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塑封这东西,他確实是束手无策。
    不过,即便没有塑封,胡大老爷还是决定將扑克牌鼓捣出来。
    没办法,他太閒了!
    人一閒下来,总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书房里有些硬卡纸,本是作书皮用的,胡大老爷將两张粘合成一张,再裁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
    重复几次后,他拿起毛笔,在纸板上仔细描绘起来。
    待五十四张牌全部画完,他看著面前这一沓所谓的“扑克牌”,不禁苦笑。
    上辈子小学时从小卖部买的最便宜画片,质量都比这强吧?
    可还能怎样?凑合著玩唄!
    捧著这沓“扑克”,胡大老爷兴冲冲回到前院。
    “来来来,如诗、宛如,瞧瞧老爷给你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这可是新玩法,最適合咱们消遣了!”
    “先听老爷讲讲规则……”
    说来也怪,如诗和宛如学別的东西或许吃力,可对这种消遣的游戏,却天赋异稟。
    简单讲解一遍,她们便能上手。
    才打了两局,两人就开始爭著抢地主了。
    瞧她们暗中记牌、算牌的模样,胡大老爷不由一乐。
    哟,有点意思!
    胡大老爷从前听过一个笑话。
    说是若让人扛一百斤水泥,许多人恐怕寸步难行。
    可一百斤的银票压在身上,任谁都能脚下生风。
    人心之奇妙,莫过於此。
    如诗与宛如也曾动过心思,想学些琴棋书画的雅事。
    纵使在风月场中学了些皮毛,如今真要钻研起来,仍觉得头痛不已。
    但这“斗地主“却是从未见识过的新鲜玩意儿。
    连那名为“扑克牌“的物件,也是头回见著、初次上手。
    谁知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已玩得行云流水。
    这等聪慧,做什么不成?
    胡大老爷转念一想又觉可笑,莫说这两个外室,便是正经人家的主母又能有何作为?
    女子当家,家宅不寧,这道理可不只写在一家一姓的家训里。
    故而世间女子,纵有天资,至多不过操持家务。
    即便如此,还有诸多束缚。
    好在胡大老爷对二女並无苛求,本就不指望她们能成什么大事。
    这般伶俐心思用在玩乐上,倒也相宜。
    不料他这般想时,如诗与宛如玩到兴处,忽然扑到他跟前跪下。
    见二女默然跪在面前,胡大老爷不由眉头一皱。
    “这般作態,是有难处要同老爷说?“
    “还是你二人事先商议好的?“
    “嗯,倒是有趣!“
    胡大老爷隨口两句,却惊得如诗宛如浑身发抖,如筛糠一般。
    “求老爷恕罪!“
    见她们这般模样,胡大老爷不耐地摆摆手。
    “起来说话!“
    见二女迟疑,他陡然提高声调。
    “起来!“
    话音未落,二人已慌忙站起。
    別瞧胡大老爷平日里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可身份究竟摆在那里。
    莫说如诗宛如,就是寻常官吏见了他也要两股战战。
    看著战战兢兢的二人,胡大老爷没好气道:
    “有话直说便是!“
    “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
    “相处这些时日,还不知老爷的脾气?“
    “能应允的,撒个娇便依了你们。“
    “不能应的,磨破嘴皮也是枉然。“
    “说吧,究竟何事?“
    宛如早已嚇得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只得由如诗开口。
    她踌躇片刻,怯生生地望著胡大老爷。
    “老爷,妾身是这样打算的。”
    “我们姐妹俩,终有容顏老去的一天。”
    “虽说如今老爷待我们百般疼爱,可十年二十年后呢?”
    “到那时膝下无子的我们,总该有些营生,好让余生有个依靠。”
    如诗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瞄了眼胡大老爷的脸色,才又轻声说道:
    “真到被老爷嫌弃的那日......我们也能自食其力不是?”
    胡大老爷听著这番肺腑之言,望著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头不免泛起酸楚。
    在这世道,养老之事重於泰山,是每个人都得未雨绸繆的。
    生儿防老,从来不是虚言,而是最实在的倚仗。
    偏生前些日子如诗和宛如求子时,被胡大老爷一口回绝了。
    他就怕子嗣繁衍太多,难免出几个败家子。
    那还怎么安心当个富贵閒人?
    可眼下看来,这两个丫头不仅乖巧懂事,倒也有几分远见。
    其实胡大老爷何尝没想过,日后定会给她们留个孩子。
    只是现在还不能鬆口,连盼头都不能给。
    世人皆道女子二八生子天经地义,双十年华便算老蚌生珠。
    二十出头当祖母的都不稀奇。
    但胡大老爷清楚,再过个七八年光景,情形自会不同。
    到那时,若时机成熟,让她们各自有个孩儿並非难事。
    这些盘算,他却深藏心底。
    眼下只管做个铁石心肠的老爷便是。
    不过孩子虽不能马上许,帮她们置办些產业倒无妨。
    “你们有这念头,原也在情理之中。”
    “可想好要做何等营生了?”
    胡大老爷面不改色,绝口不提子嗣之事,只问她们作何打算。
    好在如诗二人深知老爷言出必行,从不在正事上说笑。
    虽再次失望,倒也不甚难过。
    倒是宛如缓过神来,细细说起姐妹俩的盘算:
    “老爷是知道我们出身的。”
    “在那地方长大的姐妹,原也不懂什么大买卖。”
    “所幸托老爷的福,我们学会了麻將,如今又学了这纸牌玩法。”
    “就在想,不如开个......”
    “都说能发財,可咱们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带著街坊邻居打打麻將、玩玩纸牌,这总行吧?”
    宛如说完,眼巴巴地望著胡大老爷,盼著他点头。
    谁知胡大老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摆手道:“这主意可不咋样!”
    “老爷……”
    一听这话,如诗和宛如顿时红了眼眶,那声“老爷”喊得淒淒切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胡大老爷心头一软,赶忙將两人揽进怀里,一手搂著一个。
    “哎哟,哭什么呀!”
    “老爷我是说你们的法子不好,可没说不让你们干啊!”
    “別哭了,我给你们想个更好的主意,成不?”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两人积攒的委屈全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尤其是如诗,平日里最硬气的她,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惊天动地,连胡大老爷都听得耳朵发烫。
    其实,他对两个姑娘想做点小生意这事儿並不反对。
    虽说老朱明令禁止官员及家眷经商,可这事儿哪能彻底禁绝?
    比如让下人出面打理,只要不打著自家的旗號招摇,谁又能怎样?
    再说了,如诗和宛如也没打算做什么垄断生意,无非是开个小牌馆,能折腾出什么大风浪?
    这点小买卖,胡大老爷完全兜得住。
    更何况,两人本是外室,明面上跟他扯不上关係。
    既然如此,倒不如替她们谋划一番,让她们有个安稳的营生。
    见两人渐渐止住哭声,胡大老爷这才开口道:“你们啊!”
    “知道老爷为啥说你们的法子不行吗?”
    “你们想想,如今麻將虽然风靡,可玩得起的是哪些人?”
    “不过是官宦人家罢了,寻常百姓连见都没见过。”
    “这样的情形下,你们开牌馆,能赚谁的钱?”
    如诗和宛如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她们原本觉得,既然自己喜欢玩,旁人肯定也爱玩,提供个场地就能赚钱。
    可她们忘了,自己早已不是从前的小门小户了。
    以她们如今的吃穿用度,早已躋身大明顶尖富贵之列。
    寻常官宦人家的主母,手头未必有如诗二人这般宽裕,更享受不到她们如今的优厚待遇。
    胡大老爷为如诗和宛如安排的这些排场,可不容小覷。
    府中的丫鬟僕役、厨子、护卫、管家,看似寻常府邸都有,可地位不同,能用的人手自然天差地別。
    更別提衣食住行这等日常用度,差距更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如诗与宛如这对姊妹,早已不知不觉间脱离了原本的阶层,却浑然不觉。
    可这般心思若用在经营生意上,却会惹出大麻烦。
    这不,胡大老爷隨口一问,二人便哑口无言。
    她们的心思其实浅显得很——既然喜欢玩牌,这玩意儿又是自家老爷所创,还能借他的名头行事。
    开一家赌坊,岂有不赚钱的道理?
    毕竟从小到大,谁不知道赌坊是最赚钱的行当?
    谁知这念头刚提出来,就被胡大老爷一票否决。
    不过,胡大老爷虽否了她们的打算,却並未打击她们经商的心思。
    “若真想开这么一家牌馆,就得换个路数。”
    “首先,普通百姓的银子你们赚不到,他们也没那个閒钱。”
    “想明白了这一点,你们的目標就该放在高门大户、官宦人家的宾客身上。”
    胡大老爷搂著两位美人,笑吟吟地细细分析起来。
    “咱们琢磨琢磨,这样的牌馆若要吸引贵客登门,得备些什么?”
    “其一,要有独到之处。若无特色,人家閒谈可去茶楼酒肆,饮宴可赴酒楼饭庄。”
    “想打牌,大可邀亲友来家中玩乐。”
    “所以,老爷我替你们选的招牌,便是美食!”
    “府上的厨子,连徒弟都进宫当了御厨,若遣一个去你们那小店坐镇,还怕没人捧场?”
    听闻胡大老爷这第一条安排,如诗二人登时点头如捣蒜。
    要知道,她们院中小厨房的厨子,本就是胡府特意拨来的,专为做出合乎胡大老爷口味的菜餚。
    二女对这膳食安排早已满意至极。
    如今想来,既有这等优势,自然该在吃食上做文章。
    见事情有了眉目,二女欣喜不已,一左一右在胡大老爷脸上各亲了一口。
    反正同榻而眠也不是头一回了,这点亲昵算得了什么?
    胡大老爷笑眯眯地继续道:“有了招牌,其二便是圈子。”
    “武將爱去的去处,文官常聚的场所,乃至不同出身、不同籍贯的官员,各有各的偏好……”
    “不是一路人,根本凑不到一桌去!”
    “可巧的是,老爷我既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可两边的人都得来討好老爷我!”
    胡大老爷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听著像玩笑,可偏偏句句属实。
    他胡大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惜命得很。
    山不来就我?那山就得主动过来!
    敢不来?那就是不给胡大老爷面子!
    不给面子?那就是看不起我胡大老爷!
    看不起我?那我揍你一顿不过分吧!
    要是挨不住揍死了,那也是你自己不抗打,怨不得旁人!
    听著胡大老爷的安排,如诗和宛如越听眼睛越亮。
    她们哪知道,开店前竟有这么多门道。
    “老爷,您这招是不是书上说的『上兵伐谋』呀?”
    “铺子还没开张,您就把所有路子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