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船前停的马车,依然满满当当。
    刘玉之在侍女的殷勤引领下,上了三楼的贵宾厅。
    在铺著锦缎的铁力木官帽椅上落座,目光扫过博古架上的瓷器,和墙上掛的字画,眉梢略略一扬。
    门开了,魏梅微笑进来,行了一个礼:“参见刘旗主。”
    他嗯了声。
    魏梅往琉璃盏里斟了葡萄酒,端到他面前的案上:“西域美酒,请品鑑。”
    刘玉之啜了口,指了指边上的玫瑰椅。
    魏梅缓缓落座,忽听一句:“魏行首经营多年,看来身价不菲。”面色不由得有些微红。
    “旗主误会了,船和上面的一切,都属於东家,通判大人的一个亲戚。”
    “那你不为自己考虑?”
    “奴家有口饭吃就足矣,不敢奢求更多。”
    刘之玉露出了微笑。
    他很想看看,这个敢於为小霸王赴死的女人,在財富名利面前,能有多坚强。
    杀人,最过癮的是诛心。
    “年入几何?”
    “岁三十两。”
    “比一般人强多了,不过还是不够买田置產。”刘玉之抿了口鲜红如血的葡萄酒。
    “我有个亲戚想在瀘州经营一家奢华瓦舍,苦於没有相熟的帮手。”
    魏梅微微頷首。
    “我觉得魏行首就很不错,一年酬金五百两银子,先支付,这样辛苦两年,你就能收租度日了。”
    魏梅瞬间瞪圆了眼睛,这个报酬,能让自己一切梦想都能变成现实。
    “如果你同意,我会帮你脱了乐籍,这样你未来儿子也可以参加科举,光宗耀祖。”
    魏梅局促不安地扭了下身子。
    “谢谢旗主厚爱,只是奴家只有拿三十两的本事,没有领五百两的能力。”
    “要有信心,很多人,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刘玉之知道她被巨额报酬惊呆了,不敢接。
    魏梅低著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个消息太突然,但有时候,机会就是稍纵即逝。”刘玉之埋下了种子,决定让它先发酵,“先回去了。”
    魏梅默默送他下楼,目送马车在红红灯火的照耀下,消失在黑夜里。
    单薄的身影,矗立在夜风中,一动不动。
    ——————
    何风坐在井沿上,抱著胸望著皎月。
    卫星已经覆盖了中原全境,迄今没有收到科考队的任何信號,这意味著坚不可摧的安全舱也损毁了。
    什么力量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安全舱护甲无法充能,四十八名队员,战乱中存活下来的机率会变得极低,加上又过了二十年……
    前景真是有点渺茫。
    必须要去临安,相对完整的档案,才能帮助自己查找线索。
    小菊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哑仆,来了一个年轻道士,说受人所託要见你,请到水月轩偏厅去了。”
    何风和她向外走去。
    “夫人给我尝了巧克力,真好吃,从没吃过这般香甜的。”小菊笑逐顏开地伸出手指,“夫人让我保证了,这辈子也不对外说。”
    “还有点,吃完了再给你。”何风疼爱地摸摸她头,“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
    踏入偏厅,他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竹冠束髮的道士,端坐於內。
    快步上前:“道长,我是何风,见我有事?”
    浓浓眉毛的年轻道士看了看他,站起行了抱拳礼:“我师父说,他有一对奇怪手套,別人冒充不了。”
    何风弹出了金属手套,平伸出手。
    道士摸了上去,新奇地大喊:“就是这般形容,像在流动一样,我信了。”
    两人落座。
    道士自我介绍叫李鹤州,华山派弟子,师父是灵虚道长,受其所託来送一封信。
    说完从包裹里拿出一封信,恭敬递了过来。
    何风接过,撕开一看,立刻头大如斗。
    全是文言文,实在是看不懂,想了想问:“你师父怎么不来送?”
    “他要隨军征战,没有时间,所以吩咐我来。”
    “他是道士,为什么要征战?”何风一直很奇怪,淡泊名利的道士,为什么要参与宋金爭斗。
    “华山是大派,包括山下佃户共三千多人,会武功者不隨军,金人就要全部杀光。”李鹤州神色变得黯然,“最近他被吴家军抓了,关在大牢里。”
    何风愣了愣,推测是分舵的事,一问,果然是在万州被抓。
    被时代裹挟的武林中人,他嘆了声:“请先去客房休息,明天我帮你问问灵虚道长的消息。”
    李鹤州千恩万谢地隨著弟子去休息了。
    拿著信,何风来到庭院,小菊將他引入了正堂。
    片刻,身穿便服的张越兰出来了。
    “抱歉,没想这么晚打搅。”何风將李鹤州告知的情况说了。
    “当初我就推测这些武林人士是身不由己,有太多人要保了。”张越兰摇摇头。
    何风將信递给了她:“帮我解读一下,太古文了。”
    张越兰接过一看,咯咯大笑。
    “人家称讚你人品高洁,武学修为犹如高高在上的太阳,光芒万丈。”
    何风脸一下红了:“道长也太……过於夸张了。”
    张越兰的笑声突然停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还说,十年前华山面壁时,在前辈留下的壁画上,看过类似你手套特质的全身护甲。”
    何风一把攥住椅子扶手,捏得骨节都发白。
    “画上的註解,就是护甲如水波流动,任何武器无法击穿,堪称神器,他觉得可能和你有关,特意告知。”
    “没了?”
    “没了。”张越兰將信放在了他面前。
    “我要去见他,探寻一切细节。”何风立刻决定。
    “那明早你就出发去川陕交界的兴州军营,他关在那里,有很多山路极其难走,骑马可能要十日吧。”
    五百公里路程,飞过去大约两个小时就够,何风立刻决定:“麻烦你帮我写封信,卯时出发,大约辰时可到兴州。”
    张越兰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转瞬又恢復了正常。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习惯了,等我片刻。”
    何风百感交集,第一次,有了科考队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