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摊开捲轴,將早已准备好的晚饭传送过去,正要拆开包装盒,一个雕木匣子出现的桌子上。
苏锦抽了张纸擦乾净手上的油渍,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嵌珍珠宝石的金鐲子。
做工实在精致,美到苏锦屏住了呼吸。
手伸到鐲子上方,又急忙收了回来,跑去厕所,用洗手液將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洗了个乾净,奢侈地抽了张洗脸巾擦乾净手上的水,这欢天喜地地跑来,小心翼翼將那桌子戴在左手上。
造型精致的手鐲,在衔接处交错点缀著蓝黑宝石,贵气的同时又不失活泼。
好看,实在好看!
苏锦一脸满足地將手腕来回翻转,越看越喜欢。
金鐲子俗气?
那她就是大大的俗人!
她可太喜欢金鐲子了!
苏锦欢喜地將手腕往手机前置摄像头面前凑,还翻来覆去地展现:“快说好看!”
手机再被传送回来,沈逾白笑道:“阿锦的手將鐲子衬得极好看。”
苏锦手一顿,顾不上看鐲子,反倒盯著视频里的沈逾白看。
明明是笑著,眼底却藏著戾气。
“沈逾白你不高兴。”
看到视频里肯定无比的苏锦,沈逾白一顿:“我既不高兴,就想著阿锦高兴些。”
今日他回府时,经过一家金楼,便走了进去,一眼相中这个手鐲。
他知阿锦会喜欢,纵使它是金楼中最贵重的鐲子,他也买了。
用的沈鸿业给的银钱。
“那你说说你不高兴的事,让我评估一下你有多不高兴,这样我也就知道以后自己能收到的礼物级別了。”
视频里的苏锦美滋滋地拨弄著手上那只金鐲子,笑得像只饜足的猫,乖巧又狡黠。
这样的苏锦总是美好地让沈逾白恍惚。
她是那样美好,只一个笑便能让他觉得这世间还是需要有人去守护的。
沈逾白顿了下,语气平和道:“刘秉卿死了,按惯例,天子该追赐諡號,董兴邦却上疏弹劾刘秉卿二十二条罪状。”
朝中官员们各自捐了银两后,本是对沈逾白极愤怒,恨不得將其拆骨挖肉。
恰在此时,刘秉卿逝世了。
朝中风向变了。
刘门所仰仗的就是刘秉卿,如今没了刘秉卿,刘门那些人就该腾出位置了。
如此一来,他们头一个不能让刘秉卿获得諡號,以防天子顾念君臣旧情,对刘门官员照拂。
打头阵的是董兴邦。
他称刘秉卿入阁多年,欺下媚上,结党营私,善党爭,逼走多位首辅次辅,致使朝中动盪。
天子还未作出批覆,又有官员上疏,称刘秉卿贪色,强抢民女,一夜玷污七八名少女。
这些弹劾听之实在令人发笑。
刘秉卿任三辅多年,多次可升任二辅甚至首辅,他都未受,又何必逼走那些首辅次辅?
再者,刘秉卿轻易就能让朝堂动盪,岂不是显得往前所有首辅次辅都太过无能?
至於强抢民女便更是荒诞之言,以奏章上所写,刘秉卿强抢民女时已有七十高龄,竟能一夜玷污七八名少女,实在匪夷所思。
可这些弹劾並不需合理,只需將罪名按在他人头上便是。
弹劾之风一旦兴起,又无人可挡,便愈演愈烈。
一时间,刘秉卿成了大奸、大贪、大恶、大色之人,若不抄家灭族,实在是天理不容。
刘门中人多是刘秉卿的学生,恩师被如此污衊,如何能忍。
可没了刘秉卿,刘门终究势弱,因他们为恩师申辩,反倒引火烧身,一时间,刘门官员自身难保。
如此情形之下,薛玉书泪撒大殿,一一细数刘秉卿的政绩,哭到伤心处,竟在大殿晕厥过去。
褚茂业更是擼起袖子揍了董兴邦。
虽出了口气,褚茂业却也被罚扣了三个月俸禄。
褚茂业提著酒来找沈逾白,名义上是二人喝酒,实际那一罈子浊酒尽数入了褚茂业的肚中。
“座师虽非圣贤,哪里又如他们所言那般不堪?”
“座师若果真如他们所言,我们刘门何至於如此势微?”
“座师为官多年,乃三朝元老,初入官场,在地方上兴建水利,治疗水患,造福一方百姓,升任刑部,平復冤假错案无数,更不惧权贵,揭发科举舞弊案,为万千学子在科举道路上搬走拦路巨石,入阁后更是尽心尽力为我大越奉献,在世时荣耀赏赐不断,为何死了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为座师不值!”
褚茂业终究是醉倒了。
次日一早,依旧爬起来上疏为座师辩解。
只是那封问疏被淹没在无数弹劾之中,如同被巨浪吞没的一叶扁舟。
苏锦听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她便蔫儿了:“得这鐲子的要求真高,以后我大概是得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一个鐲子要沈逾白一位座师的命来填呢。
沈逾白:“……”
看到沈逾白一脸便秘的表情,苏锦努力在肚子里搜刮安慰人的话语。
嗯,想不出来。
她从小就很能共情,看个电视剧也能跟著哭得稀里哗啦,可她就是不会安慰人。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所有带“虐”的电视剧、电影、小说、动漫等她一概不看,这也导致她在劝人上的语言实在匱乏。
不过她知道一点,不能让人虐。
谁敢虐她,就反击回去。
此时的她就是这般跟沈逾白说的:“於门那些人不是欺负人吗,那就收拾他们!让他们自己苦不堪言,就没空閒去盯著別人了。”
沈逾白一顿,旋即笑著问道:“阿锦有何高见?”
“这是你最擅长的事,沈逾白,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整治得他们哭爹喊娘!”
与其让她死无数脑细胞想个餿主意出来,不如乾脆让沈逾白动用他那开了光的脑子想个绝妙的点子。
“这就叫知人善用!”
沈逾白:“……受教了。”
“虽然我不能帮你出主意,但我能让你开心起来。”
沈逾白颇为好奇:“如何开心?”
“等我两个时辰。”
苏锦这句话说完,沈逾白就联繫不上苏锦了,想来她就是去准备给他的惊喜了。
沈逾白坐在灯下屏气凝神。
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有些人终归是要帮上一帮的。
沈逾白拿出墨锭细细研磨,片刻后,提笔蘸墨,在纸上写起字。
隆冬深夜,屋外只剩寒风呼啸,却丝毫未打断沈逾白的思绪。
放下笔时,双手已冷到骨子里。
沈逾白將手贴在烧得热乎的炕上,一部手机出现在被子上。
点开。
漆黑的夜空里,一道烟冲天而起,在半空炸开,仿若绽放出绚丽的。
如此只是开始,一道道光接连不断往上窜,黑暗仿若被切开一条条裂缝,光之照亮半边天。
“这是烟里的千里江山图,送你江山千里,只为博君一笑!”
带著毛茸茸白色熊帽子,围著白色围巾,鼻尖冻得通红的苏锦笑眯眯地出现在屏幕里,一开口就是白色的雾气喷出:“怎么样,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