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作为一代雄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开疆拓土这四个字的魔力。
    他一生征战,將蒙古人赶回草原,恢復了汉家江山。
    但大明的版图,终究没有超越汉唐的巔峰。
    这始终是他內心深处的一点遗憾。
    如今他最有能力,也最能挣钱的儿子,竟然要为他弥补这个遗憾?
    “扶桑大陆?”
    朱元璋思虑著看向朱桂,“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捲殷商古图,现在何处?”
    “回父皇,儿臣已经命人將图带来了!”
    朱桂心中一定,知道鱼儿已经开始咬鉤了。
    他拍了拍手,殿外候著的单保家立刻捧著一个紫檀木匣子,快步走了进来。
    匣子打开,一卷泛著淡淡银光,质地好似非皮非帛的图卷,呈现在眾人面前。
    这自然不是什么鮫人皮。
    就是他第一次出海捕鯨时剥下来的鯨鱼皮外加一点做旧小手段罢了。
    “父皇请看!”
    朱桂展开图卷,指著上面偽造出的殷商鸟虫篆,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讲解”。
    “根据这古图记载,殷商遗民当年为躲避周人追杀,由箕子率领,乘巨舟出海,一路向东,漂流数月,最终抵达了一片无主之地。”
    “他们將那里命名为扶桑,意为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片大陆物產之丰饶,远超想像!图上记载,那里有一种神物,名曰土豆,植於地下,无需精耕细作,亩產可达千斤!”
    “还有一种神木,名曰玉米,结出的果实如同金粟,亩產亦可近千斤!”
    亩產千斤!
    这两个词一出,整个大殿再次炸开了锅。
    吕昶作为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天官,他太清楚这两个词意味著什么了。
    如果真有此等神物,大明將再无饥饉之忧!
    但朱桂的重磅炸弹,还不止於此。
    “更重要的是,儿臣发现,这图上还记载了一种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
    “据闻,此药生长於极东之地的神山之上,采天地之精华,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儿臣斗胆,想为太子大哥求来此药!”
    神药二字,狠狠拿捏在了朱元璋的心上。
    他原本激昂的情绪瞬间化为急切。
    一把从朱桂手中夺过那捲古图,浑浊的双眼在上面疯狂地搜寻著。
    “胡闹!”
    一声断喝,打破了皇帝的幻想。
    礼部尚书出列,义正辞严地奏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所谓扶桑大陆,神药仙草,皆是方士欺世盗名之语!”
    “秦皇汉武求仙问道,最终落得何等下场,史书歷歷在目!”
    “南王殿下年轻,恐是被奸人所骗,此举必然劳民伤財,重蹈覆辙啊!”
    “赵大人所言极是!”
    御史大夫也站了出来:“寻找海外仙山,本就虚无縹緲。如今太子殿下病重,国本动摇,更应稳固朝局,休养生息,岂能为这等荒诞不经之事,耗费国力?”
    “恳请陛下降旨,申飭南王,令其收回此等妄言!”
    一时间,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
    他们大多是饱读诗书的文官,对於这种近乎神话的说法,本能地感到排斥。
    朱元璋脸上的热度也渐渐退去。
    他將图卷扔在御案上,坐回龙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朕自起兵以来,便不信鬼神,更不信什么长生不老。”
    “桂儿,你的心意,父皇领了。”
    “但这寻仙访药之事,休要再提。”
    “你剿灭海寇,为国库带回巨万財富,功劳已经足够大了,父皇不会亏待你。”
    朱桂早就知道这些文官什么尿性了,你说的不对,他们要反对,你说的对,他们更要反对。
    “父皇明鑑!儿臣所求,並非长生,也非寻仙!儿臣求的是能救太子大哥性命的神药,求的是能让我大明百姓再不受飢饿之苦的神粮!此二者,皆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朱桂抬起头:“而且,儿臣向父皇保证!此次出海,不朝廷一钱一粮,不动用大明一兵一卒!”
    “儿臣將动用自己的船队,自己的士兵,自己筹措所有物资!”
    “就算最终一无所获,也绝不会损伤我大明分毫!”
    “若能功成,则所有神粮,神药,金山银山,尽归朝廷!”
    “儿臣,只求为大明,开闢一片万世不移之基业!”
    这番话,掷地有声。
    不朝廷一分钱,成了,好处全是国家的。
    败了,损失全是自己的。
    这一下,那些反对的官员们顿时没了声音。
    他们反对的根本理由劳民伤財,被朱桂直接釜底抽薪。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翰林院侍读学士黄子澄,这位日后太孙朱允炆的首席谋臣,此刻却一反常態,对著朱元璋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南王殿下此言,大有可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黄子澄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尚书》有云:“天命靡常,唯德是辅。』南王殿下心怀天下,为国分忧,此乃大德。殿下以一己之力,欲为大明开万世太平,此乃大勇。我大明有此等贤王,实乃社稷之福。臣以为,朝廷不但不应阻止,反而应当嘉奖!”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站在他身后的齐泰等人。
    眼中却都掠过一抹瞭然。
    他们这些东宫属臣,看得比谁都清楚。
    如今的南王朱桂,刚刚带著惊天財富和一支无敌舰队回京,风头正盛,连秦王晋王都被他压了下去。
    这样一位实力雄厚,功勋卓著的亲王留在京城。
    对將来的储君来说,简直是如芒在背,是最大的威胁!
    让他去寻找什么扶桑大陆,不管成与不成,只要他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中心,就是对储君最大的利好!
    有了黄子澄等人带头,朝堂上的风向瞬间逆转。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著下面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表演。
    但他並未说破。
    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朱桂身上,落在了那神药二字上。
    他想起了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的標儿。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愿意去试。
    “罢了…”
    朱元璋长嘆一声:“既然如此,朕便准了你的请求。桂儿,父皇只希望,你能真的为太子,为你自己,求来一份希望。”
    “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不过…”朱元璋话锋一转:“出海之事,不急於一时。”
    “朕这次召你回京,除了问你南洋之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为你操办。”
    朱桂心中白眼狂翻,妈的老登你有完没完啊!
    只听朱元璋朗声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早已过了大婚的年纪。之前你在琼州,天高海远,朕也就罢了。如今你既然回了京,这婚事,就必须给朕办了!”
    什么?!
    “朕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两位妃子。”
    朱元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的正妃,是凉国公蓝玉的小女儿蓝彩蝶。另外,海国公吴禎的大女儿吴月华,朕也做主,一併许配给你。”
    “待你完婚之后,再出海不迟!”
    凉国公,蓝玉?
    好嘛,这个便宜老爹看来是有些昏头了。
    蓝玉!那个將在一年后,以谋逆罪被朱元璋剥皮实草,族灭三族的蓝玉!
    不是?
    把蓝玉的女儿嫁给我?
    “父皇!儿臣…”
    朱桂脱口而出,想要拒绝。
    “嗯?”
    朱元璋摆了摆手:“怎么?桂儿你不愿意?”
    “儿臣不敢!”朱桂赶忙说道。
    朱元璋一拍龙椅:“此事就这么定了!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日子,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
    “你这场婚事,也是为太子冲喜!谁敢再有异议,便是对太子不敬,对咱不孝了!”
    为太子冲喜!
    朱桂无奈的走出奉天殿。
    王府门口,僕人们正在忙碌著,將原本“代王府”的匾额取下,换上一块崭新的,用金丝楠木打造的南王府牌匾。
    朱桂看著那块金光闪闪的新匾额,心里也是无语。
    歷史真就要修正了唄?
    想到这,他没有回府,而是调转马头,径直朝著东宫的方向而去。
    东宫之內,一片死寂,浓重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朱桂屏退了左右侍卫,独自一人走进了太子朱標的寢殿。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温润如玉,被父皇和满朝文武寄予厚望的大明储君,如今只是一具形容枯槁的躯壳。
    朱桂走近病榻时,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各种熬製的汤剂散发著苦涩的味道,与房间里焚烧的安神香混合在一起,说实在的,有些难顶。
    朱標的脸颊深深凹陷,皮肤蜡黄鬆弛地贴在骨头上,双目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著他还没有离开。
    “大哥……”朱桂轻声呼唤。
    朱標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了朱桂身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能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朱桂知道,大哥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时日无多了。
    所谓的冲喜,不过是父皇自欺欺人的最后一点念想罢了。
    一旁的太监和宫女们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形形色色的太医出入。
    把脉过后皆是神情凝重,只能徒劳地摇头。
    朱桂叮嘱太医用了些自己前世所知的临床护理方法。
    他建议太医们保持寢殿內空气流通,让宫人定时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
    又叮嘱他们用乾净的温水为太子擦拭身体,避免褥疮的產生。
    最重要的是,他让厨房准备一些易於消化的米汤流食,用银勺一点一点地餵给太子。
    太医们將信將疑,还是照做了。
    当温润的米汤缓缓流进朱標的口中时,朱桂能感觉到太子的吞咽反射还在,这让他心中稍微燃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这些微不足道的举动,能让大哥在最后的日子里,少受一些痛苦。
    但朱桂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大哥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隨时都会熄灭。
    歷史的洪流,自有其强大的时间线回调,似乎並未因他这只蝴蝶的到来,而改变其最关键的流向。
    离开东宫的路上,朱桂脑海中不断迴响著刚才的情景。
    他想起前世读史时,对朱標之死的各种猜测。
    有人说是被毒死的,有人说是累死的,也有人说是病死的。
    如今亲眼所见,朱桂更倾向於最后一种说法。
    朱標这些年来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日夜操劳,身体早已透支。
    这次西巡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嘛,我便是这歷史时间线里最大的变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