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雪。
人们不常提及他的姓名。
他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号是“东宸道君”——
也就是谢酌的师父,荀妙菱的师祖。
把谢酌认成谢行雪是有多么的离谱
首先他们所在的时代是十分相近的,东宸道君飞升的时候谢酌虽然年纪尚小,但他那时候已经在归藏宗了。
其次,他们从擅长的领域、到长相、再到性格都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荀妙菱曾经在归藏宗的祖师阁里见过谢行雪的画像。那里挂着归藏宗历代飞升成仙的修士,谢行雪的画离大门口最近,一迈进去就能看见。
画上的青年一身墨蓝色的长袍,一头黑发随意束在脑后,面容冷峻,眼眸深邃如幽潭,眸光冷冽,仿佛能将人的心思一眼看穿。高挺的鼻梁、绷紧的下颌和唇角,都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宛如秋日里的一抹寒霜,干净、决然、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据说,谢师祖是那种路遇不平就会拔剑的性格,侠气十足。而且他能在乱世之中拜入仙道,从护着座一城到护着整个宗门的道统,是整个归藏宗不可撼动的定海神针,也是同时代所有人都要仰望敬服的杀神。
可以说,没有谢行雪,现在归藏宗为仙门第一大宗的地位就不会如此稳固。
但相比之下,她师父这个摸鱼狂魔就太……
不是荀妙菱对师父不敬,但谢酌对上谢行雪,唯一赢的可能就只有那张脸了。
荀妙菱叹息一声,在心中质疑昆仑镜:“你到底在那个秘境里睡了多少年?”
昆仑镜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多久。也就几千年……”
“难怪你已经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了。”荀妙菱感慨道,随即眼疾手快地摁住因为不服气而躁动起来的镜面,道,“我师父和师祖之间的区别比土豆和萝卜之间的区别都大啊。”
“什么土豆和萝卜,他俩明明是香菜和芹菜!”昆仑镜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带跑偏了,略微停顿一下,随后愤然道,“反正就是很像嘛。”
谢酌看荀妙菱半天没有动作,猜到她是在和昆仑镜交流:“你和这镜子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荀妙菱吐槽道:“没什么。就是这镜子没用的很。它明明知道是一个魔族利用它在秘境中设下陷阱,却不知道那个魔族姓什么叫什么,长得什么样。”
谢酌若有所思地摇摇扇子:“这倒是正常的。有些魔族尤其擅长隐匿气息,一般人根本追不住他们。除了天魔海之上魔族群聚、魔气明显之外,除非是魔潮大批来袭的时节,仙门很少有办法能捕捉到魔族在人间活动的痕迹。”
所以人族修士一直是被动挨打。一会儿踩了这个陷阱,一会儿掉进了那个坑的。
谢酌思虑片刻,眉目平和地道:“既然如今昆仑镜已经认你为主,你就先把它藏好。这次因为昆仑镜引起了很大的骚乱,而罪魁祸首却杳然无踪。为避免惹火上身,你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青岚宗的禁制阵图被盗一事。不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数艘灵船正在返航的同时,青岚宗的执法长老正在彻查此事。
青岚宗的执法堂坐落在九幽峰的深处,朱门铜锁上刻着复杂的符文,以防受审者走脱。整座建筑四周还设立了阵法,灵气罩如一个大碗将整座山峰当头扣下,可以说,没有执法长老的允许,一只苍蝇也无法进出九幽峰。
执法堂平时并不轻易开,一开便气氛沉重。
执法长老一身庄重的黑袍,面容严肃地坐在堂上。
他身后是四幅巨大的画像,画的是道家的护法四圣,笔触浓墨重彩、神态栩栩如生。画中四圣各持武器,威风凛凛,目光如炬,好似正逼视着堂下所有人,随时会从画中活过来主持正义一般。
“长老,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都召齐了,请您过目。”一个修士恭敬地将名单递给一旁的执法长老。
而堂下站的弟子,足有十数人之多。
执法长老点点头,看着名单沉思了一会儿:
云心楼乃归藏宗禁地,其储存的阵图更是归藏宗的重宝。若是楼中宝物被盗,必然第一时间触发楼内警报。但阵图的失踪毫无征兆,更重要的是,经过证实,云心楼里设下的监察法器是被人手动关闭的。
要么,就是云心楼的修士监守自盗。
要么,就是有歹人伪装成了云心楼中人的模样,混入楼中行窃。
不管怎样,青岚宗都要被扣上一个失察之罪——但这前后两种可能性的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
思及此,执法长老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扫视了堂下人一圈。
能被派去值守云心楼的,都是宗门内修为较低、但人品贵重的弟子。此时,这些弟子个个低着头,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心中盈满了愧疚和惧怕。
“抬起头来!”执法长老突然怒喝一声,“正因为你们的玩忽职守,才导致宗门重宝被盗。偏偏这事又与北海秘境相勾连,宗门的声誉全都毁于你们手上!”长老嗓音浑厚,掷地有声,宛如雷霆震怒,震得弟子们心神俱颤。
“现在,你们勉强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将这几日你们的所见所闻如实道来,尤其是遇见了什么怪事、或是身边人有什么异常,都要一一上报。你们最好是没有隐瞒,否则,别怪我动用搜魂之刑。”
搜魂之刑下,受刑人的记忆会被一点点剖开,绝无撒谎的可能。只是那过程痛苦万分,在执法堂中是绝不轻易动用的大刑。
一听要搜魂,弟子们眼中满是惊慌,急忙七嘴八舌起来:
“长老容禀!弟子于本月每日未时到申时在云心楼值守,未见任何异常!何况弟子值守的时候都正逢青天白日,就算有贼人想要入楼偷盗,也不会选那个时辰啊!”
“长老,弟子也是一样的……”
“长老,我们真的没有碰过云心楼中的任何东西,请您明鉴啊!”
执法长老听得有些头疼。
他扭头,转向身旁另一个锦衣彩帛、面容冷肃的女长老,恭敬道:“尊者,具体情况您也看见了。此次事发突然,仙盟那里急着要个说法,将他们分开审讯太过费时,一个个搜魂又过于残忍……只能请您出手,探查真相。”
那女长老点点头,眉间的一点朱砂殷红如血。她抬手从袖中召唤出一只毛皮雪白、眸呈青色的豹子。那只豹子头上长角,尾巴蜷曲成祥云的形状,顿时扑下台去,在人群中徘徊。
有弟子惊讶道:“这是青睨兽?”
“青睨兽不是擅长捕捉魔气吗?意思是我们之中……有魔族作祟?”
这个认知让站在堂内的弟子们瞬间混乱起来。
“肃静。”执法长老道,“若是你们身上没有沾染魔气,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青睨兽仔仔细细地在每个人身上闻过去。它鼻翼微张,尾巴时不时在敲打在地面上……一时间,除了青睨兽爪子轻轻落地的声音外,整个厅堂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突然,青睨兽停下脚步,警觉的抬头,一双金眸缩成了针尖大小。它冲着一名青衣弟子低吼一声,往前一扑,作势要咬住那位弟子的腿。那名弟子脸色顿时煞白,慌慌张张的向后一躲,差点跌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脸茫然和惊恐地向执法长老解释道:“长老,不是我——”
执法长老趁机着站起,突然出手,一股强大的灵力将那弟子给吸了过去。他揪住那弟子的衣襟,另一手掐了个剑诀,沉声道:“太阳散晖,垂光紫青。入人之魂,照人五形。却魔试心,搜魂以定!”
只见白光一闪,直直点入他的眉心。
“啊!”那弟子痛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
空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层雾蒙蒙的画面。
在画面中,正是这名弟子,在深夜趁着自己值守之际摸进云心楼,做法使监视宝物的法器暂时失灵……然后将藏在楼内密室里的阵图装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器里,之后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执法长老气得双眼通红:“没想到,我青岚宗居然真的出了个家贼!”
他一掌将那弟子拍飞出去,疾言厉色道:“说,你是不是已经被魔族收买了?!”
只见那名弟子震惊地看着那些画面,原本就慌张的神情瞬间崩溃。他连声为自己辩解道:“不,长老,没有,我真没有做过!”
执法长老怒极反笑:“搜魂出来的证据,还能有假?”说着,他叫人拿来刚才的名单,质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师从门内哪位长老?”
“……此人名为陆阳煦,师从门内的陵华真人。”
执法长老眉头微微一皱:“他是郦长老的弟子?”说罢,叹息一声,“可悲啊,郦长老在上次仙魔大战中也算是功劳卓著,这才被请入我们青岚宗做传功长老。没想到,他这么个清清白白、宁折不弯的真人,门下居然出了这么个弟子!”
他望向陆阳煦的眼神中,厌恶之色更甚。
“来人,将他押入寒狱,严加看管。”
一旁两个执法堂的修士得令,走上前,要为陆阳煦戴上手枷和脚镣。
突然间,一柄巨大的拂尘轻飘飘地挥出,洁白的尘尾如流云般悄然拂过,却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风力,将两个执法堂修士远远地推了出去。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原地站了个头发花白的修士。他头上插着一根枯枝,腰间缀着酒壶,一身青衫落拓,却自有仙风道骨。
“……徐长老。”看清来人,执法长老尊敬地问了声好,但脸上余怒未消,“徐真人,您为何要阻拦执法堂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