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52章 佛门因果
    慈恩寺后山,竹林沙沙作响。释金刚带著张仪騫穿行在曲径间,青石上留下他们深浅不一的脚印。蝉鸣声里,三鈷铃在释金刚僧袍间若隱若现,每走七步便响一声。
    “当年玄奘法师译《瑜伽师地论》时,曾预言百年后佛门会有劫数。”释金刚推开竹篱,露出半掩的禪房。门轴转动,惊起檐下风铃,铜绿斑驳的铃身上能看到“贞观廿三年敕造”字样。
    张仪騫弯腰走进低矮的门楣,一股檀香扑面而来。这香和他在平康坊闻到的龙涎香不同,更像松林的精华。他在蒲团上盘腿坐下,顺手拿起供桌上的核桃把玩,问道:“大和尚,这劫数是指什么?”
    释金刚没说话,取下颈间的菩提串珠。十八颗星月菩提悬浮半空,在暮色中泛起微光。“开元四年,我师傅在摩揭陀国入定,看到中土佛光像风中残烛般黯淡。”他指尖轻点,珠串幻出天竺僧侣渡海的虚影,“当晚恆河涨潮,师傅说『该去大唐续香火了』。”
    夕照透过窗欞,把释金刚的僧袍染成暗金色。张仪騫看到他右腕有道狰狞伤疤,像被猛兽撕咬过。核桃在他掌心转了几圈,他开口问:“达摩战大师的瑜伽术,是专门用来镇压魔气的吗?”
    “这术原名『阿湿缚儞沙』,意思是降伏心猿。”释金刚並指如刀,在虚空划出曼荼罗图案。悬浮的菩提子裂开,露出里面的鎏金经文,“师傅改良出七十二兽形,就是为了调和佛魔同修者的气脉。”
    张仪騫心里一动,手中核桃“咔”地裂开。他若无其事地嚼著果仁,却尝到一丝血腥,这才发现之前擂台对决留下的內伤有復发的跡象。
    释金刚伸手按住他的脉门,掌心血色卍字印微微发热。“小友你体內佛光如日,魔气似渊,本应水火不容。”他眉间皱纹加深,“可任督二脉间有缕青气流转,倒像是……”
    “像什么?”张仪騫感觉对方指尖传来暖流,膻中穴的灼痛减轻了不少。
    “像是有人以自身为炉,把佛魔二气炼成了金丹。”释金刚突然掀开僧袍,露出胸口狰狞的迦楼罗刺青,“当年师傅为降伏那烂陀寺下的阿修罗残魂,也有过类似经歷……”
    竹帘被清风吹起,经卷翻动。张仪騫瞥见一页绘著三头八臂的神像,那魔气繚绕的模样和识海中的悟空残魂有几分相似。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佛顶尊胜陀罗尼,真能消灾解厄吗?”
    释金刚从袖中拿出贝叶经,暗金文字在暮色中浮动。“此经能度八苦、破十厄。师傅临终前说,若遇到身负因果之人……”他盯著张仪騫的眉眼,“小友,你知道自己和辩机大师有七分神似吗?”
    张仪騫手中的核桃壳被捏碎。蝉声戛然而止,禪房陷入诡异的寂静。过了一会儿,他扯出个痞笑:“大和尚,你不会想说我是高僧转世吧?”
    “转世不过是皮囊之事。”僧人拿起案头枯萎的枝椏,乾瘪的叶脉间隱约有金丝纹路,“小友,你知道这株菩提的来歷吗?”
    张仪騫眯著眼仔细看,然后伸手去摸枝椏。手指碰到枯叶的瞬间,他识海掀起惊涛骇浪——在巍峨雪山之巔,达摩战涅罗赤足走在千年玄冰上,袈裟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老僧每走一步,脚下冰层就绽出金莲纹路,直通云雾繚绕的深渊。
    “这是……摩揭陀国的须弥幻境?”少年猛地缩手,指尖已结满冰霜。
    释金刚把枯枝浸入铜盆,枯萎的叶片遇水展开,在阳光下重现翠绿。“那年师傅在雪山闭关,遇到被魔气侵蚀的雪豹。”他轻轻抚摸叶片上的齿痕,“这棵树是雪豹临终前,用利齿从冰层下挖出来的。”
    盆中清水自行波动,映出老僧用血肉餵虎的幻象——达摩战涅罗割开手腕,让雪豹吸食佛血。鲜血滴入冰窟时,枯枝发芽开,绽放出八瓣金莲。
    “师傅说,佛魔看似冰火相剋,实则也能水乳交融。”释金刚翻转铜盆,清水在空中凝成曼荼罗图案,“就像这株菩提,生长在魔气肆虐的冰渊,却能开出至纯的佛。”
    少年望著悬浮半空的水纹,膻中穴又开始灼痛,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大和尚绕这么大圈子,是想劝我剃度出家?”
    “出家与否只是表象。”僧人並指如剑,点向张仪騫眉心,“重要的是,小友你愿不愿意收下这卷《尊胜陀罗尼》?”
    话音刚落,悬空的水纹炸裂,化作万千金针刺入张仪騫周身要穴。
    剧痛中,张仪騫眼前出现诡异景象:自己左半身燃起焚天业火,右半身绽放八宝莲华。两股力量在任督二脉间衝撞,经络像是要被撕裂。
    “看到了吗?”释金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体內的佛魔之气,就像这株菩提的根须。要是强行斩断……”他折断枯枝,翡翠般的叶片瞬间化为飞灰,“就会形神俱灭。”
    识海中的太极气旋加速旋转,慢慢把肆虐的力量收束起来。张仪騫浑身是汗,哑著嗓子问:“所以这《尊胜陀罗尼》……”
    “它是嫁接佛魔的砧木。”僧人把贝叶经推到张仪騫面前,经卷自动翻开,露出“调伏诸根”的梵文,“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在龟兹国遇险。他手持《心经》,身负魔劫,却在菩提树下领悟了『烦恼即菩提』的道理。”
    禪房外传来木鱼声和沙弥晚课的诵经声:“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张仪騫望著贝叶经上流转的梵光,想起之前的梦境——自己化作金翅大鹏,爪子里既抓著毒龙,又握著佛珠。
    “你就不怕我墮入魔道?”他抓起经卷,指尖佛光和魔气交替闪烁,“就像平康坊那些修欢喜禪的野狐禪?”
    释金刚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经架上的典籍簌簌作响。他挽起僧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黑龙刺青,龙鳞间嵌著一枚舍利子,幽蓝魔气和鎏金佛光在鳞片间流转,看起来很是奇异。
    “三十年前,我在恆河畔度化一名魔修。”僧人轻抚龙鳞,舍利子大放光明,“那魔头临终前把毕生修为凝成这枚舍利,说想看看佛魔究竟能不能共生。”
    铜盆里的水渍蒸腾成雾,在空中呈现出当年的场景——年轻的释金刚抱著垂死的魔修,任由魔气侵蚀自己的佛骨。魔修生命消逝的瞬间,他的眼瞳化作金色菩提。
    “后来呢?”张仪騫发现自己声音有些乾涩。
    “后来……”释金刚扯开僧袍,露出心口的伤疤,“我带著这枚舍利走遍五印度,最后在摩揭陀国遗址领悟到——佛魔本同源,眾生皆具如来藏。”
    张仪騫怀中的贝叶经自动翻动,“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符文没入他的眉心,他惊讶地发现,佛魔之气在丹田处凝成了金丹雏形。
    “不是经书选择了你。”释金刚把三鈷铃系在张仪騫腰间,“是你体內的佛魔之气,唤醒了经文中沉睡的达摩战禪意。就像太阳倒映在水中,你能分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吗?”
    梵音在识海响起,张仪騫眼前出现奇景:八瓣金莲在气海上绽放,每片莲瓣都刻著兽形符文。悟空残魂化作的赤猿蹲在莲心,正和辩机虚影下棋。
    “让我出家当和尚?”他后仰避开释金刚的手指,“大和尚你看看我这头髮,剃了多可惜!”
    释金刚大笑,笑声震得樑上灰尘掉落。供桌烛火熄灭,只有悬浮的菩提子照亮他庄严的面容:“当年玄奘法师收弟子,可没在意过他们的鬚髮。青龙寺有带髮修行的苏家弟子,小友你要是肯……”
    “每月初一十五吃斋?让我戒酒戒肉,还不如让公孙大娘改跳胡旋舞呢!”张仪騫跃上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竹帘。
    清风送来远处的钟声,释金刚望著张仪騫消失在竹海的背影,对著经卷轻嘆:“师傅,您说的因果之人,果然最难降伏。”
    -----------------
    大顺3/3/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