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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唐云熙脸颊发烫,不晓得适才姑娘间的私话儿,是否被两位矜贵公子听了去?
    她掌一府大小事,自然不是那等懵懂娇纯的女儿,可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姐,那些话姐妹间偶提一嘴也便罢了,真落入两位公子耳中那才叫尴尬,且对面还是清风霁月的状元郎,锦心绣口,她是有多倒运,才会撞在他面前提什么风月本子!
    严瑢见唐云熙第一眼,便想起宜春坊里,她管教小弟,带着一堆府丁对峙端王李晟,那等霸气,在京中贵女属实少见。可眼下这霸气女子,竟少有地显出羞赧之色,她两只小手捏着帕子怼在胸口,只瞧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开口音色绵软:“不过是姑娘家解闷儿的俗物,入不得严大人的眼。”
    严瑢俯视过去,瞧见她粉透的双颊和绯色的耳根。
    梅爻起初不知是何书,此时也猜到了,又见严彧瞧她的眼神暧昧又促狭,觉得还是大公子良善,装也装得风轻云淡,留
    足了颜面!
    小伙计凑过来道:“严大人难得来,不知要寻何书,要不要小的帮您找?”
    严瑢回身,似笑非笑道:“非是我买,是我这二弟,他要买书。”
    俩人本来喝茶喝得好好的,严彧瞧见几个姑娘进了书肆,便说要买书,严瑢也不拆穿,跟着二弟找了来,确也藏了一份想要见她的心思。
    对文山郡主的情谊,严瑢一直拧巴未曾正视。
    因是王府嫡长子,他自幼无需争什么,便得到二弟无法得到的诸多东西。二弟吃了太多苦,他一直有心补偿他,从未想过再与他争什么,作为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他认为此乃理所当然,唯有在见过文山郡主后,时不时生出一线迟疑。
    严瑢常觉似文山郡主那般明艳的人,与他那阴沉性子的二弟实在不搭。若二弟对她无意也便罢了,可分明不是。自宜春坊刺杀后,严彧对她的招惹愈发明显,严瑢不知这招惹里,是真心更多,还是利用更多。
    他不免忧心或有一日,那明艳娇媚的小郡主,要在这野肆之人处吃亏了去。
    可这野肆之人,是他处处呵护谦让的二弟,他心中拧巴,想多了更觉淤塞难耐。
    严瑢思绪游走间,便见严彧不言不语地扫视一圈,慢悠悠踱向角落里一堆散乱书籍,掀起袍角半蹲下去,从一堆书底下扒出来一本线装的话本子。
    他捏着那话本子瞅了几眼,又快速翻了几页,合书起身,大喇喇拿到了小伙计眼前:“多少钱?”
    待看清书封上“拂玉台”三字,包括那小伙计在内,一圈人脸上都有几分不自在,唯有买书的人不慌不忙道:“若有同类书,一起拿来看看。”
    小伙计怔了一下,又笑:“抱歉啊严将军,这书非是卖的,乃是华先生私藏。其它的倒是有一些,容我找来。”
    严瑢凑过去,略显尴尬道:“二弟晓得这是何书?”
    严彧好笑地看了大哥一眼,不以为意道:“风月本子嘛。”
    严瑢一时语塞,严彧又道:“哦,也非是我要看,买来送人的。”
    严瑢抖了下眉,觉着二弟这挽尊的说辞委实拙劣。
    谁会拿这玩意儿送人?
    几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似是都未想到,西北硬汉严将军竟是这等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堂中安静,唯有小伙计埋头找书的窸窸窣窣声。唐云熙和虞晚似是商量好的,分头去找书看,独梅爻站在原处看向严彧,一副你可真能作的表情。
    严彧径自走向梅爻,他已几日未见她,此时噙着笑将她从头看到脚,视线在她脸上、胸脯、细腰颇多留恋,这副娇娇软软的模样,实在馋人。
    梅爻甩给他一个眼刀!
    严彧一笑:“听闻郡主春蒐时染了风寒,可大好了?”
    装模作样!
    眼下堂中便有个知根知底的虞晚,梅爻不着痕迹道:“严将军有心了,已无大碍。”
    严彧目光太盛,她不愿过多纠缠,随口问伙计:“二楼也有书么?”
    小伙计找书头也不抬道:“有的,大多是华先生搜罗来的奇闻异志和一些风土记,贵人可随意看看。哦,楼上也有蒲坐案台可供酣阅休憩。”
    梅爻移步往楼上去,转身时头上一根鹅黄绕浅翠的带子垂落肩头,擦着玉白的脖颈滑去了胸前,看得严彧无声浅笑。
    严瑢将两人间细微情愫都收进眼里,瞧着那个明艳艳的姑娘提裙上楼,日光透过楼梯旁花窗映在她纤薄的背上,腰身玲珑,裙裾轻扬,盈若春泓,却是揽之不可得。
    他转过了身去,有些心不在焉地翻书。
    这厢虞晚粗粗扫了一圈楼下的书,无甚喜爱,又听闻楼上有些奇闻异志,便也想上楼看看。此时那小伙计已不知何时爬上了梯子,怀里抱了一摞书,正要往顶上塞。虞晚从旁经过,因视线瞄着一侧架子上的书,不留神脚下被小伙计翻出来的一箱书一绊,险险便朝着梯子撞过去!
    那长梯只是搭在书架上,受不住虞晚一撞,连同梯上的人,齐齐向楼梯方向滑倒下去。小伙计受惊,惊呼一声,本能去扒梯子和书架,他怀里书本便噼里啪啦往下掉,兜头朝着下方的严瑢和唐云熙砸去!
    “小心!”
    严瑢抬手去挡掉落的书,身体一转一躬,将身旁的姑娘护在了怀里,几本书结结实实戳在了他头颈和胳膊上。
    上头那小伙计没能抓住书架,梯子失去平衡,朝着阶上梅爻倒去,霜启和严御几乎是同时飞身而出,霜启去救自家小姐,严彧去扶梯子。
    梅爻惊觉意外时,离着二楼还有几步,便想着猛跑几步冲上去躲开,却不妨冲的太猛,上面刚好下来个人,直直撞在他怀里,下一刻便觉一双大手箍紧自己的腰,腾空跃下了台阶!
    严彧扶稳了梯子抬眼去看,便见霜启干干立在楼梯上,他忧心的那个姑娘正被个男人揽在怀里,站在靠门的地方,一双小手还抓在男人腰上。
    对上严彧一双冷眸,梅爻倏地松开了手,她旁边的男人也放开了她。那男人严彧认识,如离。
    小伙计颤颤巍巍、惊魂未定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
    虞晚十分窘迫:“是我不小心……可你这书怎能堆在脚底下呢,害我也摔了一跤!”
    小伙计又连连道歉,紧张地询问几位贵人是否伤着。
    唐云熙红着脸打量护住自己的严瑢,见他颈侧似是被书页划了一道口子,不深却又也冒了血珠,沾在洁白的衣领上分外扎眼。她立时抽出帕子去擦,女子巾帕馨香柔软,抚在他颈上不疼,却有些痒。
    严瑢莫名想起梅爻垂眸为他包扎的一幕。
    唐云熙帕子上沾了血,红艳艳的,似几点未绽的红梅。她略一迟疑,将帕子收入袖中。
    严瑢又想起他让人洗净后丢失的那方素帕。
    他盯着唐云熙一举一动,心思恍惚,一言未发,倒让唐云熙又羞又窘,她羞怯怯地喊了声:“严大人……多谢严大人护佑!”
    严瑢喉结滚动,后滞地吐出几个字来:“唐小姐无碍便好。”
    严彧见大哥无事,转向如离道:“怎的没陪你那小贵人,倒来这里看书?”
    如离将两册书放到案上,招呼伙计结账,有意无意道:“近日有娇客过府,惹得贵人心绪不佳,我寻些趣物讨之一笑!”
    他挑那两册书具是旧绘本,上面一册书封都没了,露出一幅画来,一个僧人模样的人挥着一把滴血的刀,刀下一只猫身首异处,另有一僧顶鞋而走,这画的是南泉斩猫的佛门公案。
    严彧轻声一笑道:“道得即救猫,道不得即斩,实则本末颠倒……只恐这绘本解不了府上娇客的迷障!”
    如离淡然一笑:“那也无妨,便当个故事读也是好的,开卷明理嘛。世人哪有不迷的,有执皆苦,于苦中勘破至放下,也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强求无挂碍也是一种执不是?”
    梅爻在旁静听,一时恍惚又逢大哥循循善诱的教导,眸中不自觉便漫出了仰慕和贪恋。
    如离结完账将书小心揣入怀中,抱拳道:“诸位慢慢看,我先告辞了。”
    转身又朝着梅爻颔首一笑,那目光竟叫梅爻觉得异常温柔。她痴痴望着他如松背影,将消失于门口时,一声“大哥”几乎要脱口而出。
    严彧凤眸微敛,有些凉意,更多似是委屈:“人都走了,还看!”
    小肚鸡肠的!
    梅爻瞥他一眼朝楼上去,虞晚快走几步挽着她胳膊一起上楼。
    严彧一口银牙咬碎,才几日,他已如此不值钱了么?
    门外进来卫国公府的管家,朝着唐云熙回话道:“小姐,东西具已采齐,是否即刻回府?”
    唐云熙看向严瑢,轻施一礼道:“府中事杂,便先告辞了,改日再行致谢!”
    送走了唐云熙,堂中客人便只剩冷着脸的严彧和心情复杂的严瑢。严瑢摸着颈侧的伤,苦笑道:“你今日这一出,实在是费力又不讨好。”
    一句话说得严彧颇不淡定,眼风骤凉,鼻腔里冷哼一声,大步朝楼上而去。
    小伙计在楼下喊他:“严将军,您要的书找好了!”
    严彧充耳不闻,严瑢无奈道:“不用挑拣了,一共多少钱说个价吧。”
    转楼梯上去先是一排排书架,尽头插屏隔出来一片休憩厅。严彧上楼打眼扫过,便
    见霜启持剑抱胸靠在花窗前,正盯着他。严彧堆出一个笑脸,朝她抱个拳,便见霜启把头扭到了一边。
    严彧往几排书架间看去,虞晚在志怪那排书前翻翻捡捡,而梅爻在另一侧捧了本书,正垂着头边看便往里走。
    严彧凤眸一沉,唇角上扬,避开虞晚朝梅爻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