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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横牙吃肉
    第120章 横牙吃肉
    五仙镇东,彩胜大街
    雪下的大,火烧的旺。
    盛和赌场,局红馆亮。
    一进院子雀声如炒豆,吃、碰、杠、胡,此起彼伏。
    二进院子喘息如兽吼,摸、爬、滚、打,不亦乐乎。
    非请勿入的三进院中,烟雾笼罩着水晶吊灯,赌桌两端筹码堆成小山。
    两座骰盅隔岸相对,蠢蠢欲动,欲要揭开肚中大小。
    “胡横少爷,到您了。”
    张定波一身黑色缎面长衫,两袖挽出一抹雪白,面带笑意,亮出自己‘双四一五’共十三点的点子。
    “张老板,你这点子不够大啊。”
    说话之人长的剑眉星目,面如敷粉,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衣领敞开,露出一根金色狐狸头项链,尽显玩世不恭的潇洒气质。
    “大不大,不重要。只要能赢,再小那也是好点子。”
    胡横闻言哈哈一笑,“是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胡横反手揭开盅盖,露出了自己的点子。
    真就那么巧合,加起来正好就比张定波小上一个点。
    “厉害啊,张老板,不愧是蓝家门的弟子,这一手千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分毫。”
    当人说‘千’,无异于抬手打脸。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手下面露愠色,看向胡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气。
    “胡少爷这就是在说笑了,盛和赌场靠天靠地靠自己,但是从来不靠千术赢钱。”
    张定波淡然一笑,将前面的筹码一枚枚垒起来。
    “倒也是,毕竟这里是东北道,就算你们洪图会在南国凶名如何显赫,也不敢在这里搞事,是本少爷错怪你了。”
    胡横不愧名字中带着的‘横’字,句句话夹枪带棒,丝毫不给张定波面子。
    “来,再来一局。”
    骰盅盖上,没有神乎其神的赌术施展。两人不过各自信手在骰盅上一拍,便算是摇好了骰子。
    “我这把感觉不错,就全押了吧。”
    胡横笑容自信,将面前的筹码尽数推进桌中。
    “赌桌无常,感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胡少爷可千万要慎重啊。”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喜欢畏手畏脚,既然选择了上桌,要么就输得倾家荡产,要么就赢的盆满钵满,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不愧是胡家子弟,气度果然非同凡响。那在下这次就舍命陪君子了。”
    筹码铺满桌面,单就这一把的赌注,恐怕就比前两进院子的赌金加起来还要庞大。
    胡横并没有着急与张定波分出胜负,低头点了一根烟,笑着问道:“张老板,你跑这么远来五仙镇开赌场,不会当真就是为了赚这么三瓜两枣的辛苦钱吧?”
    “胡少爷你眼里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对我而言可是养家糊口的大生计,费尽千辛万苦,可才勉强吃上了这碗饭。”
    胡横用手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你真没有其他的想法?”
    “人在屋檐下,那就得低头。只有老实本分,才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但是我见过的每一个洪图会成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张老板你恐怕也不是例外吧?老话说的好,不是猛龙不过江嘛。”
    “胡少爷谬赞了。”张定波笑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洪图会弟子成百上千,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过江猛龙。”
    胡横吐出一口烟气,问道:“洪图会有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不知道张老边你站在哪杆旗下?”
    “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合水万年流。”
    张定波没有隐瞒,朗声念出一句在洪图会中代表身份的诗号。
    “这么说,张老板你的师门那就是红旗麾下的三合堂了?”
    “正是。”
    人道命途三山九会,洪图会名列‘九会’前列,会中弟子拜洪英为先祖。
    五位先贤朱舜水、黄太冲、顾庭祖、王夫之、傅鼎臣,分领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下设天地堂、三合堂、袍哥堂、哥老堂、小刀堂五座堂口。
    所以张定波在洪图会中的身份,准确来说,应该是洪图会三合堂红旗聚义白纸扇。
    “没想到以胡少爷如此显赫的身份,居然对我们洪图会的事情这么了解。”
    “这有什么稀奇的。”
    胡横笑道:“说句你可能不太相信的话,我其实对你们洪图会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跪祖师先贤,上香三把半,发誓三十六,斩凤头,饮血酒,与张老板你结为同门师兄弟!”
    听闻此言,即便是张定波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纨绔子弟,也依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含着金汤勺,却向往江湖刀。
    也只有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豪门少爷,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但真要是让对方受过一次腥风血雨,恐怕立马就会连哭带骂,躲回自己的金屋软塌。
    “胡少爷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与我们这种人一起在街头讨生活?”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胡横面露感慨道:“在外人眼里,我应该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可其中的冷暖,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在胡家内部,根本就配不上‘少爷’这两个字。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罢了。你可能羡慕我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我也羡慕你们江湖来去尽逍遥。”
    “弟马家族,听着威风,实则同辈兄弟之间勾心斗角,毫无半点人欲亲情可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上面的仙家。”
    胡横叹气道:“真等签了契约,出了马,似乎就与仙家们地位相等,可实际上,我们依旧只是它们进入黎国的工具而已。”
    眼看对方越说越离谱,张定波心头寒气蹭蹭直冒,赶紧开口叫停。
    “胡少爷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深奥,我一个赌徒根本就听不懂,我们还是先看这把的胜负吧。”
    张定波直接打开自己面前的骰盅,五五六,点子十六。
    “看来我这一把又要输了。”
    胡横看了眼对方的点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满脸轻松,似乎根本不在意输赢。
    “不揭盅,一切都说不准。”张定波说道:“万一胡少爷你恰好就是通吃一切的豹子呢?”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胡横手指一挑,骰盅翻开,一片红点显露出来。
    三面六点。
    张定波一语中的,胡横的点子还真是那通吃的豹子。
    “你竟然敢出”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质问脱口而出。
    可话音未完,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如刀子般盯在脸上,霎时刺破他的肝胆,脸色陡然苍白,满腔怒火尽化了胆怯。
    张定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对面笑容戏谑的胡横。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要比胡少爷你差上一筹啊。”
    一堆筹码推到胡横面前,按照盛和赌场兑换规矩,一共价值五两气数。
    “这钱来的还真是容易。”
    胡横捻起一枚筹码,凑在眼前打量:“怪不得一直以来你们人道命途都对于八主之争没什么兴趣,我们提着脑袋拼死拼活,恐怕一辈子也没有你们一个月赚的多。”
    张定波没有接对方这句话,问道:“再来一局?”
    胡横闻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张定波脸上笑容不改,与对方平静对视。
    倏然,胡横咧嘴笑了起来,朝着张定波竖起大拇指。
    “张老板果然非寻常人啊,居然都这能忍的住,在下佩服。”
    “愿赌服输,天经地义,何须要忍?”
    张定波抬手一招,立马有人又送上来满满一盘子筹码。
    “再来?”
    “不赌了,没意思。”
    见对方如同一块面团,任由自己捏圆搓扁也不吭声,胡横当即没了再继续赌局的兴趣,将指间夹着的的筹码随手一扔。
    “本少爷也不跟你在这里继续打机锋了。”
    胡横眼神冷了下去,直截了当问道:“我这次来盛和赌场,就是是代表我哥来问问,你们来五仙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我过多解释吗?”张定波双手摊开:“当然是为了赚钱。”
    “你们不是来赚钱的。”
    胡横神色笃定,摇头道:“绿林会的横门匪徒在动手砸窑前,会先派人潜入目标身边踩盘子。我听说有的人甚至卧底三年五载,一路混成了目标的女婿,这才呼唤人马,杀了丈人全家。”
    “匪是匪,赌是赌,隔行如隔山,不能混为一谈。”
    胡横对对方的解释置若罔闻,厉声道:“你们来此,是不是为了建立三合堂的据点,联络潜入东北道五环的堂口成员?”
    “何为帮派?就是要抱团聚拢。分散行动,从来就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而且三合堂也没有任何兴趣在这里插旗。”
    “当真没有?”
    “没有。”
    “那就好。”
    胡横翻脸如翻书,展颜笑道:“只要你们别搞事,那我们两兄弟也不是没有容人之心,该你们赚的钱我们绝不会拦着。”
    终于说到正题了。
    张定波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对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听胡少爷的意思,那什么钱是我们不该赚的?”
    “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可以把这座五仙镇看成是一桌席。我们是当家主人,你们是远道来客,我们请客,你们入座。”
    胡横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划圆:“主人要做的是分好主次座位,而客人该做的便是吃饱肚子。但是,吃席得有吃席的规矩,主人家让你动筷,你才能动,而且只能吃摆到你面前的菜,不能去动其他地方的。哪怕是菜自己转到你面前了,也不能动,否则就是不守规矩了。”
    “明白了。”
    张定波面露恍然,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要需要随多少礼,才有资格入席动筷子?”
    “每个月五两气数,我保证你们能吃饱喝足。”
    图穷匕见,狐露獠牙。
    盛和赌场赚赌徒的钱,胡横要赚赌场的钱。
    张定波眯着眼睛道:“既然是来做客,那随礼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多嘴问一句,这收礼的到底是哪位胡少爷?”
    “有区别吗?”
    “那当然有了,进错庙宇烧错香,那可是要得罪神仙的。”
    “有道理。”
    胡横笑道:“但就算你进对了庙子,神仙不显灵,一样也只是土鸡瓦狗。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
    张定波了然,对方承认自己是狐假虎威,但同时也表明吃定了自己。
    人道命途在外道做生意,缴纳保护费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同一时间拜几座山头,缴几份钱,也不算稀罕。
    但是要这么大的金额,可就有些离谱了。
    一个月五两气数,一年便是六十两气数,这样一笔巨款,可不是趴在他张定波的身上吸血那么简单,而是要把他抽筋扒皮了。
    “张老板你别嫌多,我既然说了能让你吃饱喝足,就一定能做到。”
    行走江湖,话听两端。
    对方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自己如果不答应,也一定有办法能让自己吃不饱。
    胡横的自信让张定波一时间有些吃不准对方手里面到底捏着什么底牌。
    看不清底牌,便很难冒着未知的风险,与对方撕破脸。
    就在张定波心中斟酌该如何回答之时,忽然有手下快步进门,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
    张定波点了点头,抬头对着胡横说道:“胡少爷,我这边还有其他的贵客要接待,你说的事情,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时间我给你。”
    胡横似听不出对面送客的意思,半点没有挪动身体的迹象。
    “正好我突然又有兴趣赌两手了。既然有贵客来,就张老板你就干脆请上桌来一起玩吧,三个人可比两个人有意思多了。”
    “这位客人应该不是来赌钱的.”
    “来赌场不赌钱,那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借钱的吧?”
    胡横哈哈一笑,直接打断了张定波的话,打趣道:“该不会这位客人的身份显贵到你张老板要把我给赶出去吧?”
    话说到此,张定波只能无奈摇头,转头吩咐手下去把客人请进来。
    “张老板,好久不见了。”
    人未进门,笑声便至。
    沈戎顶着一张张定波之前从未见过的灿烂笑脸,大步走了进来。
    “沈所长大驾光临,盛和赌场简直是蓬荜生辉。”
    张定波站起身来,拱手与沈戎见礼。
    “张老板你太客气了.”
    “确实是太客气了,张定波,这我就要提醒你两句了。有时候只是一字之差,其中的差距可就是云泥之别。做人做事,可不能这么不谨慎啊。”
    主客融洽的氛围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胡横坐在椅子中的身体不动,脑袋微侧,余光斜着看向沈戎。
    “我说的对吧?沈副所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