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净尘向来只教张仪騫一些能与猫狗鸟猪之类交流的萨满术,对於其他更为高深的萨满术,却总是讳莫如深。她甚至还瞒著张仪騫,坚称那些厉害的萨满术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找点心灵安慰罢了。就拿让陇客算命来说,其实就是得自己仔细观察,再编些话术去糊弄人,先把这个有点用的学会了再说。可张仪騫是谁?他有辩机和尚的半魂,学东西那叫一个快,让陇客算命这事儿,他一点就通,旁人打趣说他前世说不定就是个“神算子”和尚,这话还真说准了。
眼瞧著和乌將军约定去拜见嵯峨山山神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张仪騫心急如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我得赶紧学些厉害的法术,不然到时候拿什么去对付山神!”他暗暗下了决心,瞒著母亲,偷偷来到槐树坡母亲的小屋。
一进小屋,张仪騫就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还不忘透过门缝瞅瞅外面有没有人。確定没人后,他直奔母亲藏萨满秘籍的樟木箱。这箱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在张仪騫眼里,那就是藏著无数宝藏的神秘宝盒。他咬破食指在樟木箱上画出血符——这是靺鞨秘典里记载的“血契破禁术”。箱盖“咔嗒”弹开的瞬间,陇客在窗外扯著嗓子喊:“大虫来啦!大虫来啦!”
“再吵把你毛拔了给环眼做褥子!”张仪騫手忙脚乱翻出《靺鞨神行录》,將早准备好的《九章算术》封皮套上。
张仪騫盘腿坐到后院老树枝干上,將泛黄的羊皮卷在膝头摊开。
“这《靺鞨神行录》里写的'驭狼三诀'可比阿娘教的猫狗话有趣多了!”
树下传来黄耳焦急的呜咽,这猎犬正用前爪扒拉著树皮。张仪騫探出脑袋,衝著树下挤眉弄眼:“环眼你倒是管管它!上回偷吃供果被阿娘发现,是谁把屎盆子扣我头上的?”环眼闻言哼哼两声,竟当真叼住黄耳的后颈皮往草丛里拖。
书页间突然飘落片樺树皮,上面用靺鞨文潦草写著:“靺鞨萨满九礼,首重血盟。”张仪騫眼睛一亮,咬破食指在羊皮卷边角画了个三足金乌。血跡渗入皮质的剎那,原本模糊的靺鞨文字竟泛起金光,幻化成他能读懂的汉字。
“原来阿娘每次祭祀时转的七圈不是跳舞,是在踏北斗罡步!”少年兴奋地比划起手诀,食指与无名指相扣成鹰喙状,“巽位招风,震宫引雷...”话音未落,头顶忽然聚起团乌云,惊得陇客扑棱著翅膀乱飞:“打雷啦!收衣服啦!”
“闭嘴!”张仪騫慌忙散开手印,乌云应声而散。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突厥萨满能唤风雨,看来不是吹牛。不过...”少年忽然对著树影挤眉弄眼:“要是让李太白知道咒语比写诗容易,怕是要气得'白髮三千丈'咯!”
正要再细看“苍狼拜月”篇,忽闻前院传来里钱满仓的破锣嗓:“张小郎君!我家母猪难產,劳您去瞧瞧——”
张仪騫嚇得差点摔倒,手忙脚乱把秘卷塞进怀里,然后像只敏捷的猴子一样翻墙跑了。翻墙的时候,黄耳、环眼和两只鸚鵡都用惊讶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说:“主人,你这是要干啥去呀?”张仪騫冲墙下四只“同谋”比划噤声手势:“谁敢告密,明天就吃炙野猪黄狗鸚鵡肉!”黄耳立刻用爪子捂住鼻子,环眼则把脸埋进土里装死。
少年像灵猿般躥上屋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槐树林中。晨风掀起他朱红束髮的丝带,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这身法若让少林武僧瞧见,定要惊呼“这不是达摩一苇渡江的梯云纵么!”
林间古槐参天,张仪騫选了棵百尺高的槐树。当他抬头看著茂密的树冠,心想:“这棵树又高又隱蔽,在上面看书肯定没人能发现我。”他凭藉著体內孙悟空转世半魂带来的灵活劲儿,手脚並用,“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了树顶。
“阿娘又在糊弄人!”张仪騫蹲在槐树杈上,远远望见树下母亲正在给村民占卜,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五岁的他蜷缩在门缝后,亲眼看见母亲披著九色鹿皮法衣,在雷电中与三丈高的狼影对峙,手中铜铃摇出的音波竟將雨水震成螺旋。
“说什么萨满术都是骗人的...”少年用牙齿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在槐树皮上,瞬间被吸食殆尽。这是他从母亲那里偷学来的“血饲”之术,能短暂增强五感。果然,车净尘与村民的对话清晰传来:
“车娘子,我家牛犊总往西边跑...”
“这是触了'白露煞'。”车净尘將龟甲在香炉上熏了三圈,煞有介事道:“取雄鸡冠血兑硃砂,在牛棚东墙画个'酉'字——记得要用左手!”
张仪騫差点笑出声。什么白露煞,分明是西边草场新来了头髮情的母牛。他找了个舒適又隱蔽的树杈坐下,低头看向膝头的秘籍,羊皮纸上用靛青顏料绘著“五鬼搬山符”,旁边小楷批註竟是梵文:“此术与天竺'役使迦楼罗'相通,需观想...”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树梢,陇客扑棱著翅膀落在枝头,歪头盯著少年染血的指尖:“小祖宗又作死!你娘在院里转三圈了,说要拿藤条抽烂某人的...”
“去去去!就说小爷在'云游修炼'。”张仪騫摸出颗松子塞进鸚鵡嘴里,“再聒噪就把你许给韩县令家的白鸚鵡当赘婿!”陇客顿时炸开翠羽:“不嫁!不嫁!陇右男儿志在四方!”
突然,陇客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树枝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个方向,嘴里不停地重复著:“蛇……蛇……蛇......”张仪騫一开始没在意,还以为陇客在嚇唬他,可当他顺著陇客的目光看去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只见一条碗口粗的翠鳞大蛇睁著一双琥珀色的竖瞳,正吐著信子,慢悠悠地朝著他爬过来,那信子一伸一缩,仿佛在试探周围的情况。大蛇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著诡异的光,让人不寒而慄。
“啊!”张仪騫嚇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他紧紧抱住树干,大声呼救:“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来:“小青退下。”张仪騫定睛一看,原来是林晴儿坐在另一根树枝上。她穿著一件淡蓝色的碎裙,头髮用一根绿色的丝带隨意地扎著,几缕髮丝垂在脸颊旁,显得俏皮又可爱。此刻,她正轻轻抚摸著那条大蛇,神奇的是,大蛇在她的抚摸下,竟然乖乖地缩小成一串铜钱,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张仪騫喉结滚动:“这是...滕家的'钱龙'?《朝野僉载》说永徽年间有妖道以铜钱饲蛇...”
“书呆子!”林晴儿翻身落在他身旁,发间槐簌簌而落,“这是萨满'五仙'里的柳仙。倒是你,偷学车姨的'血饲'还敢用槐树当祭坛——知道'槐'字怎么写吗?木鬼!”
少年耳根发烫,嘴上却不服:“'槐乃灵木,可通幽冥',正適合练'五鬼搬山'...”话音未落,怀中秘籍突然泛起青光,四周树影诡异地扭动起来。
林晴儿脸色骤变,指尖铜钱激射而出,在两人周围布成八卦阵:“快念净天地神咒!你召来的不是五鬼,是...”
地面突然隆起五个土包,钻出浑身长满苔蘚的侏儒。它们眼窝里爬著蜈蚣,冲张仪騫桀桀怪笑:“辩机...你欠阴山的血债...”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林晴儿甩出三枚开元通宝,钱幣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张仪騫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血雾与钱焰相撞,炸开漫天星火。待青光散尽,五个侏儒已化作槐树根瘤。少年瘫坐在枝头,后背冷汗浸透中衣:“这...这是墓客?”却把刚才没听清五个侏儒说的话忘了。
“半吊子还敢碰阴符。”林晴儿收回铜钱,指尖在他眉心一点。
张仪騫脸一红,尷尬地挠挠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有这么厉害的大蛇?”
林晴儿眨了眨大眼睛,笑著说:“我来摘槐树果子回去餵我的小刺蝟呀,它可喜欢吃了。这条大蛇是我的守护神,它可听话了,不会伤害人的。”说著,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铜钱,眼神里满是宠溺。张仪騫好奇地问:“哇,你的守护神好厉害!它怎么会变成铜钱的呀?”林晴儿歪著头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从我记事起它就跟著我了,只要我轻轻抚摸它,心里想著让它变小,它就会变成铜钱。对了,你在树上学什么法术呢?”
张仪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话说出来:“我在看我娘的萨满秘籍,我想去教训欺负环眼的山神,可我娘总说那些厉害的萨满术都是骗人的,不肯教我。我只能自己偷偷学啦。”林晴儿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母亲那么厉害,居然不教你?不过我听说萨满术很神秘的,有些法术学会了可能会有危险。”张仪騫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怕危险呢!我要是学会了厉害的萨满术,就能像大侠一样行侠仗义,保护大家了。”
林晴儿听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有人管著你,还教你法术,真好。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张仪騫听了,心里一阵难受,他看著林晴儿,认真地说:“林晴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我照著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用萨满术教训他!”林晴儿听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过了一会儿,林晴儿从树上跳下来,对张仪騫说:“走,去我家玩吧,我给你看看我养的小刺蝟。”张仪騫有些犹豫:“我……我还没看完书呢,而且我娘还在找我,要是被她发现我去你家,肯定又要骂我了。”林晴儿想了想,说:“那好吧,等你看完书再来找我。对了,这三枚铜钱你拿著。”说著,她从手腕上取下三枚铜钱递给张仪騫,“这铜钱是我守护神的一部分,你要是遇到危险,就把它扔出去,然后大喊『蛇神护我,铜钱显威』,它就能帮你一把。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哦。”张仪騫接过铜钱,感激地说:“林晴儿,你真好!等我学会了萨满术,一定好好报答你!”
“騫儿在哪?”车净尘的呼唤由远及近。林晴儿指尖轻弹,铜钱蟒载著她滑向密林深处。张仪騫慌忙把《九章算术》塞进怀里,然后说:“娘,我在树上呢。”
待张仪騫来到树下,却见车净尘拎著马鞭站在树下:“又拿《九章算术》当幌子?你当娘不认得靺鞨的'鹰神纹'?”
回到村里,乡邻们送来好吃的,有香喷喷的胡饼、甜滋滋的蜜饯,还有自家酿的米酒。张仪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別提多满足了。车净尘边布菜边念叨:“白日里刘媼来说,你教她家狸奴跳柘枝舞,嚇得老母鸡半月没下蛋...”张仪騫叼著榆钱饃饃含糊道:“那是靺鞨的'五禽祝祷术'!”
张仪騫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对正在吃饭的车净尘说道:“娘~你看陇客和白鸚鵡多可爱呀,它们也算是帮了韩大人破案的小功臣呢。”车净尘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子,有话就直说,別在这拐弯抹角的。”张仪騫嘿嘿一笑,往母亲身边凑了凑:“娘,你这么心灵手巧,又会那么多厉害的萨满术,肯定也很会照顾小动物。你就看在它们帮了忙的份上,帮我照顾照顾这两只鸚鵡唄。”
车净尘无奈说道:“好吧。不过你呀,在这儿净给大家添麻烦,搞得村民们都不自在。”张仪騫忍不住吐槽:“不自在啥呀,就他们那样,还能在我面前装成別的样子不成?”
(感谢貽景仙石、独上青云,和其他投推荐票的宝子们,作者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推荐票,为你们跳一段萨满舞,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