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贵妃娘娘但凡知道轻重,就该顺坡下驴了。
那些关心沈知念的人,也都向她投去了劝诫的目光。
既然晋王给了台阶,那就下来吧。不然再闹下去,真把贵妃之位闹丟了怎么办……
沈知念瞥了晋王和云安长公主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不还有辨其『痕』和证其『史』吗?”
“还没鑑定完,云安长公主急什么,难不成是替晋王做贼心虚?”
云安长公主眼中顿时涌起了怒火:“好!好!好!既然你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劳烦诸位大人继续说说鑑定结果吧,让咱们的宸贵妃好好看看!看她巧舌如簧,能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南宫玄羽看向云安长公主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悦。
云安的品级虽在念念之上,可念念是他的宠妃,她怎能如此跟念念说话?
然而今日,南宫玄羽是想藉此事问晋王的罪,便不能太过偏袒沈知念,否则便无法服眾。
接到他的眼神授意,几名大臣继续道:“辨其『痕』,便是看岁月的痕跡与做旧破绽。”
“从画面的污渍和破损就能看出来,自然老化与人为做旧的区別。”
“真古画因年代久远,可能有霉斑、虫蛀洞等,分布自然,如边角更严重。贗品可能用茶水、油烟涂抹做旧,污渍均匀无层次。”
“而且古画顏料自然褪色后,色彩柔和,如石绿色变浅灰色。做旧的可能顏色暗沉,或部分地方褪色异常,比如只有某个部分掉色。”
“这幅《独钓寒江图》因保存极好,没有污渍和破损,但从褪色的痕跡看来,为真跡。”
不少人都听得如痴如醉,眸中满是惊嘆!
他们原本只是好奇,宸贵妃娘娘所言是真是假,她与云安长公主今日谁会吃瘪?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独钓寒江图》的真偽上。
可今晚,听阁老重臣和大学士说了这么多,他们才明白,原来鑑定古画还有这么多讲究和知识!
要知道寻常时候,想得到阁老重臣和大学士的指点,难如登天!今夜也算托宸贵妃娘娘的福,能见识到重臣们的才学。
尤其对贵女们来说,她们久居深闺,比起男子,少了许多增长见识的机会。这会才知道,原来一幅古画的鑑定,有如此多的技巧!
殊不知就是因为今晚的这个插曲,让一名贵女对研究古画,產生了浓厚的兴趣!许多年以后,她竟成为了大周的第一位女鑑藏家……
大学士道:“还有就是修补与揭裱的痕跡。”
“不同时期的古画若要修补,皆用同年代的纸绢,接缝处自然融合。仿品则一般用新纸修补,边缘有明显色差。”
“从揭裱的次数也可找出线索。”
“多次揭裱的古画,纸绢会变薄,墨色变淡。若画面墨色浓艷,且纸绢厚实,可能为新仿品。”
“当然,这幅《独钓寒江图》没有修补的痕跡,在这里便不仔细谈了。”
他只是醉心书画,一时谈论起,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最后便是证其『史』了,通过查看文献与传承脉络考证。”
“若歷代的画史、收藏目录里,没有记载过这幅画,或若记载与画面细节,如尺寸、题款等不符,则可能为贗品。”
“真古画多有清晰的递藏记录,可通过鑑藏印串联。若一幅古画没有任何传承记录,或突然出现,可能为偽造。”
“当然,余白大师的《独钓寒江图》,世间无人不知,这一点便不存在了。”
听到这里,探郎白慕枫最关心的,已经不是宸贵妃娘娘和云安长公主的赌注了,他更看重向阁老重臣和大学士们请教的机会。
白慕枫起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敢问大学士,古画一般有哪些作偽手段?表现如何?主要的鑑定技巧又是什么呢?”
“若学生们日后碰到了,也知道分辨一二,才不枉诸位大人今晚的教导!”
哪个读书人不爱书画?不仅是白慕枫,周鈺湖等人也都聚精会神地听著。
后宫妃嬪,和对这些文縐縐的东西不感兴趣的武將,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想看热闹,怎么这几位年轻的翰林,把话题越扯越偏了?
然而帝王喜爱年轻人,对有才学的年轻人格外包容。
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们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开口。
阁老重臣们望著一个个年轻的翰林,苍老的眸子里满是欣赏之色。
他们的年纪一日日大了,大周的未来,终究是属於这些年轻人的!
不仅陛下喜爱年轻人,他们也喜爱朝气蓬勃的面孔啊!
將知识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大周才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说不定这些深受陛下器重的年轻翰林里,將来便有接替他们位置的。
一名阁老温和道:“古画的真跡与贗品,看似难以分辨,实则鑑定起来也简单。”
“临摹仿造照真跡勾勒填色的,笔法呆滯,可观察线条的连贯性。真跡笔断意连,仿品线条生硬。再对比墨色层次,真跡浓淡自然,仿品平板。”
“若是割裂拼接的,则將残画拼凑成完整的作品,检查画面接缝处的纸绢、纹理是否连续,墨色是否统一,题跋、印章是否跨接不同部分。”
“再有便是……”
翰林们听得极为认真。
一些对此事感兴趣的贵女,也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虚心聆听著。
就连沈知念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看这些阁老重臣与大学士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钦佩。
前世她虽扶持著陆江临一路封侯拜相,论在政治上的才能,沈知念自问不输这些老臣。
然而跟自幼饱读诗书的男子比起来,她在文学上的底蕴,终究差了些。
今夜,沈知念也虚心受教了!
听阁老们讲完,以周鈺湖和白慕枫为首,翰林们都起身一揖到底:“多谢诸位大人不吝赐教!”
云安长公主听不懂这些文縐縐的东西,脸上满是不耐。
她一直忍到现在,才实在忍不住了,皱著眉头问道:“所以诸位大人说了这么多,最终是不是表明八哥的这幅《独钓寒江图》,无论从哪个地方去鑑定,都是真跡中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