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coco在努力抓住记忆的尾巴, 贝嘉延和安子杰的心路历程就要单纯多了。
贝嘉延震惊于这部作品当中剧本精致程度,以及大胆程度。
整个剧本的大框架异常规整,但每个角色的人物逻辑几乎都有完整的书写。种笔力令他肃然起敬。
大量剧情, 在保证戏剧张力的同时搞讽刺,用诙谐来中和悲剧色彩。
这是方可以的水平?
贝嘉延想想去年和方可以合作写本子时候的经历,直觉不可能。
那也不尽然。
实际上,在两部电影当中方可以负责天马行空,李雪亭负责草蛇灰线。
李老师专业研究键政二十年:如何键得草蛇灰线,如何大键特键同时完成人物塑造和剧情编织,如何键得不伤及审核,如何鞭辟入里又诙谐幽默……都在李老师的研究范畴内。
李雪亭在《1582》失利后曾道心破碎,但方可以觉得, 《1582》除了投放的阅片市场完全错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剧情埋得太深, 戏剧张力尤嫌不够。
所以,两人在这次的合作中深入交流了一下关于“键得更高,键得更强”的问题,都觉得自己学到了好东西。
当然, 这部分贝嘉延不知道。
他下意识将大部分的功劳归因于不知名大神, 注意到编剧名单上的名字后, 他自然而然地肃然起敬,连彩蛋都顾不得,低头去搜这位老师的既往作品。
可恶,这种稀世奇珍是怎么被方可以挖到的!
假如我有他十分之一的功力,我……
说不定就跟着方可以干了。
*
安子杰这边, 一开始还是在正常地分析镜头:
这个镜头好, 这个镜头设计感好强, 这个镜头调度,这里机位的设计……等等这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这里为什么忽然跳切了?这里调焦是在暗示……啊?啊?等等?
然后忽然一下就跟不上了。
看到后面大决战,安子杰就彻底麻了。
竹叶青和无相两人从郎情妾意掌(呸)到此恨绵绵指,每一招每一式的幅度、动作,每一个镜头,每一处灯光,都准确传达出人物心境。
十八般武器复杂而精致,极富张力与节奏感,却又不令人眼花缭乱的武戏运镜。
无相在竹叶青死后暴起反杀如同仙鹤点尘,乱军丛中轻取国师,再一路砍瓜切菜杀到萧玉卷跟前,用的居然是一整个极度炫技的长镜头。
观众看得赏心悦目身临其境;
安子杰看得头皮发麻四肢厥冷。
他又进步了……
作为方可以的前室友(方可以要愿意的话,他们也可以随时当回现室友),安子杰比起大部分观众对方可以都是比较熟悉的。
他不止完整拉过《test》和《秘密》的片,甚至还能找到方可以大学过往各种课程的作业和随手拍。
说是说不在乎、志不在此,但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往心里去?
拜托,他只是更爱游戏,导演系的课他也是老老实实一门没挂地肝到毕业的。
系里同期出了个天降紫微星,怎么可能不好奇。
不要说他,系里面随便抓一个家伙,有一个算一个,这半年里都不可能没研究过方可以,包括学院老师。
甚至这个人群还有呈逐步辐射的趋势,正沿着夏影导师制的对接名单,扩散到其他届的学弟学妹,乃至部分学长学姐。
方可以的那些影视前史,属于是大家早就人手一份的研究资料。
方可以大一到大三的东西纯粹属于混日子的学术垃圾,纯粹厕纸读物,垃圾桶看了都嫌伤眼。
《test》的阶段,忽然开了窍,有了风格化的想法。总体依然是粗糙、简单近乎纸片化的程度,技术也就是一般,重点是想法独特。
——虽然在创作领域,很多时候就是缺这么个灵光一现的想法。
但“侥幸”是很能安慰人的,会有一种你距离他只是一步之遥的感觉。
《秘密》算是他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个人风格浓郁,并且奠定了精致、细腻、碎片化叙事的主基调。电影的整个调性是散文诗式的,画面与故事围绕着一个明确的核进行协调,让原本是缺点的薄弱剧本变成了特点。
这说明了方可以想法多,喜欢标新立异,并且懂得扬长避短,但缺点依然明显。
此外也有se的靳茜勇敢激进的作风起到重要作用。可能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又或者是想要千金市马骨,总之,虽然他们赌对了,但《秘密》的成功,谁都会觉得其中还是有很多巧合的成分。
比如市场可能不接受这种道德试探,比如没有足够多的文艺批被吸引进去,比如没有官媒支持这种特殊形式的感官电影,比如鹤城电影节颗粒无收,比如……
幻想了,又开始幻想了。
安子杰叹口气。
算了,宣发工作本来就是电影工业的一部分,幻想这个太不优雅了。光说说都会让同行发笑的程度。
总之,《秘密》的诞生更多其实是令他们这些同龄人打开野心:
是的,这才是他们想拍的东西!
他们也想拍出这种极具个人风格化的东西,这种把自己名字深深烙印上电影的东西。
开宗立派!
老师,我想学这个!
但是这部《菩萨行》,情况又不一样了。
安子杰在里面看到的是方可以已经具备了调度一整个大型项目如臂使指的能力,还有方可以能够卓越地平衡自己的艺术表达与商业需求之间的轻重。
不客气地说,这个水平已经碾压八成现役导演了。
进步了,又不只是进步了。因为大部分的同龄人连进步的机会都没有。
安子杰很破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一个要转行去搞游戏的在破防什么,但是……
关了吧大哥,有你这样的吗?
大家都还在新手村呢,你已经在挑战国内一线了,这合适吗?这好吗?
*
“好!”
“啊!”
城市剧院内,四月底的天,莫名其妙围着围巾戴着针织帽的王院长一拍大腿。
心潮澎湃之下觉得剧场空调打得实在有点高了,忍不住把毛线帽脱下来。
旁边李教授吃痛地捂住腿,压低声音:“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哎呀,小李,年纪轻轻的肝火不要太旺嘛。”王院长随口安慰了一句,然后马上道:“小方这部电影不错,立意好,本子好,技法更好,不,技法稍微有点太炫技了……算了,毕竟年纪还小,可能也是出于商业片考虑。”
李教授翻了个白眼。
放映厅的灯打开,将观众从方才奇幻的想象空间中也拉回现实。
这次不再是稀稀拉拉,而是接连不断的掌声此起彼伏。
甚至不需要主持人引导,在看到正在登台的几人身影时就已经自发开始鼓掌,并且像有某种传染性一样席卷开去。
靳茜脸上带笑,伸手作势压了又压,数次过后终于将掌声压下去。
这次不等主持人引导介绍,见靳茜和方可以被分到话筒,刚刚压下去的掌声又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靳茜这次就不想压了,她自己嘴角都压不下去。
方可以想到半年前《秘密》上映时候的事,在喧闹中低低开了个玩笑:“这次是丧事喜办呢,还是宾主尽欢?”
靳茜不及回答,像是注意到两人在台上窃窃私语,台下一群观众像抓高中生逛小树林的教导主任一样吹起了口哨。
得了,原本记者准备好的第一个问题原地跑偏,转道去八卦两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方可以没看错的话,甚至好几家专门做影评的杂志期刊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看起来很不介意在专栏里小八一下。
但这种事情方可以是向来不会任由绯闻发酵的:
“我再次珍重声明,虽然我拍的不是什么正经爱情,但是我本人没有当人第三者的想法。大家分清楚艺术加工和生活实际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拍不正经的爱情,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正经吗?”
“因为三角形是最稳定且最有戏剧张力的结构,这纯粹为戏剧效果考虑。”
一上到公众台前,方可以就本能切换出没有感情只有金钱的人机样,看着就断情绝爱很久了的样子。
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对比她拍的东西,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底下观众统统给气笑了,感觉自己眼泪都白流了。
算了,他方可以懂什么电影。
稍微打了个茬,首映式接着走上正轨。
主持人一一向来宾观众介绍主创团队、主要演员,还有投资方等等,然后开始进入到幕后制作趣事分享和提问环节。
当然,方可以此时再次重申他的大原则:拍出东西后我的工作就做完了,我不会为作品再多做解释,只要别搞文|字|狱,大家怎么解读都是正确的。
这一番话看起来一力承担,实际上变相摆烂,直接打掉了80%的提问。于是剩下的两成问题的画风,自然而然就变成了:
“听说方导在片场数次差点晕倒,公司有给你买医保吗?”
“方导的病情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影响日常工作?”
“方导这样带病坚持工作,是跟靳总徐总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吗?有申请过导演工会介入或者劳|动|仲|裁吗?”
“方导的电影视角总是如此女性化,和您的身体情况有关系吗?是否已经到器质性病变阶段了?”
方可以:?
方可以下意识看了眼靳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