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天地元气。
在黄飞虫与蓑衣老者的意志拉扯下。
於半空无声地碰撞、绞缠。
竟隱隱传出金铁交鸣的鏗鏘之声。
像有千军万马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廝杀。
沉甸甸的压抑感如同湿透的絮。
紧紧裹住了这片海域。
踏入练气境,便算是真正踏上了仙途。
对天地元气的驾驭,与凡俗时已是天壤之別。
爭夺周遭天地元气,成了仙人心照不宣的本能。
“呵呵,阁下何人?”
黄飞虫的目光像钉子。
牢牢钉在对面那蓑衣老者身上。
以及老者身后那尊盘踞虚空、散发令人心悸法力波动的蛇颈龙法相。
他喉头有些发紧,一股凉意顺著脊椎滑下。
体內的法力如蛰伏的溪流,悄然加速流转。
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做好了隨时暴起的准备。
萧县家人的安危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但他用力將那焦灼压了下去。
此刻分神,也已经於事无补,不如开门见山。
“老夫乃大夏神捕,严刑。”
蓑衣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带著金石般的穿透力。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看著年轻的黄飞虫,不由开口。
“你便是近期搅动风云的黄家那个……妖孽?”
严刑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內无意识地捻动著。
三天前,那份关於眼前少年的情报送到案头时。
炎黄郡所有神捕的茶盏都差点惊掉。
九岁仙人?荒谬!
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冒名顶替,玩弄障眼法。
八岁入黄家族地,九岁便以仙人之姿归来?
黄家若有此等本事,炎黄郡早该姓黄了!
可当那些详尽得近乎琐碎的情报一页页翻过。
十几位练气境神捕的质疑声渐渐低了下去。
最后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年之內,由武入仙!
这消息像块巨石投入死水。
在每个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莫说炎黄郡这偏僻之地。
纵是放眼整个大夏王朝,能做到的也屈指可数!
更棘手的是,情报末尾那刺眼的標註。
此子,对大夏捕头似怀有敌意。
疑似杀死了一位名捕和一个银牌捕头!
还抓走了一个准名捕!
最终,为敲山震虎又不至太过。
派了他这位练气三重天的神捕前来。
此行目的既是掂量掂量这“妖孽”的成色。
也是为了震慑这位黄家“妖孽”。
“妖孽?”
黄飞虫的眼皮猛地一掀,眸底寒光如冰锥乍现。
不管对方是藉机试探还是有意寻衅。
这二字都像火星溅进了火药桶。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大夏捕头的人,这么没有礼貌吗?”
话音未落。
一尊通体笼罩在圣洁白光中的金刚法相。
已轰然撞破海面,巍峨矗立在他身前!
那法相顶天立地,魁伟如山。
气势丝毫不输对面蜿蜒的蛇颈龙。
甚至那凝练如实质的雄壮身躯,隱隱更大一圈。
它宛若一尊身披玄奥重甲的上古战神。
威严的上半身浮出海面,便搅得海水暗流汹涌。
与那蛇颈龙隔空对峙。
无形的气机碰撞,让海风都为之凝滯。
“法力只恢復了五成……”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黄飞虫心中依旧十分谨慎。
心底不易察觉的焦躁,也很快消散。
自身火灵根汲取灵气的速度,可谓非常的慢。
两日前与黄天狗一战,消耗的法力不少。
用灵根汲取灵气两天,也没能够恢復多少。
如今自己的法力储备,也就马马虎虎一半不到。
仅凭这点法力,迎战一个大夏神捕。
无疑还是胜算不高的。
他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
但开战的钥匙握在对方手中,他不过被动应战。
他只能將脊背挺得更直,眼神更冷。
绝不能露出半分虚弱。
示弱,便是取死之道!
“年纪轻轻便登临仙道,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严刑非但不惊,眼底反而掠过不易察觉的喜色。
此子突破速度虽骇人听闻。
但仙道艰难,短期之內绝难再进!
而他严刑,又岂是寻常练气?
三重天巔峰的修为!
距离那划分前后期的练气四重天瓶颈。
只差临门一脚!
练气境十重天,前三重为前期,中三重为中期。
这一步之差,便是云泥之別。
以他濒临中期的修为。
对上初入仙途、根基尚浅的一重天的新晋仙人。
优势如同山岳。
上面虽不欲直接衝突,他个人也乐得避免死磕。
但摸清这“妖孽”的实力深浅。
却是此行必须完成的任务。
两尊庞大的法相隔海对峙。
无形的气机如同绷紧的弓弦。
海面下暗流湍急。
双方都在寻找对方最细微的破绽。
“小黑,退远些。”
黄飞虫心念微动。
一道无形的契约之线將指令悄然传递出去。
远处海面下。
小小的黑影恋恋不捨地摆尾。
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法相……好生凝实!”
严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
一寸寸丈量著那尊金刚法相。
仙道法相,往往是修士底蕴的直观映照。
眼前这尊金刚法相。
比例完美,虎背熊腰四肢如撑天之柱。
一股纯粹而霸道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其根基,必然对应著一门极其顶尖的武道神功!
顶级功法难得,更难的是修炼者与之完美契合。
此子能以如此年纪、如此速度成就练气境仙人。
修炼的竟然还是顶级武道神功。
神捕严刑的指节微微收紧。
对方这武道天赋,堪称妖孽!
“武道天赋惊世骇俗,灵根天赋未必与之相配。”
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严刑脑海。
他苍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否则,黄家的那些老牌仙人。
怎会放任这等瑰宝独自在外?
甚至,连其家眷都只安置在萧县这等凡俗小城。
而非直接接回族岛核心,还要回去请示。
这其中的隔阂与疏离。
如同禿子头上的虱子——明摆著。
“呵!”
黄飞虫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原以为名震大夏的神捕是何等威风。”
“但既然阁下畏首畏尾,那便由我来领教领教!”
久等无果,疑虑如藤蔓滋长。
黄飞虫心念一催,那静立的金刚法相骤然动了!
一步踏出,海面轰然塌陷,捲起滔天浊浪。
巨大的身躯由静转动。
带著碾碎山岳的狂暴气势,直扑蛇颈龙!
对面的蛇颈龙法相修长的脖颈猛地一缩。
庞大的身躯如同融入水中般瞬间下沉。
只在海面留下一圈急速扩散的涟漪。
清澈的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浑浊翻滚。
一只脖颈奇长、形如无壳巨龟的狰狞凶影。
自幽暗深水处破浪而出,挟著刺鼻的腥风。
眨眼已衝到金刚近前!
“吼——!”
金刚法相虽未发声。
一股无形的震盪波却自其体內悍然爆发!
海面如同煮沸般剧烈翻腾,巨浪冲天。
紧接著,两只粗壮如千年古树的金刚巨臂。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插入翻腾的海水中。
精准地抓向蛇颈龙滑腻的躯干!
“轰——!!!”
海水如同被巨锤砸中,炸开数十丈高的水墙!
水下的蛇颈龙凶性勃发。
非但不退,反而借著水势骤然加速。
坚硬如陨石的头颅狠狠撞向金刚法相的胸膛!
金刚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脚下海面轰然炸裂。
却硬生生抵住了这凶悍衝击!
那双巨手如同烧红的铁钳。
死死扣住蛇颈龙滑溜的身躯。
膝盖则带著千山崩裂之势。
狠狠顶向其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御风经,大风!”
严刑眉头骤然锁紧。
万没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法相。
竟在近身搏杀中如此快显出颓势。
他口中低喝。
枯瘦的手指如穿蝴蝶般急速掐动法诀。
霎时间狂暴的颶风毫无徵兆地自海面凭空生成。
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利呼啸,捲起万吨海水。
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风柱。
狠狠轰击在金刚法相的后背!
“嘭!”
一声沉闷如擂巨鼓的巨响!
金刚法相庞大的身躯被这沛然巨力命中。
身形向前一个趔趄。
扣住蛇颈龙的手不由得鬆了几分。
得了助力,蛇颈龙法相凶睛赤红。
趁机猛地扭动滑腻的身躯。
再次狠狠撞在金刚腰肋。
同时那布满森白獠牙的巨口。
带著令人作呕的浓烈腥风。
闪电般噬向金刚的头颅!
“御风经,大风!”
严刑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再次掐诀!
但这一次,那接天连海的恐怖龙捲。
目標不再是庞大的金刚法相。
而是撕裂空气,带著毁灭一切的尖啸。
直扑法相身后渺小的关键身影――黄飞虫本人!
就在金刚被狂风撞得身形不稳。
又被蛇颈龙死死缠住的瞬间。
其守护的漏洞已然暴露!
“这便是其他仙人的手段?”
“压力倒没有对战黄天狗那么大。”
黄飞虫瞳孔微缩。
那裹挟著死亡气息的龙捲风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带起的风压颳得前方空气剧震。
他足尖在涌动的海面上轻轻一点。
身形瞬间模糊。
如同鬼魅般左右急闪,拉出道道残影。
那蕴含追踪之能的“大风”虽凌厉无匹。
却终究慢了一步,狠狠砸落在他方才立足之处!
“轰隆——!哗啦——!!!”
海面如同被巨神之拳砸中。
瞬间炸开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恐怖深坑!
上百米高的浑浊水墙冲天而起。
隨即化作倾盆暴雨。
裹挟著咸腥的海水与刺骨的寒意。
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声势骇人至极!
漫天浑浊的雨幕遮蔽了视线,水汽瀰漫。
就在雨帘將收未收的剎那。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闪电。
带著刺耳的音爆轰鸣。
破开漫天水珠,疾射而出!
速度之快。
竟在身后拉出一道乳白色的锥形气浪!
仙人之速,超乎凡俗想像!
即便是不以速度见长的武者成仙。
亦能轻易突破音障。
这恐怖的速度。
大半依赖於对周身天地元气的精妙掌控与助推。
肉身之力反在其次。
“想近身?是了……他突破到仙人时间太短,应该还未曾习得黄家仙人传承。”
严刑心念如电光火石,一个猜测骤然浮现。
他立刻屏息凝神,將全部感知凝聚。
细细捕捉黄飞虫高速移动时周身散逸出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元气波动。
此刻双方元气激烈碰撞干扰严重。
寻常异象难显。
唯有全神贯注方能窥得一丝端倪。
“火灵根?!”
严刑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
露出一个瞭然的、带著几分隱秘快意的笑容。
传闻黄岩岛黄家的镇族仙经《御水经》。
乃是水属性无上仙法。
唯有水灵根修士方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灵根属性若不相符,强行修炼,威力十不存一!
火灵根……更恰恰是水火不容,衝突最烈的一种!
难怪这黄家“妖孽”。
至今施展的都是些粗浅的武道法门。
不见半点黄家標誌性的水行仙法!
突破时间短,黄家来不及传授?
严刑心中冷笑。
更深层的原因,恐怕是这火灵根不仅属性相剋。
其品级……也十有八九高不到哪里去。
绝达不到上品之列!
否则,黄家那些老鬼,岂会吝嗇区区一部仙法?
至少,拿宝物去交易他族仙法前几层,並不难。
说到底,可能是不受重视的弃子罢了!
神捕严刑心中对黄飞虫的处境已判了七八分。
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眼看那身影带著音爆急速逼近。
他眼神一厉,枯瘦的双手在胸前划出玄奥轨跡。
法力汹涌而出!
“御风经,风墙!”
隨著他双手猛然张开。
前方空气如同煮沸般剧烈扭曲波动。
一面巨大无比、近乎透明,却流转著凝实青光的无形墙壁瞬间凭空出现!
墙壁厚重如实质,光晕流转间发出低沉的嗡鸣。
如同横亘在天地间的壁垒。
牢牢封死了黄飞虫前冲的所有路径!
“给我破!”
黄飞虫眼中厉色一闪。
体內所剩不多的法力轰然奔涌。
些许法力凝聚於右拳!
拳锋之上,炽白的仙道光芒刺目闪耀。
带著一往无前的决绝。
狠狠轰击在那流转的青色风墙之上!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巨钟被撞响的轰鸣猛然炸开!
那堪比百链精钢的风墙剧烈震颤。
中心点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形成一个巨大的拳印窟窿!
然而,窟窿边缘青光疯狂流转。
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织。
竟在瞬息之间弥合如初,光滑如镜。
仿佛从未受过任何损伤!
“好机会!”
严刑眼中精光爆射,如同盯上猎物的老狼!
他十指如轮,法诀再变!
那巨大的风墙陡然软化、扭曲。
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延伸、合拢!
眨眼间。
便化作巨大无比、流转著刺目青光的无形牢笼。
將黄飞虫连同他周身数丈空间死死地封锁在內!
“呵。”
严刑紧绷的麵皮终於鬆弛下来。
嘴角甚至扯出一丝矜持的笑意。
连带著对黄飞虫的称呼也悄然改变。
“没想到黄家天骄,手段……仅止於此么?”
那“天骄”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带著一丝居高临下的得意。
称呼从刺耳的“妖孽”变成稍显客气的“天骄”。
黄飞虫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鬆了一瞬。
至少,“天骄”两个字不再像针一样扎耳朵。
“严刑神捕。”
囚笼之中,黄飞虫的声音透过流转的青光传来。
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不远万里设伏於此,又祭出这般手段困我。”
”大夏神捕究竟意欲何为?”
话音落下的瞬间。
黄飞虫双手假装结出一个古朴玄奥的法印。
实则心念一动,口中轻叱,“镇!”——镇兽法!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扩散开来。
那看似坚不可摧、流转著强烈青光的无形风墙。
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
大片大片地无声消融、瓦解!
黄飞虫一步踏出,从容不迫。
仿佛只是跨过了一道寻常门槛。
“那是什么法印?果然藏有后手!”
严刑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心臟猛地一跳!
但老辣如他,自然不会大呼小叫。
对方也未必会乐意解答。
他的面上,瞬间堆起了和煦如春风的笑意。
甚至还带著一丝前辈般的讚许。
目的已达到,这黄家小子实力深浅已大致摸清。
硬实力一般,但也有一些手段。
再打下去,毫无意义。
黄氏一族固然比不上他身后的大夏捕头。
但他严刑个人,可不想为了公事。
凭白招惹一个潜力未知、又有些背景的敌人。
为他人做嫁衣?蠢!
“哈哈哈!好!好!好!”
严刑抚掌大笑。
周身澎湃的法力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那庞大的蛇颈龙法相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化作一道道青色气流,如倦鸟归巢般飞旋而回。
缠绕其周身,最终彻底隱没於蓑衣之下。
“听闻黄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天骄。”
“老夫身为大夏捕头,此番前来探访。”
“一时技痒,忍不住出手切磋一番。”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少年英才,后生可畏啊!”
“原来也是『切磋』……”
黄飞虫心中无声地嗤笑一声。
踏入这练气境后,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遇到的“对手”似乎都变得格外“通情达理”起来。
“严神捕过誉了。”
黄飞虫顺势收起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態。
脸上绽开年轻人特有的、带著几分真诚又有几分靦腆的爽朗笑容。
“晚辈所见仙人之中,严神捕法力雄浑,仙法更是精妙,实力足可位列前五!”
“前五……”
严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点刚浮起的笑意差点僵在脸上。
前三他或许还能高兴一下,但是前五……
这小子潜台词怕是在说。
黄家至少有四个比他强的仙人……
“咳。”
严刑轻咳一声,脸上笑容更盛。
带著几分惭愧与豪爽。
“说来此番身负公务。”
“贸然出手试探,也是唐突了飞虫小友。”
“小友若不嫌弃,不若让老夫在这萧县寻个清净处摆上一桌,权当赔礼,小友意下如何?”
他巧妙地將方才的生死相搏。
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公务所迫”的“试探”。
那口无形的黑锅,稳稳地甩回背后的组织身上。
顿时念头通达,他感到浑身轻鬆。
连笑容都真切几分,仿佛真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严前辈言重了,怎好劳你破费。”
黄飞虫连连摆手,语气诚恳地推辞著。
几番你来我往的“盛情难却”之后。
他才“无奈”地点头应允。
两人相视一笑,竟真如忘年之交般。
踏著起伏的海浪,衣袂飘飘。
朝著萧县码头悠然行去。
海风吹散了硝烟味。
裹挟著特有的咸腥与湿润,拂过面颊。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
转眼间竟奇异地瀰漫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意,如同雨后初晴。
“小黑,自己去玩吧,別跑太远。”
黄飞虫看著从后方浪中探出头来的小黑鲤。
语气温和地说道。
同时一道安抚的意念通过契约传递过去。
小黑鲤亲昵地用冰凉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
才恋恋不捨地摆尾
带起一串晶莹的水泡,沉入幽蓝深处。
“这……这是幼年期妖怪……”
严刑的目光震惊地看著那道消失的黑色流光。
使劲眨了眨眼,又难以置信地抬手揉了揉。
仿佛要確认自己是否眼。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黄飞虫。
脸上的惊讶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层层漾开。
再也掩饰不住。
“小友这是,將之收服了?好福缘啊?!”
“严前辈不必惊讶。”
黄飞虫侧过头,对著严刑淡然一笑。
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不过一年前在海边习武时,偶然拾得的一枚黑卵罢了,又孵化了出来,便是小黑了。”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也不清楚什么妖怪不妖怪的,我只知道小黑是我的伙伴,可以信任的伙伴。”
“至於等它长大?恐怕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他望向小黑消失的海面,眼神温和。
“飞虫小友,你这份淡然,让老夫惭愧。”
严刑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混杂著难以置信的惊愕、难以言喻的羡慕。
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著无尽感慨的苦笑。
“这可是足以成为传家之宝,甚至支撑起修仙世家百年兴盛的底蕴啊!”
他心中也是瞭然。
妖怪本性大多桀驁。
唯有破壳所见的第一人,才能让身负妖怪血脉的幼年期黑鲤如此亲近、依赖。
这等幼年期妖怪,等若已经有主。
强抢?夺了也无用!
即便真抢到了手,谁敢倾尽资源去培养一个隨时可能反噬主人的隱患?
“听闻大夏捕头背靠王朝,底蕴深厚,应当是不缺此类妖怪伙伴吧?”
黄飞虫语气隨意。
目光已投向越来越近的萧县码头。
码头喧囂的人声隨风传来。
行商走贩,路上行人,秩序井然。
他紧绷的心弦彻底鬆了下来。
目光快速扫过人群。
很快看到了远处院子门前,正焦急张望的飞蝴和爹娘的身影,心头一暖。
“不缺?呵呵……”
严刑自嘲地摇了摇头。
嘴角那点笑意显得有些苦涩。
“王朝自然不缺,可惜王朝也讲究三六九等。”
“大多数仙人都拿不到珍贵物资,更別说我们这些被发配到边郡苦寒之地的普通神捕了。”
他抬手,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身上的蓑衣。
“王朝內部,王公贵胄、世家大族眼巴巴盯著。”
“哪儿轮的到我们这些没背景、没身世的呢。”
言语间,那股被边缘化的怨懟之气。
如同陈年的酒糟,隱隱散发出来。
“严前辈也是性情中人。”
黄飞虫脸上掛著理解的笑容,语气真诚地附和。
“能凭自身本事、脚踏实地,才更令人钦佩。”
他嘴上说著,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既然对方还穿著这身大夏神捕的官衣。
立场便如同烙印。
说再多,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两人步履从容,踏入略显简朴的县丞府邸。
萧县丞显然早已见过严刑。
此刻见黄飞虫安然无恙地回来。
一直悬著的心终於落了地
脸上的忧虑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欣喜取代。
他忙不迭地搓著手。
连声催促著候在一旁的侍女和厨娘。
声音里都透著轻快。
“快!快!把最好的酒菜都备上!”
“贵客临门,万不可怠慢!”
黄飞虫微微頷首,並不多言。
与严刑一同步入府邸正厅。
厅內陈设古朴,带著海风浸润的木香。
“方才说要就近摆一桌给小友赔礼,”
严刑在旁边坐下。
虽面容苍老,此刻却红光满面。
显出一股江湖豪客般的爽利。
他抬手,状似无意地抚过左手食指上。
一枚样式古朴、隱有暗纹的戒指
微不可察的光晕闪过。
下一刻。
数个通体莹润、散发著淡淡灵雾的玉瓶仙酿。
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洁的案几上。
紧接著。
两只烤得金黄酥脆、足有半米长、还滋滋地冒著油光的异兽腿肉。
也凭空出现。
浓郁的、混合著奇异香料与油脂焦香的肉味瞬间瀰漫了整个厅堂。
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严老哥太客气了。”
黄飞虫目光在那枚古朴戒指上飞快地掠过。
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带著得体的微笑。
他並指如剑,指尖一缕精纯法力流转。
对著其中一只异兽腿凌空一划。
只见无形的气刃精准掠过。
那酥脆的外皮应声而开。
露出內里粉嫩多汁的肉层。
厚薄均匀、晶莹剔透的肉片。
如同被无形的手托著。
一片片整齐地飞落到旁边的白玉盘中。
摆放得赏心悦目。
肉片边缘微微捲曲,油脂的香气更加诱人。
“飞虫小友,些许仙酿,老夫先干为敬!”
严刑哈哈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
而后端起一只盛满琥珀色酒液的玉杯。
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又醇厚的暖流。
“严前辈豪爽!”
黄飞虫也笑著举杯。
“就冲这份豪情!晚辈也干了!”
他一饮而尽,酒液入口清冽。
隨即化作一股温和却精纯的暖流。
顺著喉咙滑下。
竟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散入四肢百骸。
让他之前消耗的法力都仿佛被温水浸润。
恢復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活力。
他不禁再赞一句这仙酿的妙处。
一时间,厅中儘是豪饮谈笑的热烈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