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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平康坊暗流(一)
    张仪騫的鹿皮靴刚沾上胡姬酒肆的青砖地,就被波斯舞娘扬起的金粉扑了满脸。十二盏驼铃铜灯悬在彩绘藻井下,龟兹乐师怀里的曲颈琵琶“錚”地弹出个颤音,惊得檐角青铜风鐸“叮铃”乱响。
    “张郎君君当真好福气呀。”粟特老板娘倚著半人高的鎏金酒瓮,缀满红宝石的额饰映著西域葡萄酒的瀲灩波光。她腕间二十八枚银鐲隨斟酒动作叮咚作响,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涟漪:“两位美人爭抢元阳的戏码,可比龟兹幻戏班子有趣多了。”
    拓跋翎的猞猁山君突然炸起银灰色皮毛,利爪在沉香木案几上划出三道白痕。张仪騫反手將黑葫扣在蹀躞带上,靺鞨短打衣襟里狼首铜扣撞得窗欞雕“咔咔”作响:“老板娘若肯借个藏身地,改日我让妖驛的田鼠精给您送两车辽东老参。”
    话音未落,柳依依的月白披帛已缠上他腰际。这位平康坊头牌娘子足尖轻点,留仙裙旋开层层叠叠的莲纹,鬢间金步摇在烛火中摇曳生姿:“隨我来!”她腕间九转金铃晃开波斯掛毯后的暗门,霉湿气息混著血腥味扑面而来。
    “当心!”辩机残魂突然示警。张仪騫扶著密道石壁的右手摸到粘稠液体,借著拓跋翎手中火折的幽光,分明看见指尖染著暗红——这石缝间渗出的,竟是凝固的血跡!
    猞猁山君突然弓背低吼,碧绿竖瞳死死盯住墙角毡毯。拓跋翎的突厥弯刀“唰”地挑开褪色羊毛毡,露出半具森白骸骨。断裂的肋骨上留著三道斜切刀痕,像是被某种特殊兵器所伤。
    “五年前粟特商会灭门案就发生在此。”拓跋翎的猫爪靴碾过碎骨,在石壁上擦出串火星:“瞧这刀口走势,分明是范阳卢氏破风刀的'燕子三抄水',入骨三分必见血槽。”
    张仪騫用剑尖挑起块断箭,箭簇上的蛇盘国纹饰与方才刺客所用如出一辙:“你们五姓七望杀人还要留记號?当自己是京兆府画影图形呢?”
    头顶突然传来金吾卫的皮靴声。某位將领的横刀“鏘”地插进地板缝隙,刀尖距离张仪騫的靺鞨狼首银冠不过三寸。辩机残魂的金钟虚影在识海中震盪,梵音化作细语传入耳际:“檀越快看那堆酒罈!”
    三个倒扣的龟兹贡酒陶瓮静静躺在密道转角。张仪騫剑指轻挑,最外侧的瓮口应声而开,卷鎏金请柬裹著龙涎香气滚落。封泥上九尾狐徽记栩栩如生,狐尾缠绕的北斗七星竟是用崑崙冰魄镶嵌而成。
    “八月初八,寿王府夜宴......”拓跋翎用弯刀挑开请柬,粟特文字在火光中泛起幽蓝:“杨玉环的生辰宴竟给粟特商会发帖?”
    柳依依突然扯开襦裙系带,惊得张仪騫撞翻酒罈:“又、又来?”张仪騫捂著撞疼的后腰正要抱怨,却见对方从贴身小衣中摸出把青铜钥匙:“杨慎矜上月丟失的密匭钥匙,怎会藏在此处?”
    话音未落,地板缝隙突然飘下片金箔。张仪騫两指夹住细看,九尾狐纹样中暗藏的北斗七星竟与太史局观星所用的鎏金箔別无二致。他猛然想起贺知章临別时醉醺醺的提点:“紫微晦暗,贪狼犯闕......”
    整座酒肆突然剧烈震颤。波斯掛毯上的飞天伎乐图簌簌落灰,龟兹乐师的曲颈琵琶“錚”地断弦。密道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隆声,八十一架诸葛连弩自翻转的墙壁中露出寒芒,淬毒箭矢泛著蛇盘国特有的幽蓝。
    “九宫八卦阵!”柳依依的金铃缠住张仪騫手腕疾退:“这是袁天罡为则天皇后设计的杀阵!”
    第一波箭雨袭来时,张仪騫的黑葫突然脱手飞出。玄铁葫芦撞上东南角砖墙,竟发出洪钟般的巨响。飞溅的砖石碎屑中,隱隱露出武德年间工部特製的玄铁砖纹路。
    “蹲下!”柳依依的披帛捲起三个空酒罈甩向弩阵。波斯彩陶在箭雨中炸成齏粉,飞溅的毒液將青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张仪騫趁机剑指掐诀,黑葫喷出的三昧真火顺著密道油槽疾驰,將整座弩阵吞入火海。
    浓烟中忽然响起驼铃声。九头骆驼驮著雕木箱转过街角,领队的粟特商人正用突厥语喝骂脚夫。张仪騫的黑葫突然剧烈震颤,葫口对准某个渗出暗红液体的木箱——那分明是靺鞨巫血特有的紫光!
    “跟上!”柳依依的披帛捲起三枚石子:“看旗语!”驼队末端的黑旗正拼出北斗吞月图,与寿王府机关如出一辙。
    “这骆驼吃错药了?”张仪騫猫著腰躲在货箱后,看著驼队经过青石板路时,领头骆驼突然扬起脖子嘶鸣。月光照在它驼峰间悬掛的青铜铃鐺上,铃舌竟是颗刻著九头蛇纹的骷髏。
    柳依依的金铃突然震颤出两个音阶:“嘘——它们在用驼铃传暗號!”她指尖捻起枚银针,顺著驼铃摆动的轨跡在空中虚划,“叮叮...叮叮...”竟拼出个粟特数字“七”。
    拓跋翎的猫爪靴碾碎块鬆动的青砖:“七日前,范阳卢氏从西市採买三百斤硝石。”她突然揪住张仪騫的狼首银扣,“你妖驛的田鼠精不是说,那些硝石都运往......”
    “平康坊三家胡姬酒肆!”张仪騫猛地拍腿,震得腰间黑葫“咣当”作响,“敢情那些舞娘裙下藏的不是春药,是火药啊!”
    三人顺著驼队拐进暗巷时,猞猁山君突然炸毛跃起。巷尾堆著的胡麻油桶后,两个粟特商人正用突厥语爭吵:“这月给寿王府的贡品,怎能把幻术粉和火药装错箱!”
    “你懂个屁!”年长些的商人甩著嵌宝石的鞭梢,“杨副使特意嘱咐,要把'醉仙散'混在胭脂盒里送进宫......”
    张仪騫的黑葫突然喷出缕三昧真火,將正要开溜的商人裤脚点燃。那两人惊叫著拍打火苗,腰间蹀躞带上“叮铃”掉出串鎏金钥匙——正是长安县衙武库的制式钥匙!
    “好傢伙,连武库都敢摸?”张仪騫踩著其中一人后背,“《唐律》里盗武库者绞刑,你们粟特人倒会挑生意做!”
    年轻商人突然咬破后槽牙,嘴角溢出黑血:“为九牙圣狼......”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拓跋翎眼疾手快捏住年长商人下巴,却见他舌根处纹著个蛇盘国“奴”字刺青。
    “是死士!”柳依依扯开商人衣襟,露出胸膛上交叉的刀疤,“这伤口走势......像幽州折衝府的横刀所伤!”
    突然,驼队木箱齐齐爆开。二十名戴崑崙奴面具的刺客踏著硝烟跃出,手中弯刀映著月光泛出幽蓝——分明淬了蛇盘国特製的“鬼见愁”剧毒!
    “小爷正愁没地儿撒气!”张仪騫並指抹过剑锋,靺鞨巫血在龙泉剑上燃起紫焰。剑锋横扫间,三个刺客的弯刀竟被熔成铁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蚀出坑洞。
    柳依依的焦尾琴不知何时已接好琴弦,素手轻拨便是道音刃:“接著!”金铃缠住刺客脚踝甩向张仪騫,正被他剑锋串成个“人肉葫芦”。
    “你们汉人打架真不讲究!”拓跋翎甩著猫爪鉤加入战团,鉤尖专挑敌人下三路,“这招'阉狼式'在我们草原可是......”
    话没说完,某刺客的裤带应声断裂。张仪騫瞥见那人褌裤上绣著的九尾狐纹,笑得剑招都乱了章法:“范阳卢氏还给死士发褻裤?这刺绣功夫比平康坊的小娘子还细!”
    驼队首领突然吹响骨哨。九头骆驼应声人立而起,驼峰间竟弹出淬毒弩箭!猞猁山君咆哮著扑倒两匹,利齿咬断骆驼脖颈时,腥臭的黑血喷了张仪騫满身。
    “呕......你们粟特人养骆驼餵的什么?”张仪騫抹了把脸,指间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想起醴泉县最劣质的麦芽。
    柳依依突然扯著他滚向墙角。方才站立处炸开个丈许深坑,半截骆驼腿还在坑里抽搐——竟是西域特製的“石中火”雷火弹!
    “小心箱子!”拓跋翎的弯刀劈开某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著百枚鎏金圆球。每颗球面都用波斯文刻著“寿”字,缝隙间渗出靺鞨巫血特有的腥甜。
    张仪騫的黑葫突然剧烈震颤,葫口竟將巫血尽数吸入:“这不是普通的血......”他蘸著葫口残血在墙上画出符咒,血痕突然扭曲成个狼头形状,“是靺鞨大萨满的祝祷血!”
    巷口突然传来金吾卫的铜锣声。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扑向驼队最大的雕木箱。柳依依的金铃缠住箱盖浮雕的九尾狐眼珠,机括转动声里,箱中竟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这纹路......”张仪騫摸著石阶边缘的莲浮雕,“据说,则天皇后在神都修暗道时,最爱用这种'步步生莲'的......”
    话没说完,脚下突然塌陷。整条石阶变成滚动的莲台,载著三人朝地底深处滑去。张仪騫的黑葫撞在石壁上迸出火星,照出两侧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探出支淬毒弩箭!
    “抓紧了!”柳依依的披帛捲住突起的石笋,三人像串蚂蚱似的悬在半空。下方传来水声轰鸣,隱约可见个巨大的青铜水车正在运转,轮叶间卡著具穿金吾卫鎧甲的尸体。
    拓跋翎突然甩出猫爪鉤:“看水车轴心!”精钢打造的转轴上,范阳卢氏的狼头徽记正在血污中若隱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