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前线。
“混帐!”
“一个个都怎么打仗的?”
“老子让你们吸引敌军出来。
这是诱敌,诱敌!
不是让你们去攻城!
连续多日的进攻受阻,呼格吉勒单于积赞了一肚子的火气。
偏偏小弟们还不省心,明明他的命令是诱敌,结果还是有人真跑去攻城。
没有任何意外,除了留下几百具尸体外,战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单于,虞人是属乌龟的。
从大战爆发到现在,他们就没有主动出击过一次。
根据搜集的情报,虞皇任命的辽东督师鲍志勇,就是一名防守型將领。
此前曾多次挡住鬼方和瓦刺的入侵,想要诱使他们出来决战,怕是不容易。”
额尔德志芯的劝说道。
相比大虞朝,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过薄弱。
此前的几次胜利,都是野战中取得的。
全民皆兵的韃族,主要以骑兵为主,步军编制仅有收编的大虞降卒。
这个群体规模还小,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两万人,主要充当辅兵用。
想要用这点儿步卒,攻克敌人重兵把守的坚城,明显是没有希望。
“不容易也要干!
如果容易的话,还要你们干什么?
虞朝皇帝正在筹谋反攻,如果不先出手把他们打痛,后面就永无寧日了以大虞的人力財力物力,可以轻鬆武装起数十万精锐骑兵。
到时候就算是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全部联合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呼格吉勒怒斥道。
被大虞视为生死大敌的北虏单于,居然是一名恐虞症患者,传了出去估摸著会令许多人大跌眼镜。
不过在场眾人,却没有表示异议。
单从纸面数据来看,大虞朝就是一个妥妥的庞然大物。
国內人口上万万,名义上拥兵两百多万,占据著这个时代最肥沃的土地,拥有当代最先进的武器。
无论怎么看,大虞都有按死一眾草原民族的实力。
即便是前面多次对虞作战胜利,大家的畏惧之心依旧存在。
一族的战略计划,也不是覆灭大虞。
哪怕最乐观的人,此时也只想著把虞人赶出辽东。
然后签订一份和平协议,成为大虞眾多属国中的一员。
“大单于,大虞军队既然不肯出来,那么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广寧卫既然不好打,那么我们就先去打盖州卫、復州卫、金州卫。
虞朝人最擅长內斗,如果鲍志勇敢见死不救,我们就释放谣言。
到时候虞朝那帮御史,必定会弹劾鲍志勇。
或许不需要我们动手,虞朝那帮大臣就会出手,帮我们干掉这个绊脚石一旁的尼赤勒格开口提议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爭。
嘲讽大虞朝擅长內斗,其实一族也不差多少。
只不过他们的基本盘小,还有大虞那个共同敌人在侧,局势不允许他们內斗。
光这次攻打大虞,一族內部就分成三派。
一派坚决反对进攻大虞,主张先征討高句丽,夺取三韩之地。
一派主张撕破广寧防线,寻求和大虞边军主力决战,逼虞皇承认他们的地位。
还有一派主张以辽河为界,先攻克盖州、復州、金州三卫,拿下辽河以北的土地。
在此前的高层会议中,以大单于呼格吉勒为首的决战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隨著进攻的受阻,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
大家对撕破广寧防线的信心,越来越没有底气,许多人都变得保守了起来。
作为大单于的长兄,尼赤勒格在韃一族中,拥有仅次於单于的地位。
此时提出的建议,就是代表著韃一族中保守派的立场。
相比坚固的广寧防线,孤悬在外的盖州、復州、金州三卫,看起来明显要好欺负的多。
能够逼迫敌人出来决战最好,就算敌人不中计,他们也可以巩固后方。
扫视了眾人一眼,从大家躲闪的目光之中,呼格吉勒已经获知了答案。
在广寧防线上撞了一个包之后,此时大家的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铁了,
一个个都不想啃这根硬骨头。
“好留下一个万户,继续盯著广寧的虞军,其余人转战三卫!”
呼格吉勒心情不爽的下令道。
这年头老大不好当,尤其是在弱肉强食的一族当老大。
下面的小弟,一个个都是大权在握。
几个兄弟也不安分,就等著他犯错,好逆袭上位。
內心深处他已经下定决心,等打贏了这场仗,就好好整肃一番內务。
广寧城。
“报!”
“启稟督师,虏军分出一路人马,向盖州方向而去!“
收到这个消息,鲍志勇微微点头。
北虏的行动,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作为一名防守型统帅,目睹了广寧防线的坚固之后,他就知道北虏不会在这里死磕。
对北虏来说,除了广寧防线是他们身上的锁外,沿海三卫也是一个重大威胁。
只要三地在朝廷手中,大虞就可以隨时出兵,袭扰他们的后方。
不拔掉这颗钉子,北虏永远无法放心南下。
为了加强三卫的防御,鲍志勇早早上书朝廷,派水师为三卫运送战略物资。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海上增兵三地。
“传令下去,各部严守城池,別管北虏的行动。”
鲍志勇淡定的下令道。
作为辽东督师,他不怕北虏攻城,就怕北虏什么也不干。
以沿海三卫城池的坚固,北虏想要攻破,势必要付出惨烈代价。
即便是丟了三地,朝廷依旧可以从海上收復失地。
北虏没有水师,想要保障后方安全,势必要分兵进行驻守。
削弱敌人的兵力,拉长敌人的战线,在消耗中拖死北虏。
就是他的平辽策,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一点,消耗的人力物力財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犹豫了再三,鲍志勇暗自嘆了一口气,隨即压下了准备已久的《平辽策》。
尚若天元帝的身体不出问题,这就是最好的平辽策。
正面战场稳扎稳打,分兵从海上不断袭扰敌军后方,削弱敌人的战爭潜力。
拖上三五之后,北虏就会成为歷史。
靠水磨工夫贏得的胜利,虽然无法取得显赫的战绩,但也不会遭遇大败“督师放心,沿海三卫丟不了。
现在这个季节,渤海湾又不会冰封,
海路掌握在朝廷手中,如果他们坚持不住,直接从海上增兵便是。
长时间作战,对北虏的后勤,也是一种考验。
最多耗上一年半载,他们就会退兵。”
见鲍督师心情不好,一旁的辽东总兵曹开维开口安慰道。
对这位新任的辽东督师,辽东將门还是很拥戴的。
原因就两条,这位既不会剋扣大家的军,又不会逼著大家出去和北虏拼命。
上一任辽东总兵,就在和北虏的决战中丧命,无数辽东子弟血洒疆场,
虽然是多种因素导致的,但出城和北虏拼命,那是真的要拿命去拼。
『这些事情,本督自然知道,可朝廷那边—————
哎!
援军已经从各地出发,等各路援军集结起来,就是和北虏决战的时间。
问题是敌人和我们不一样,打不贏他们可以跑。
参考前面几次朝廷组织的围剿,大多数时间都攻克了敌人的老巢。
可那没有意义,歼灭不了北虏主力,夺取的地盘越多,就意味著战线越长。
不仅无法带来助力,反而会增加失败的概率。
本督已经上书朝廷,陈述了利弊,结果却是不容乐观!”
鲍志勇摇了摇头说道。
在朝中他属於中立派。
能够担任辽东督师,一半是因为文官中缺少有统兵经验的,一方面源於朝廷各派的互相妥协。
背后没有派系力量支持,导致他这个辽东督师,在平辽问题上的话语权非常有限。
“督师,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顺势而为。
同北虏相比,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朝廷兵多。
除了正面战场外,还可以多开闢几个后方战场,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
您不妨先核算一下,朝中哪些部队能打,提前做好战略部署。
真打起来了,我们多线出击,想来也不会吃多少亏。”
曹开维夹带著私货提议道。
开闢多线战场,嘴上说起来轻鬆。
真要去具体落实,却是困难重重。
大虞的兵多不假,但那是纸面上的兵,真正能打的部队屈指可数。
把精锐投入到后方冒险,正面战场的压力却是会减轻,但深入敌后的部队就要玩命了。
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逐个击破,典型的队友祭献大法。
“且先看著吧!”
鲍志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如此简单的算计,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作为辽东总兵,曹开维为自己魔下的部队谋划,完全是情理之中。
可作为辽东督师,鲍志勇却必须考虑全局。
真要是稀里糊涂调兵过去,送一波人头给北虏,他这个督师也就当到头了。
不过这份计划,他还是放在了心上。
风险確实大了一点,但打仗岂能不沾风险,
扬州府。
“传令下去,所有出征的士卒,每人发放白银一两、盐五斤。
作为主力的骑兵营,单独核算军功,
斩杀一名海盗赏银二两,海盗小头目十两、大头目五十两。
所有赏赐,全部足额发放,任何人不得漂没!”
战火平息之后,李牧开启了善后工作。
坦率的说,这些奖赏並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可军中自有规矩,一边倒的屠杀战斗,註定了战功核定不能太高。
如果把赏银数额定的太高,一场大战下来,他这个参將就会破產。
毕竟朝廷派发的赏银,在经过层层剋扣之后,剩下就那么点儿。
“参將大人,直接把盐发下去不好吧!
我们在战报上,可是说没有缴获任何战利品。
此时发放实物,很容易授人以柄。
尤其是这些盐场的主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万一过来討要战利品就麻烦了。“
舒忠义委婉的劝说道。
作为本次大战的第一功臣,他算是在扬州营中站稳了脚跟,再也不是那个小透明。
可长期养成的本能习惯,还是让他对朝中权贵充满了畏惧。
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放心好了。
本官已经和各大盐场的真正主人沟通过,这次海盗入侵的责任,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毕竟有大虞律约束著,没有南京兵部的调令,我们无权私自出兵。
越是大人物,就越忌讳这些,谁也不想让陛下多想。
往后大家对这些盐场略微照顾一些,不要让海盗过去作乱即可。
些许战利品,对背后的东家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人家不会往心里去。“
李牧胸有成竹的说道。
盐场背后的主人,能够这么好说话,那是大家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
文武之分,仅限於台前,
进入到了幕后,这种界限就不那么明显。
有了海盗之祸,更凸显了扬州营的重要性,正常人都不会去得罪。
真要是翻了脸,那就不是被一伙海盗袭击,而是隔三差五的遭遇海盗。
守卫一方平安很难,但祸乱一方秩序,却非常的简单。
选择给土兵发放食盐,纯粹是缴获的战利品中,食盐占比太多了。
留下自用没事,拿出去贩卖,那就是在挑战盐场主人的底线人家购买盐场,也是了大价钱的,还承包了纳税定额。
什么买卖能做,什么买卖不能干,李牧可是门清。
贩卖私盐,扰乱官盐市场,可是在动人家的核心利益。
即便是真要贩卖私盐,那也是他们这些包税的盐场主人去卖。
剿灭海盗的事情告一段落,扬州营上下再次忙碌了起来。
从扬州府借来的土地,终於迎来了大丰收。
对亲自参与耕种的士卒来说,没有什么比看著春粮入库,更能让人安心。
看得出来,大家是饿怕了。
明明每天抢收累的要死,一个个士卒的脸上,却总是洋溢著笑容。
虽然跟著李牧之后,大家已经能够填饱肚子,但买来的粮食还是让他们没有安全感。
唯恐哪天军中没钱,又要过飢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现在情况不一样,眼前这些粮食,都是军田中產出的。
“大人,扣除雇户的分成外,今年春粮收了十二万石,比预期中略少一些。
主要是去岁抢种的时候,为了扩大种族面积,没有精耕细作。
僱主们全部安排到位,从下一季开始,土地就有人精心照顾。
开垦出来的田亩数量会增加一些,亩產也会提升一些,秋粮收入必定会大幅度增加。
除了留下自用的粮食外,我们还可以出售一部分进行变现。”
兰林杰兴奋的匯报导。
作为扬州营的大管家,財政问题一直都是困扰他的最大难题。
哪怕有矿產的弥补,那也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隨著春粮入库,往后主粮无需从外面购买,將节省一大笔的开销。
“兰先生,这次的粮食,就不用对外出售了。
土卒们把这些粮食当做宝贝疙瘩,此时若是出售,必然会打击军心土气。
多修一些粮仓,把粮食全部储存下来。
等到秋粮入库之后,如果军中蓄粮太多,那就发放部分粮食充当军。
李牧一本正经的忽悠道。
卖粮会不会影响士气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年粮食价格会上涨。
辽东大战影响的不光辽东,周边各省也需要抽调壮大,赶赴前线服役大量的劳动力被抽调,北方各省的粮食產量,必然会受到影响。
如果天公不作美,再爆发点儿自然灾害,那么造成的衝击就更大了。
管局势怎么变化,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李牧虽然没有囤积居奇,趁机发国难財的心思,但储备一些应急粮,还是要做的。
“学生明白了!”
见李牧主意已定,兰林杰隨即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