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佛门脊樑
大雄宝殿內一时寂静无声。
虚言也在暗中观察黄眉僧的反应。
那日黄眉僧与段延庆在万劫谷以棋力生死相搏,明明已经落败,虽然狼狐,神色却仍坦然。
但自从提到慕容博之后,黄眉僧便显露惧色,可见对手確实可畏可怖。
玄悲缕须道:“照见五蕴皆空,转妄缘为真智,说破皆为虚妄。江湖传言慕容氏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黄眉大师反覆提到慕容博武艺绝顶,老倒想知道慕容博到底是怎样可怖的存在?”
黄眉僧不再沉默,缓缓的道:“老僧听说,姑苏慕容世家的武功,当真渊博到了极处。似乎武林中不论哪一派哪一家的绝技,他们无一不精,无一不会。更奇的是,他们若要制人死命,必是使用那人的成名绝技。”
本参道:“这当真匪夷所思了,天下有这许许多多武功,他们又怎学得周全?”
黄眉僧道:“大师此言不错,学如渊海,一人如何能够穷尽?可是慕容家的仇人原亦不多。听说他们若学不会仇人的绝招,不能以这绝招致对方死命,他们就不会动手。”
本参道:“老訥倒是想起中原武林中曾有几桩旧事。河北骆氏三雄以飞锥绝技闻名江湖,后来却皆死於自家飞锥之下。山东章虚道人更是凶残,每杀一人必断其四肢,令其哀豪半日方绝。不想天理循环,这恶道最终也落得同样下场。江湖上盛传慕容世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威名,正是从章虚道人口中传出的。”
顿了一顿,本参又道:“当时济南闹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围观章虚道人在地下翻滚豪叫。”
他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见到章虚道人临死时的惨状,脸色间既有不忍,又有不满之色。
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老訥曾有一件亲身经歷,不妨说將出来,供各位参详。说来那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
半柱香过后,在场眾僧也都大致了解了黄眉僧的当年遇到慕容博时的大致经过。
原来黄眉僧年轻时护送京官回乡,在青豹冈遇四名盗匪劫掠官卷,他出手狠辣,以金刚指力瞬间毙敌,正自夸耀时,一对重孝母子骑驴经过。
那少年讥讽金刚指不过如此,黄眉僧怒目而视,妇人却点破他师承福建达摩下院,指力仅三成火候。
黄眉僧不服挑畔,母子本欲离去,他纵马阻拦,扬鞭抽驴示威。那少年凌空一指震飞马鞭,指力远超於他。
妇人示意“出手便需了结”,少年回身一指洞穿黄眉僧左胸,令他劲力全失。
此事让黄眉僧深知天外有天,骄狂之气顿消,但也从此对那少年落下心理阴影。
说罢,黄眉僧解开僧袍,露出左胸一寸深的疤痕。
眾人孩然,这伤口本该致命。
黄眉僧指著右胸起伏的皮肉道:“老訥心臟偏右,才捡回一命。”
黄眉缚好衣带时,手指依然微微发颤:“那少年见我没死,神色异。我昏沉中听见他母亲斥责:姑苏慕容哪有你这等不爭气的孩儿?指力未到火候就敢杀人...”
本参追问是否再遇此人,黄眉僧闭目摇头:“从此心灰意冷...躲来大理出家。”
黄眉僧哀嘆一声道,“老訥自以为参透生死,可想起那根手指...仍觉寒意彻骨。”
眾人默然不语,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五叶禪师被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更可怕的是,那慕容博年少时,便可对黄眉僧一指定生死,现今已过去五六十年,慕容博如今的修为恐怕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想像的高度。
黄眉僧沉吟道:“这其中的分寸確实难以把握。我等固然应当相助天龙寺,却又不便捲入仇杀纷爭。姑苏慕容氏虽人丁单薄,但作为武林世家,其亲朋故旧与门下弟子必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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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龙寺的大敌是鳩摩智,若再与慕容氏结怨,势必震动武林,届时刀光剑影之下,不知要平添多少亡魂。大理国这些年来四海昇平,若因此事招致中原武林人士不断前来寻畔滋事,只怕后患无穷。”
虚言心里嘀咕,这黄眉僧的確是被慕容博嚇破了胆,才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慕容博明摆著已经骑到天龙寺头上拉屎了,黄眉僧还想要息事寧人,看来什时候都有投降派。
倒不是说什么时候都要一味硬刚,而是当敌人已经骑脸输出不想和你谈的时候,这时候还想看和,那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但此事还是天龙寺做主,到底是先集中精力对付鳩摩智,还是分身要对抗慕容博,成了函需解决的问题。
虚言见这些老成谋国的得道高僧皆闭口不言,却看到玄悲略露轻视之色,立即想起了玄悲此前的主张。
倘若有第三方势力介入对《六脉神剑》的爭夺,少林寺不会袖手旁观。
玄悲作为少林寺的代表,此时不便出面,那么玄悲既然带了自己过来,那便不能再沉默,得到玄悲的眼神肯定后,虚言上前半步沉声道:“不知各位高师可曾读过苏老的《六国论》?”
眾僧皆是一愣,齐齐看向虚言。
玄悲立即道:“有何真章?且说说看。”
虚言道:“苏老《六国论》有言,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虚言一番引经据典,虽然没有明说退让与否,但话里话外已经暗示的非常清楚。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干就完了!
眾高僧稍一品评,无不点头称是,皆对虚言露出讚许之色。
黄眉僧哑然,不免羞愧。
本参听完虚言一席话,眼中精光闪动,合十赞道:“善哉!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天龙寺断不可被敌人的威势胁迫!虚言年纪虽轻,见识却是不凡。老訥先前尚存犹疑,如今听你剖析利害,方知姑苏慕容氏之事断不可轻纵。”
说著转向本因方丈道:“方丈师兄!老訥以为虚言所言极是。慕容博既敢在五叶禪师圆寂之日上门挑畔,显是存心要与天龙寺为敌。若我等退让,反倒助长其气焰。”
本参见黄眉僧仍面带曙,心中对其大为鄙夷,又补充道:“黄眉师兄当年受创於少年慕容博,此乃私人恩怨。但如今慕容博公然挑畔天龙寺,已关乎大理武林声誉。老訥听闻少林玄慈方丈曾言,对待此等人物,当以金刚怒目之姿应对,方显佛门威严。”
玄悲接过话头:“况那鳩摩智虽强,终究是明刀明枪前来討教。而慕容博暗施毒手,
行跡诡秘,反倒更需提防。虚言能洞见其中关窍,实属难得。”
闻言,本因,本观,本相纷纷点头,均称虚言为佛门脊樑。
先前主张息事寧人的几位高师,此刻也都转变態度。
黄眉僧见眾意如此,长嘆一声道:“诸位师兄所言確有道理,倒是老訥因旧事蒙怀,
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瞅了虚言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