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总舵,何风发现蜻蜓向碎石小径飞去。
    这条路只通码头,青年一行是要上船走人。
    快追,六里路程轻功不过弹指之间,不抓住人签订城下之盟,爭斗无休无止。
    他瞥了眼天上监视的群鸟,腿甲上的如水波纹,开始缓缓流转。
    骤然以超越奔马的速度,向前飞奔。
    白布头巾和髮丝,与风平行。
    衝出两里,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非常惊愕。
    小径根本没有分支,怎么突然多了条?
    一下醒悟,这是巫术在影响自己的感知。
    一如刚才战斗时,长刀男子突然幻成了两人,自己只能速退。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著蜻蜓追。
    又追两里,越过两个岔口,突然感觉腿越来越重,仿佛绑上了一对巨大铅球。
    对比了一下蜻蜓速度,何风確定感知没有被干扰,停下了奔跑。
    缓缓向前迈出一步,確实有巨大的力量在牵扯。
    又是巫术,目的是阻断追兵。
    在川西森林和它短暂交过手,当时没遇过这种情况。
    想起夫人警示过自己,巫术擅长神魂和诅咒攻击,这应该是诅咒吧。
    通过未知的方式,调用未知的力量,来改变现实。
    看来只有找到科考队,大概才能解开谜底了,先用黑戒採集数据。
    夫人说骨铃是加持的法器,说明巫术有强度之分,那么这个未知能量场,就有中心和边缘。
    何风朝不同方向走了走,確定了力量最强的一个点。
    如果巫术无解,其他修行体系早就被自然淘汰了,武学既然存在,就应该能抗衡。
    他蹲下身体左手伏地,扭腰甩肩,攥紧手套一拳砸了下去。
    “轰!”
    泥石飞溅中,手臂直陷至肘。
    起身四处走了走,果然正常了,力场被击破。
    看来胜负的关键,是双方的能量对比,孰强孰胜。
    这一耽误,青年一行已经到了码头,应该坐船走了,先去看看。
    刚跑了一里,何风停下了,蜻蜓侦察到前方来了二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条路只能去总舵,来意恐怕是因为刚才的爭斗。
    这事自己把握不好尺度,交给夫人处理吧,追踪失败。
    他一口气跑了回去。
    踏进议事堂,看到河阳帮的人已经散了。
    几十名山岳帮的人,面色平静地坐在堂上低声议论,见到他,都嚇得起身直往后躲。
    陪同李彦国饮茶的李真招呼他:“夫人在长廊等你。”
    何风向眾人抱了抱拳,示意战斗已经结束。
    昨天和夫人商定了採用以打促谈的策略,一味杀伤只会让事態越演越烈,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河工生计。
    越过屏风,见夫人静静坐在长廊里,凝视著池塘出神。
    白衣,荷,流水,远离血腥爭斗的静謐素洁。
    快步走去,稟报了追击情况。
    “是巡检司带领的厢军,他们偏袒山岳帮,应该是来要人,李真会处理。”夫人示意他栏凳落座,“与二境对决什么感悟?”
    “强,没有宝物一招都挡不住。”何风坦承。
    “但能顶住內力,我就能凭体魄和武技能取胜,他们发力技巧相对繁复,招数不够简洁。”
    “大道至简,知易却行难。”夫人轻轻一笑,“刀战对方流了血,你反而急退,是不是被巫术偷袭了?”
    何风点点头。
    “突然成了两个人,一时无法分辨只能先退,幻像砍中就消失了。罡气护身,只能以多伤口的方式,让他丧失战斗力。”
    “两个二境一个失血过多,一个断了骨骼没伤內臟,都包扎好了。”
    何风看著池塘里,不时透气的小鱼,觉得让青年跑了很遗憾。
    夫人捋了捋长发:“可惜没擒到王,目的只达成了一半。”
    何风捡起一颗石子扔进塘里,看著泛起的涟漪:“还有机会,王手指断了,他总要报仇吧。”
    “虽然巫术接指很容易,但的確会报仇,哪里吃过这个亏。”
    何风突然有了疑问,“议事堂上的岩浆池怎么不见了?一切都恢復了原样,只是幻觉,无法伤人?”
    “你看到它,知道掉下去会灰飞烟灭,那落入就是这结果。”夫人咯咯直笑,身如荷叶微颤,“如果你蒙著眼走过去,那就是青砖。”
    何风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会。
    “我看到了它,就成真,没看到,就不存在?”
    夫人肯定地点点头。
    何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薛丁格的猫?没看到是叠加態,看到就塌缩成了確定態。
    只是巫术更加激进,不是量子力学中的隨机坍缩,而是由主观认知决定坍缩方向。
    我知道它能伤害我,那就成真,认知决定现实?如此诡异的法则。
    “所以对抗巫术,关键是不动心,破妄识。”夫人神色一肃。
    “儒学的浩然之气,佛门的转识成智,道家的自然无为,及武学的动静合一,皆是修心大道。”
    何风思忖著点点头。
    “还有种办法,恐怕最合你心意。”夫人嘴角微扬,“武学的一拳破万法!以绝对的力量和纯粹的武道意志,摧毁一切虚妄。”
    何风想了想,嘿嘿笑了。
    “先去用饭吧,下午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摆庆功宴。”夫人吩咐。
    何风行礼告辞。
    在膳厅饱餐一顿,回到小院,用井水冲了痛快澡,消去了暑气和疲倦。
    进屋摸了摸香囊,没有发热,看来新一代的血虫还需时间成长。
    小憩片刻,缓步出总舵。
    看了看天上跟隨自己的群鸟,绿光在天空中变成了死亡之光,鸟尸纷纷落下。
    他登上三里外,常临江远眺的鱼鳞峰巔。
    湿重的江风卷著瀰漫水雾,掀得衣襟猎猎作响。
    下方,湍急奔腾的青色沱江水,挟著雷霆之势一头扎入了平静辽阔的银色长江中。
    交锋处,浪涛翻涌,白沫飞溅如雪。
    远方,狂放与不羈,终被波澜不惊抚平。
    青银融为一体,裹挟著岁月沉沙与斑驳往事,浩浩荡荡,磅礴而雄浑地向天际流去。
    这就是动静合一吗?
    何风坐到树荫下,进入了深深沉思中。
    霞光渐渐染红了衣襟,为万物勾出了朦朧的轮廓。
    他站起身,凝神看著江水,片刻转身下山。
    “个人的命运,终会被歷史裹挟前行,无论多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