肉形状很清晰，于是看得出某些位置，甚至比以前练得还要大点。
    “你……”
    要不要去换衣服。
    沈离还没将话说出口，钱行之冷硬的声线就突然地响起。
    “……你刚刚是说证明床上的那方面？”钱行之问。
    沈离被他又这么忽然而直白地一语点出，心说也不知这人是猛然间刚反应过来，还是看自己不打算说了，才要故意再点。
    就听钱行之冷淡的声线，例行公事般道：“你要是想做，其实也可以。”
    ？
    沈离缓缓地眯起眼睛，也没搞明白怎么倒成了他想做了，面无表情地回头望了眼钱行之。
    四目相对之时，这次却谁也没有将眼睛先错开。
    直到沈离不清不楚地说了句：“看吧。”
    ——意思是看情况。
    沈离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否决，更没有确认。
    反倒就像两人刚在一起时，钱行之每次提出请求后，沈离的那种态度。
    不咸不淡，不近不疏，不生不熟。
    当然，沈离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当年便总也习惯将男朋友想上床的请求给钓着，等决定好再给答复。
    于是此时此刻，哪怕钱行之再蓄意诬陷，攻守却瞬间易形。
    沈离毫无情感的两个字，听上去轻巧至极，由是无论怎么听，话更长的那个人，也变成那个更上赶着想做的。
    可钱行之也不在意，他看上去似乎比以前豁达许多。
    而相比起以前，现在的钱行之再面对沈离的拒绝和不确定，既不介意，也不上火，就好像真的已经心如止水了一般，语气仍是淡淡的：
    “我也无所谓，看你。”
    沈离被他这么句话顶得无话可说。
    于是，两个“淡人”你来我往地又聊了几句。
    话不投机。
    好半天，竟没谁的一句话是完整的。
    沈离也觉得累，便干脆不与他拉扯，话锋一转就要谈起公事。而说到任务，沈离这才问了句钱行之，为什么要那样设计d项任务，不远处便传来了小陈找他的声音。
    “欸？小张，你看见沈哥了吗？”
    张敏路过：“看、看、看到谁？”
    “沈哥！休息时间要结束了，他人还没回来。”
    沈离听见旁人这么说，也不欲和钱行之再说些什么，正要出去。
    便听张敏又道：“我听说不是说，要直播解密的那段动画找不着了，才，才中途休息的吗？找、找着啦？”
    沈离的脚步又一顿，看向钱行之。
    钱行之深邃的眸色又一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便听拐角外不远处的小陈和张敏你一言我一语：
    “曹导说不找了，等时间结束，直接公布就好了，反正就两个数字。”小陈说。
    “啊，哦，那他们真的找对了啊？这、这么牛？不会是剧本吧？”
    小陈：“剧本什么呀，曹导说没找对。”
    张敏：“哦，哦，那也情有可原，1000双眼睛，那也太多了，又、又不是最强大脑。”
    小陈：“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找沈哥。”
    张敏：“好、我帮你也找找。”
    两个人对话结束，便各自往两条大路去找。
    沈离看了眼钱行之，便见钱行之同样眉头紧锁，冷眼地睨着被风吹动的树影，问沈离道：“你刚刚看出的答案是几？”
    “225，586。”沈离说了两个数字，薄唇紧抿，“错了么？”
    “没，”钱行之顿了顿，冷笑道，“是正确的。”
    沈离凌厉修长的眉形，倏然就皱得更紧：“……那他们说？”
    “你先去，就装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钱行之英气冷然的眉宇间，蒙上了一层阴霾的灰：“这次是谁搞的鬼，我去揪出来。”
    沈离眸光一垂，脑子转得很快：“所以这两双眼睛，真是小婷和宋雯雨的？”
    “嗯。”
    钱行之对于沈离能猜出来，其实并没丝毫意外。
    沈离就是做这个的，而且从来做得出色。
    因而他几乎都不用解释，就知道沈离一定明白自己这么设计的用意——
    借节目的游戏环节，将案例以“完全虚拟”的方式，先铺垫下，在观众中有了反应和印象之后，再配合不久之后可能会发布的警情通报，再由官方定夺到底是揭秘好，还是不揭密好，但如果揭秘，肯定能达到比一则简单的警情通报更好的效果。
    然而现在。
    沈离的食指捏紧，漂亮的眼睛闭了起来，思索片刻再睁开眼时，沈离的目光已是一片更清明的亮色，对钱行之道：
    “我大概是猜到怎么回事了，外面多半事态有变，估计是赵荣那边查得有进展，曹升和李志明现在跳明狼了，他们就是wcc的人，估计不想让丑闻曝光——”
    钱行之眸色一沉，虚眯起眼，看向面沉如水的沈离，
    目光全然忠诚一般，只是轻轻地落在了沈离苍白的脸上。
    半晌，钱行之只淡然地瞥开眼，冷沉的声线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警官？”
    “一会你配合我。”
    “怎么配合？”
    沈离又沉吟一会儿，然后不轻不重地扯了下这人的领子，只将对方的身位拉低，凑过头去说了几句——
    钱行之俯身倾耳。
    两个人草草说完，匆匆忙忙分别往回赶。
    休息时间已然结束，摄像机再次开机。
    听了20分钟广告的观众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激动难掩地等待着导演宣布结果：
    【姚爽刚刚递交的两个答案，是沈离选出来的吗？我看到沈离跟姚爽说话，然后她就去了】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万一选错了讷？是不是夸早了？】
    【选错了也正常啊，选错了说明没剧本，再选一遍就是了】
    【可我觉得我们小离猫猫还是会做对[加油][加油][加油]】
    【沈离不会真的是什么最强大脑的种子选手吧？】
    弹幕滚动到此刻。
    便只见连廊的周遭一黯，打光集中在用225、586两个鲜红的数字上。
    然而很快，这两个数字变成黑字。
    便听曹升导演宣布：
    “很遗憾，在20分钟前，姚爽提交的答案，是错误的。”
    不仅是演播室，连弹幕上都铮然一静。
    直到一两秒后，才开始刷屏“错了也正常”，“又不是智力节目”。
    杨至琦看样子也睡醒了，啊呀一声骂了句“我去”，接着开始抱怨：“不是你们谁想出来的损点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闲不闲啊？这谁能找出来。”
    原本给他们解释规则的负责人，已经换成了负责人曹升，听嘉宾这么抱怨，因而解释道：“d项是五星难度，难一点也正常，你们不是都很擅长观察……”
    “我去，谁呀？我呀？”杨至琦指指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姚爽和沈离，“我们就算还不错吧，那也不是火眼金睛齐天大圣啊？”
    曹升：“你们现在还有15分钟的时间，可以选择再提交两次答案，尝试一下，当然，也可以选择放弃任务。”
    姚爽也从位置上站起来：“不是，你就算再给我们15天，这也很困难吧？没有别的提示么？”
    曹升：“没有。”
    “靠，那我们直接放弃算了，这是谁能……”
    杨至琦话音未落，便听沈离的声线打断了他：
    “——等一下，”沈离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好像也在透过镜头看向曹升，很轻地笑了下，“不差这15分钟。”
    “可以，那挑战继续，各位加油，”曹升说，“沈老师，您也加油。”
    于是但见镜头下，沈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半张脸隐在了灯光并不充足的阴影里，甚至都不再翻动ipad上的页面。
    只让页面停留在，原本选出的第225页上。
    【啊？猫猫说要找，怎么开始摆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