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方芷的表情有些不对,沈南意其实也猜到几分,大抵是眼前的这些画面又让方芷想到了曾经的过往。
但是如果这样的画面是方芷的阴影的话,方芷总是要想办法克服的,只有勇敢的直面自己心中的恐惧,才可以战胜一切。
他仔细的观察著方芷的神情,只要方芷有一瞬间的不舒服,自己就会立刻带她离开这里,毕竟这样的事儿也急不得。
可是方芷却是微微上前了一步,抽出了身边黑甲侍卫腰间的配剑。
配剑向来是这些黑甲侍卫的性命,除非是死,否则长剑是绝对不会离身的。
因此方芷伸手来拿的时候,最靠近方芷的那个黑甲侍卫下意识的便是往后撤了一步,隨即便是后知后觉的看向一边的沈南意。
沈南意也不知道方芷想要做什么,但是无论做什么,自己总归是会纵容著的。
隨即便是微微点了点头,侍卫这才抽出了长剑,双手捧著刀刃朝向自己,恭敬地將长剑递到了方芷的跟前。
方芷握住剑柄,这才发现原来这些黑甲侍卫的长剑是有些重量的,但是她还是勉强將长剑举了起来,直直的指向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抬起头来。”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毕竟无论是从衣著打扮还是气度上看都是了不起的。
男人淡漠的扫了方芷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你不是死了吗?!”
方芷的唇角反倒是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你认识我?”
男人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样,便是又想要將自己的脑袋重新低下去,但是方芷將长剑抵到了他的咽喉处。
男人有些挣扎,但是很快便是被身侧的黑甲侍卫给拦住了,他看著方芷的那张脸看了很久,隨即轻笑了一声。
“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
这个男人方芷认出来了,是当初亲手屠杀了方府全府上下所有人的真凶!
方芷忽然失声笑了出来,当初方府满门抄斩的时候,方若初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人根本不可能会见过方若初,除非当初的事儿他也有参与。
原来自己调查的事情根本就不全面,原来还有那么多噁心的人都没有死去。
方芷的眼眶有些泛红,思绪又被拉回了那场大火里,连握著长剑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著,脸上带著怪异激动的笑。
看到方芷的样子,男人有些愣住了,但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姑娘,难道你又是认识我的?”
但是刚说完这句话男人便是后悔了,他自嘲的轻笑了一声,“也是,我堂堂的户部尚书,谁会不认识我?”
是了,户部尚书叶玄。
但是之前他只是户部尚书许大人的样子,徐大人死后才在郑侯爷的扶持下成为了如今的叶大人。
方芷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来,“叶大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你屠我满门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吗?”
叶玄微微皱眉,目光在方芷的身上来回打量,“小姑娘,我可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其实叶玄参与的屠杀满门的事儿並不多,毕竟是户部尚书,这样的事情很少会轮到他来出手。
所以方芷觉得只要自己稍微提一口,这个叶玄就会反应过来的。
但是他为什么会忘记?他凭什么会忘记?
凭什么满手鲜血的人杀完人之后会选择將这样的事儿忘记,忘记之后还可以继续好好的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方芷忽然就发现原来人命是那么的不值钱,是他们的筹码,是他们权力之下的螻蚁。
方芷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一字一句的重复著叶玄当年撑著伞在雨中说出的话。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死了便是死了。”
这些话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又像是诅咒一般千次万次的出现在方芷的梦境之中,如今她有机会將这些折磨自己的话再次说出口。
她用剑挑起叶玄的下巴,正如当初他用剑挑起方太傅的下巴一样。
“轿子眾人抬,雨露同沾,这才是为官之道,你为什么非要做什么好官呢?嗯?你难道不知道,公正,是那些没有权力的人才要遵循的规则么?”
叶玄的眼睛一下子便是瞪大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是方若初?!你没死?!”
看吧,这个人其实是记得的,只是根本没有把那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方芷的手无力的垂落到地面上,居高临下的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叶玄,笑得有些嫵媚,“叶大人,当年你屠我满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一天?”
可是叶玄还沉浸在惊讶之中,“你怎么会是方若初呢?他们明明说你已经死了!你死了的啊!”
方芷蹲下身子和叶玄平视著,眸子里满是冰冷,她不想和叶玄解释自己不是方若初,若是他將自己认作方若初会给他带来恐惧的话,自己倒是乐意至极。
方芷伸出手掐住了叶玄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方若初,我也的確是死了的,但是看不到你们死去我实在是无法安息。所幸上苍有眼,他让我从地狱里爬了上来,我来索你的命来了,叶玄,我是来索你的命的!”
叶玄还在挣扎,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他便是被黑甲侍卫狠狠地教训过一顿了,现在身上全是伤痕,所以哪怕是在方芷的面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著方芷,像是震惊,惶恐,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实在是太多了。
方芷仔细的看著叶玄眼中的情绪,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像是野兽在看即將临死的猎物一般,看著他们苦苦挣扎,这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想到当初的叶玄有多张狂,现在的叶玄便是有多狼狈。
这像是一场跨越了多少年的报復,却是给方芷带不来丝毫的痛快,只觉得难过,像是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