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惑恶染面
其实姜余的话并没有错,严格来说,沈戎跟他们太平教之间的确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
地道和神道两方是仇家,但他沈戎可不是地道命途的人。
大家当下的敌对关系,只不过是因为有红满西的存在。
可是现在想要红满西命的人,是在五仙镇,而不是在香火镇。
沈戎并不是迂腐之人,也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并不介意和太平教联手对付胡诌。
而他先前之所以丝毫不给姜曌面子,主要是姜曌当时并不是奔着合作而来,而是单纯想要空手套白狼,打算用两句不值钱的许诺,来换自己成为他手中的暗桩。
在沈戎看来,大家合作固然可以,但是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
如果仅仅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想让自己去冒风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是想要的那种命器,我们当然有”
姜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戎直接打断:“我话说在前面,像那种固化一二两气数的低级货就别拿出来了。我只给你们一次出价的机会,要是想糊弄我,那大家就不用再谈了。”
沈戎狮子大开口,毫不掩饰自己要从太平教这位大财主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的意图。
姜余沉吟片刻,没有直接答应,显然沈戎开出的条件已经超出了她的权力范围。
“这个我做不了主,只能向上面请示。”
“那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问吧。”
沈戎有恃无恐的嚣张态度,让姜余眼中的冷色愈发浓厚,恨不得现在就翻脸,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道命途拼上一场。
可是教中下达的指令十分明确,她纵然心有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姜余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屈指一弹,指间那根没有燃尽的卷烟抛飞半空,在气数的托举下悬停在空中。
灰色白的烟雾飘荡升腾,化为三道纤细的香柱,姜余立身香柱之前,躬身敬拜,随后双手十指掐出一个含义不明的法印。
“三柱长香问黄天,弟子遇难请上言。”
香柱随话音而动,缓缓勾勒成‘太平’二字,随即变化成一块两寸见方的单薄雾面,像是以虚空为桌,铺开了一张纸笺。
姜余右手两指并拢,指尖凝聚一点神道气数,以手作笔,凌空写下一大段沈戎看不懂的字符。
随着最后一笔收尾,这封‘请示奏文’随即自行折迭成信封大小,姜余以气数为焰,点燃了信封的左下角,才算是完成了这道流程繁复的神道命技。
看着对方一阵鼓捣,这才将消息给传递了出去。
沈戎不禁在心头暗道:“这年头都有电话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多方便,搞这些里胡哨的干什么?”
不过转念间,沈戎也想通了,要是没有这些唬人的活儿,怎么能让那些倮虫信徒俯首叩拜?
就在他腹诽之时,空中那片香火再次起了变化。
只见飘散的青烟忽然再次聚拢,一阵翻涌后,方才被焚毁的‘信封’再次凝聚而出。
信封展开,露出一个犹如龙蛇盘绕的巨大字符。
沈戎虽然不认识这种神道语言,但其含义却自行在他脑子里浮出。
“准!”
“弟子姜余,领命。”
姜余神情肃穆,对着字符再度恭敬行礼,接着手上的法诀又是一变。
“黄天朗朗覆八道,千里迢迢如咫尺。”
咒言落地时,那半根卷烟忽地爆燃,三尺高的金色火焰蹿升而起。
卷烟燃尽后的黑色灰烬不落反升,构筑出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方框。
框内空间扭曲起伏,似联通了距此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有物体即将从中浮跃而出。
倏然,两截寸长的朱漆犄角率先刺破虚无,从虚空中显露出来。
犄角上篆刻着繁复的雷云夔纹,连接的面具泛着青铜色的冷光,镂空的眼眶内壁上写满了诡异的咒语。
姜余的身躯颤栗不止,眉头紧皱,一双薄唇红似点血,仿佛这门类似‘五鬼搬运’的神道命技施展难度极高,对她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随着两根凶恶至极的獠牙从虚空中浮现,整件命器已经完整的呈现而出。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煞气激荡开来,就连站在远处的沈戎都能清楚感觉得到。
不过这件命器散发出的气息,给沈戎的感觉却和他在盛和赌场之时经历过的‘赌德’命域有明显的区别。
表明太平教拿出来的,依旧是一件固化气数的命器。
这倒没有出乎沈戎的预料,毕竟以命域的诡异和强大,太平教要是舍得拿出来,那才是怪事。
不过即便如此,眼前这件命器的强度,依旧是沈戎之前从未见过的。
就连他手中那件固化了三两气数的‘买路钱’,恐怕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随着命器传送完毕,姜余片刻不敢耽搁,上前两步,双手十指紧绷,将徐徐下落的鬼面稳稳捧在手中。
她的虎口被如有实质的煞气割开一条条细密的血口,猩红的血珠刚刚溢出,就被一股吸力拉成血线,沿着姜余的手背游走,被吸进面具口鼻处的气孔。
下一刻,整张鬼面宛如从沉睡中复苏,在姜余的手中剧烈抖动。
紧跟着沈戎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声似从远古传来的祝祷声。
古朴蛮荒,气势恢宏。
姜余额角青筋跳出,一张美艳的面容略显狰狞,双手仿佛捧着千钧重物,艰难抬起,将鬼面朝着自己的脸上覆去。
鬼面与人脸迭合的瞬间,姜余的气息猛然剧变。
在色中老饕眼中堪称极品的丰腴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魁梧,身上那袭水红色旗袍也变成了一件简单朴素的黑色风衣。
随着那双嵌在面具眼孔中的眸子轻轻一眨,狰狞可怖的鬼面随即隐匿。
显露出来的面容五官,赫然与沈戎一般无二。
“这件神道命器出自神道自然教统之一的傩教,名为惑恶染面,其中固化气数五两。分为‘惑鬼’和‘恶戏’两张脸。”
姜余语气冷漠道:“虽然不具备开启命域的能力,但你应该能够感觉到它的强大,满足你的需要绰绰有余。”
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戎有一种看着镜子说话的古怪感觉。
即便是使用【屠眸】,也依旧看不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
看到如此神异的一幕,沈戎不由称赞道:“姜旅帅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开出的这个价格我很满意。”
“既然你满意了,那现在就轮到你拿出你的诚意了。”
“那是当然。”沈戎笑道:“就是不知道姜旅帅想从我这里看到什么样的诚意?”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姜余显然早有所准备,闻言毫不犹豫道:“在两镇谈判开始之前,我们希望看到内调科科长郑藏义的尸体!”
“郑藏义?我没听错吧。”
沈戎脸上笑容缓缓淡去,面无表情道:“我们合作要对付的是胡诌,可不是柳蜃。”
“这里面的内幕,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一点,杀了郑藏义,便等同于斩断了胡诌的双臂。”
对方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却足够明显。
郑藏义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
沈戎眉头一挑,若是由此往后看去,之前许多的事情也就有了答案。
在穿越之初,为什么审讯自己的人会来自内调科.
红会的杀手又为什么能够如此简单的潜入内调科.
沈戎以前以为郑藏义是碍于胡诌的身份背景,以及镇公助理的身份,所以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可如果两人早就在暗中勾搭上了,那一切也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点。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柳蜃知道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沈戎心间生出,他便有了判断。
柳蜃不知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等于零。
如此一来,这件事可就变得有趣了。
柳蜃和胡诌,到底是谁在拿对方当傻子玩儿?
郑藏义夹在他们中间,又到底是人是鬼?
姜曌让自己去杀郑藏义,是真想斩断胡诌双臂,还是想借此加速柳蜃和红满西翻脸的速度?
诸遭杂思此起彼伏,一时间在沈戎脑海中沸反盈天。
不过下一刻,他便将所有揣测尽数抛之脑后。
“先不管郑藏义能不能杀,自己又杀不杀得了,先把东西拿到手才是正理。”
念及至此,沈戎嘴角勾起一丝充满杀意的冷笑:“郑藏义这个王八蛋,之前屡次向我下手,就算你们不开口,我也迟早要宰了他。”
见沈戎答应,姜余竟半点不怀疑,直接将【惑恶染面】从脸上摘下,扬手扔了过来。
“约定既成,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则的话,我们能给你的,也能拿的回来。”
沈戎抬手接住,一脸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沈戎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
“但愿如此。”
重新恢复原貌的姜余冷冰冰说道:“最后一件事,旅帅让我转告你,他期待在两镇谈判之时,能够与你见面。”
“我也很期待能够一睹姜旅帅的风采。”
沈戎话音刚落,道路两旁的街灯忽然一闪。
明暗交替不过瞬息,姜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百米长街,只有冷雨和寒雪依旧如故,淋打着沈戎头顶的伞面。
“从几百里之外的香火镇把这么贵重的一件命器隔空取过来,一个连命位都没有的神道命途,能施展这么强大的命技吗?”
沈戎低头看着手中的神道命器,面具入手冰冷,却轻若无物。
“不过你既然都舍得给,那我要是不敢用话,那就有点太丢人了。”
沈戎微微一笑,抬手将面具盖在脸上。
刹那间,在沈戎体内的命海之中,原本被浓烈的雾气笼罩的正东方位突然亮起了一抹晦暗的黄色光芒。
似勾魂摄魄的鬼火,如招引亡魂的冥灯。
这抹光芒出现的极其突兀且隐蔽,若不是沈戎这身命数的特殊,几乎就不可能有半点察觉。
“果然天上从不落免费的馅饼。姜曌,你这是想要在我办完事后卸磨杀驴,还是准备像对马哙一样,将我也蛊惑成你麾下教徒?
沈戎在心头感慨道:“神道邪,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摸清楚了对方留下的后手,沈戎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盘踞正北和正南两道的气数冲道而出,形成紫白两色洪流,左右夹击,将那团黄色火光团团包围。
不过沈戎并没有下令歼灭,而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现在动手,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出其不意,才能给对方一个意外惊喜。
“有了这个东西,蒋褚的事情就好办了。”
沈戎抬手从脸上摸过,入手只有皮肤的触感,那张覆在脸上的面具已经彻底隐匿无踪,外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收获大礼的沈戎,心情格外愉悦,脚步轻快朝着满仓里继续走去。
半个小时后,沈戎站在自家门前,却惊讶发现原本紧锁的大门赫然敞开。
堂屋内灯火通明,一道人影坐在门槛上,脚下倒着一片空空如也的酒瓶,空中的酒气浓到连夜风都吹不散。
“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对方长相陌生,沈戎并不认识。
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他感觉格外的熟悉。
不是旁人,正是红满西麾下‘圈堂’堂主,老九符离牙。
“九叔,您这是怎么了?”
“你现在连九爷都不喊了.”
符离牙拎起酒瓶,仰头猛灌一口,随后自嘲笑道:“不过也对,你现在已经上位了,还能叫一声‘九叔’就算是给足我这个小仙家脸面了。”
“算了,你以后干脆就叫我老九吧,我可没有资格当你的长辈。”
见对方情绪不对,沈戎自然不会去计较话里面透出的阴阳怪气,耐心的问道:“您这到底是咋了?”
“我没事,我今天就想来你这里坐坐,不行吗?”
“您跟我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当然可以了。”
沈戎一屁股坐到符离牙身旁,从地上捡起两瓶酒,拇指弹开瓶塞,将其中一瓶递给身旁之人。
“来,九叔,咱们走一个。”
“别介,你就喊我老九,其他的我受不起。”
“行,就听您的。”沈戎笑道:“来,九哥,这瓶我敬您!”
一瓶烈酒下肚,符离牙眼中迷离顿时更深。
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人一向嘴臭,刚才胡言乱语,你别跟我计较。”
“那怎么可能,以前可是九哥领我上的路,这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
沈戎轻声问道:“不过您总得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吧?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