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雾並未四散飘落。
反而在黄飞虫意志的牵引下。
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急速地匯聚、凝缩!
眨眼间便化作一枚脸盆大小、暗红近黑、散发著令人作呕的诡异腥甜气息的巨大血珠!
这枚邪异的血珠。
径直朝著黄飞舞精心照料的那片药田当中坠下!
血珠瞬间没入鬆软肥沃的灵土之中,消失不见。
在地面留下了深色的、迅速被泥土吸收的湿痕。
“死了也別浪费,去滋养药材吧。”
黄飞虫看著这一幕,摇了摇头。
到此,也算了结在家族排位赛前夜被袭杀的事。
那幕后主使黄在虎如今也在他御兽经的控制下。
只是被另一位家族仙人黄天狗阻碍,不太好杀。
“呕……”
黄飞舞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景象?
那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泥土的腥气,直衝鼻腔。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强烈噁心感让她眼前发黑。
她脸色惨白如纸,踉踉蹌蹌地衝出药垄。
一把扶住旁边粗糙的竹篱笆,弯下腰。
剧烈地乾呕起来,几乎要將胆汁都吐出来。
“为什么……”
黄飞舞勉强止住乾呕,抬起苍白的小脸。
那双因呕吐而泛水光的眼睛,带著惊恐和不解。
明明有那么多的药田,非要丟在她打理的药田。
“黄在药带著巡查老头急匆匆跑来,依我看应当是来跟你探討怎么种好紫心草的。”
“不然就是来戕害你的,都来戕害你了,你还管它怎么死的、死在哪儿块药田?简直不知所谓。”
黄飞虫缓缓落下,瞥见她那副样子。
猜出了什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你……!”
黄飞舞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强烈的气恼几乎直衝脑门,无数反驳的话语堵在喉咙口。
但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她还是接受了现实。
“不关我的事!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啊!!!”
一旁那个带路的巡查老头,早已嚇得魂飞魄散。
亲眼目睹高高在上的长老如螻蚁般被捏爆,化作那枚恐怖的血珠被埋进药田里。
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双膝一软,“咚”地一声瘫跪在地,像一滩烂泥。
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额头重重砸在泥土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拿下。”
黄苟厌恶地皱紧眉头,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声音冰冷地对护卫下令。
护卫们立刻上前,將巡查老头抓起、带走。
“为虎作倀,应当重刑。”
黄飞虫见此,专门叮嘱了一句。
“重刑加倍。”
族长黄苟闻言,面色毫不犹豫,更进一步叮嘱。
“这位族长看来还不错。”
黄飞虫暗暗想道,但也不排除是黄天狗在给黄苟铺路,毕竟后者明显是黄天狗通知来的。
“飞虫,您看这上百座药园子,搬起来不容易。”
“但若是就此荒废了,也可惜了这些年的心血。”
“不若由家族派人接管,替忙悉心照料,药园每月產出的收益,家族方面只要三成!”
族长黄苟转头,目光扫过那些生机勃勃的药田。
嗅了嗅,鼻尖縈绕混合泥土与药材的清新气息。
脸上顿时堆满和煦的笑意,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他话语中透著十足的诚恳,看向旁边的黄在贡。
“此事,可由贡长老专门负责,確保绝无差池。”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分成比例,看似家族亏了。
要负责经营药园不说,七成收益还得给黄飞虫。
但实际上,换成家族经营后,没法再剥削族人。
开支增大,收益自然变小,分成低反而亏的少。
甚至於那些亏的部分,其实都变成了族人福利。
事后族人肯定要念家族的好,而与黄飞虫无关。
甚至於,这看似家族吃亏的分成比例。
还能和眼前前途无量的九岁飞虫仙人达成友谊。
以后者的年龄,只要不夭折,必然能活很久。
双方打交道时间还长的很,不必计较眼前得失。
“可。”
黄飞虫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他心底知道黄苟的提议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还看上了药园这块肥肉的控制权。
那老狐狸黄天狗,阻阻拦拦半天,完了就派黄苟过来摘桃子、分润战利品。
力是他出的,黄天狗却甩了责任还藉机拿好处。
这背后的算盘珠子,几乎都快要崩到他脸上了。
前面想动黄在虎时,黄天狗多么反对,口口声声不可动长老、家族安定团结。
现在动黄在药时,黄天狗假惺惺地阻拦不说,连事后摘桃子的队伍都备好了。
这么一盘算,黄天狗这老东西,不仅明面上给他使绊子,暗地里还偷偷拿他当枪使。
这药园背后撑腰的,九成九就是那个黄天龙了。
“呵,长见识了。”
黄飞虫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他前世不过是一个敲代码的程式设计师,哪里玩得过这些狡诈的不要脸老狐狸?
幸好自己这次行动,一是为了报仇雪恨,二是拿宝贵的抽奖机会。
既然两个目的都已达成,这笔买卖也不算太亏。
【家族:黄岩岛黄家(练气仙族)】
【奖池:练气道具99%、筑基道具1%】
【项目:为族除害(已完成)】
【奖励:抽奖次数(已发放)】
【剩余抽奖次数:1/6】
家族岛上,过去跟他有仇的。
除黄在虎、黄在珍,就是刚被收拾掉的黄在药。
而黄在虎和那个疑似之前偷袭飞蝴的黄在珍,都已经被他种下御兽印记。
御兽印记玄妙非常,就连黄天狗那双號称练气境小神通的灵眼都没能堪破。
可以说,黄在虎二人如今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那么接下来,最要警惕的敌人,就是黄天龙了。
因为黄在虎是黄天龙亲侄子的关係,黄天龙一旦回来,很可能会找他麻烦。
他也不確定黄天龙能否看穿御兽印记,从黄天狗这两天表现来看,其对黄天龙还是很忌惮的。
加上家族第一强者天孤仙人,前些日子命牌破碎死得不明不白、难说不是黄天龙下的手。
桩桩件件加起来,让他心里不敢有丝毫的鬆懈。
目前他才练气境一重天的修为,黄天狗二人作为家族天字辈,至少比他多修炼七十年。
换而言之,二者都大概率是练气境中期的修为。
他至少得练气境四重天,才能算有点自保本钱。
仅凭藉天雷珠的威慑,总觉得脚下是如履薄冰。
“既然药园已经由家族接管,过去药园的剥削想必不会再出现,那么那二十名学徒就不必再要了。”
黄飞虫之前向黄天狗要人,后者一番阻拦后承诺给他二十名药园学徒。
但此时情况变了,家族要帮忙经营药园,那么他要了药园学徒也没有地方安置。
不过这是很正常的,次要矛盾依附於主要矛盾。
旧药园剥削压榨,他才想救药园学徒脱离苦海。
又黄天狗各种阻拦,他才只能选救二十名学徒。
如今旧药园这个主要矛盾解决,相当於全体药园学徒都可能脱离苦海。
那么所谓的选救二十名学徒,也就没有了意义。
“飞舞,你在药园里,可有相熟的朋友?”
黄飞虫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黄飞舞。
“没……没有……”
黄飞舞闻言,微微一愣,隨即用力摇了摇头。
几缕碎发拂过她泥土掩黑的额头。
她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点侷促,
“竟然是一个闭门苦修的苦修士。”
黄飞虫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这飞舞族姐竟一是个闭门苦修的性子?
难怪会一脚踩进药园那个大坑里。
转念一想,她比自己大一岁,也不过就是十岁。
如果没尝过人情往来的甜头。
那么不热衷交际,倒也正常。
很快,他將黄飞舞安置回自己的府邸。
让后者担任府邸的管家,並监视准名捕风无忧。
总归,閒著也是閒著,给后者找点简单的事做。
安排妥当后,他径直来到岛屿北面的悬崖。
咸涩海风扑面而来,带著浪拍击礁石的轰鸣。
他心念微动,沛然的天地元气无声涌出。
隔著数千米的距离,轻柔托起下方的黑鲤小黑。
小黑六七米长的鱼身,鳞甲在阳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属光泽,幼年期妖物的崢嶸已隱约可见。
隨即,一人一鱼化作流光,破空飞往灵境方向。
在黄飞虫离开后,灵境里的黄天狗早按耐不住。
“黄苟,谁让你以家族的名义,接过药园的?”
黄天狗语气轻飘飘的传音,却压不住心中恼怒。
他的善后,只是让黄苟过去帮忙封锁消息而已。
药园这个烂摊子肯定是交到黄飞虫手上最合適。
让后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家族各种的不满。
结果黄苟竟然以家族的名义,要帮忙经营药园。
这不是实打实要让家族接下来吃亏,又是什么。
“……”
黄苟接到传音,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惊。
他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画蛇添足了。
他父亲的意思很可能是要將药园交到飞虫手上。
但他也是考虑到黄飞虫可能没有人手打理药园。
这药园凭白荒废了,对家族来说也十分的可惜。
“不成器的东西。”
由於木已成舟,黄天狗对此,也只能明骂一句。
灵境中。
黄天狗看著到来的黄飞虫和那条黑鲤,略微感应后,不禁起身,劝阻道。
“此鲤修为距离先天境返璞归真尚差临门一脚。”
“让它过早接触精纯灵气,恐有拔苗助长之祸。”
他锐利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这条颇大的黑鲤。
目光里有审视、不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他心里很清楚,黄飞虫带黑鲤来灵境想做什么。
待黑鲤踏入练气境,后者就多了一尊仙人战力!
哪怕同样是初入练气境,黑鲤实力也超过同阶。
仙道修行自引气入体始,蜕凡化灵、翻天覆地。
之后小境界的提升,带来的实力增长反而不大。
大约三重小境界的提升,才能比擬成仙的飞跃。
前中后期的瓶颈,打破后也仅能媲美一次飞跃。
所以仙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实际上是被缩小了。
可想而知,多一位仙人级战力能够带来的提升。
且武道根基、仙法神通、灵纹法器、宠兽坐骑等诸多储备,对仙人来说都是贵精不贵多。
撇开那枚要命的天雷珠不谈,黄飞虫本身就仗著金刚不坏神功神功铸就了顶级武道根基。
若是再收穫一只其余仙人都很难拥有的妖怪作为宠兽,只怕即使是他都有些难以反制。
这种变数对於家族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需知成年妖怪修为堪比仙人,防御堪比灵器,且根基也堪比顶级武道根基,
这么一算,基本又是一个黄飞虫……
“我观小黑,破境就在眼前了,待它突破后,自然可以吸收灵气加速成长。”
黄飞虫神態自若,仿佛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有御兽经造诣,所以儘管实际上小黑距离突破返璞归真还差一截,也问题不大。
“这么快?”
黄天狗闻言,神情猛地一震!
眼中瞬间翻涌起复杂神色,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家族先前为了豢养此黑鲤,耗费掉的天材地宝可绝非小数!”
他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和强烈的心痛。
孙女飞瑶血契黑鲤功败垂成,像刺扎在他心里。
事后得知缘由后,更让他扼腕嘆息,连著好几夜都难以入眠。
如果当时黄飞虫没这么快踏入仙人,其与黑鲤的潜在关联就不会因为修为质变而骤然加固…
孙女飞瑶的血契,必然就成功了!
那么这条潜力无穷、未来可期的黑鲤,就该是他孙女飞瑶的囊中之物!
血契下的妖怪助力,无论对飞瑶的道途,还是对整个家族的安危,都將是巨大的臂助!
可偏偏……
每每想到此,他心口就像堵了块大石,很难受。
“天狗前辈不提豢养黑鲤,我倒险些忘了这茬。”
“所谓耗费掉的天材地宝,难道不是天狗前辈想要强行收服黑鲤吗。”
“收服失败就耍赖,天狗前辈倒真能稳赚不赔。”
黄飞虫闻言,目光如冷电,声音也冷了下来。
唯有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甚至於对方还恬不知耻,暗示他要感念家族培养黑鲤的恩惠,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些所谓的投入,不过是算准了能收服黑鲤,才迫不及待下注的本钱!
收服成功,黑鲤归其的孙女,收菜失败,所用的十有八九也是家族的资源。
这种縝密算计,跟他黄飞虫有半个铜板的关係?
“飞虫,我知道你还记掛著交给家族黑鲤一事。”
“但彼时你尚未显露仙缘!老夫也亲自探查过!你大概率没有灵根!黑鲤留在你手上难以有未来。”
黄天狗面色一沉,目光锐利,声音也冷硬起来。
试图在气势上压过眼前的黄飞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满,试图讲道理。
“若你真无灵根,黑鲤给你,岂不是误人误己?”
“你一介落魄支脉子弟,拿什么供养这等妖物?”
“若你不知天高地厚,带它登上大陆,那必遭各方势力覬覦!届时人財两空,身死道消!”
“到那时候,你是否还要回头来怨恨家族?!!”
他声音陡然拔高,语重心长,仿佛在掏心掏肺。
“老夫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家族对你绝无太多恶意!一切都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其中种种考量,你置身事外时或许难以理解,但只要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便知家族是一片苦心!”
“若你仍然对家族有什么不满,那你需要的是付出你的努力改变它,而不是站著说话不腰疼。”
眼见前方黄飞虫的脸色越来越冷,眼神如冰块。
黄天狗心头一凛,侧身让开了通往灵境的道路。
隨即,沉默地注视著黄飞虫托著黑鲤,头也不回踏入六號阁楼里。
黄天狗心头,一丝懊悔像有毒蛇噬咬著他的心。
眼底深处,那点不甘和遗憾怎么也抹不去。
若当初探查得仔细些,发觉黄飞虫有灵根,那他肯定就考虑收黄飞虫为后备接班人。
双方一同培养黑鲤,也胜过如今这般鸡飞蛋打。
顏面扫地不说!还搞得家族局面越发有些难堪!
毕竟,对方终究是黄家亘古未有的九岁仙人。
即使是靠著修仙奇遇,也堪称福缘极大。
“幸好……这小子只是中品火灵根。”
他心底又生出一丝扭曲的安慰。
“无论武道天赋多么惊才绝艷,与那金刚不坏神功多么契合,踏上修仙路后俱成过往云烟。”
“仙道茫茫,决定最终高度的终究是灵根品阶!”
“中品灵根的上限不过练气境中期罢了,在灵根和修为的限制下,又能掀起几朵浪?”
六號阁楼,聚灵阵中。
浓郁得的灵气,如同温润的水雾,瞬间包裹黑鲤小黑,让后者每个毛孔都舒畅得张开。
小黑因为离水而兴致不高的状態一扫而空,身躯在空中轻轻摆动,幽黑的鳞片舒展开来。
接触了灵气的小黑,显得非常亢奋,妖怪血脉的底蕴,甚至能够让此时的小黑略微吸收灵气。
低沉的、带著奇异韵律的咕嚕声从它腮边传出。
小黑身为幼年期妖怪,又已有长老级修为,沐浴在灵雾里,就如同久旱逢甘霖。
在灵气的不断滋养下,修为肉眼可见开始提高。
黄飞虫也在聚灵阵中盘膝坐下。
冰凉的玉石地面传来一丝寒意。
他收敛心神,运转御兽经玄妙心法。
通过御兽经,加速小黑的修行。
御兽经既可汲取御兽修为反哺己身,亦可反其道而行之,以自身修为反哺御兽。
此刻由於他的修为远超小黑,尤其小黑还是他的本命御兽,这个效果自然非常好。
预计能够很顺利地帮助小黑突破返璞归真瓶颈。
由於小黑修为限制,能吸收的灵气有限。
已经踏入练气境、成为仙人的他,就大规模炼化天地元气输送给黑鲤,而这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儘管整个过程会费一些时间,但等小黑踏入到练气境后,他也能得到相当的反哺。
只是小黑突破到练气境后,对於灵气就未必还能保持吸收天地元气时的那种高效率。
时光悄然流淌,十日光阴,弹指即逝。
这些天,黄岩岛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静。
海浪依旧拍打著礁石,海风依旧带著咸腥。
在黄天狗看来,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这位家族后辈、新晋仙人黄飞虫终於肯安分下来闭关潜修,不再四处“兴风作浪”了。
练气境每一重天的提升,都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去打磨、去积累。
一般十年提升一个小境界,差不多算是正常的。
只要飞虫好好修行,珍惜宝贵修行时间別浪费。
他又何尝愿意整日像个暗哨似的盯著一个后辈?
至於改变族规?当然是不可能的。
族规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在过去漫长时间中,已经达成了一种平衡。
或许对平庸、没背景的族人可能不太有利,但也不可能再轻易修改。
换而言之,对平庸、没有背景的族人有利的族规才会是真正的家族灾难。
与其抱怨对环境的不满,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改变自身,毕竟抱怨无法给家族带来情绪价值。
趁著黄飞虫闭关的功夫。
黄天狗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黄在鹤的院落外。
他负手而立,身上那股属於练气仙人的无形威压让院中的虫鸣都瞬间噤声。
看著眼前年龄比自己小二三十岁,模样却比自己苍老许多的黄在鹤。
眼神中也是颇为的唏嘘,感嘆仙凡之间的差距。
“在鹤,这些年,在族里过的还好吧。”
他缓缓坐下,保持一定距离,声音平淡地问候。
“天狗表叔……在鹤见过天狗仙人。”
黄在鹤身体明显一僵,隨即弯腰行礼,白头髮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的声音在仙、凡之別带来的天然威压下,难免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仙凡殊途,如隔天堑,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家族传说中的天狗仙人。
即便是族中的长老,也大多没有见过家族仙人。
在此之前,他仅仅见过那位天孤仙人,但也不过寥寥数语的问候。
“在鹤,不用那么生分。”
黄天狗看黄在鹤行完礼,不禁摇摇头,笑著道。
“还没感谢你,为家族培养了一位杰出的后辈。”
他目光扫过院落里普通的陈设,脸上笑容不减。
所说的杰出后辈,自然就是黄飞虫。
“天狗表叔过奖了。”
黄在鹤神情並没有什么喜悦,显然是知道內幕。
“呵呵。”
“在鹤啊,飞虫他对家族很有见地啊,说什么要求家族增加族人用度,这真的对家族有利吗?”
“今日来也不为公事,在鹤你要有什么看法,不要藏著掖著,忠言逆耳利於行嘛。”
黄天狗对黄在鹤能认出自己,眼中掠过一丝极淡讶异,旋即化为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的心中不得不怀疑,是黄在鹤教坏了飞虫。
不然,修链金刚不坏神功的飞虫,本该成为家族最坚固的盾牌,而不是如今的各种捣乱。
毕竟与金刚不坏神功契合本就代表憨厚和纯粹。
“在鹤,你来说说。”
“增加族人的贡献用度,就对家族有利了吗?”
他重复叫了一遍黄在鹤名字,语气没什么变化。
眼神中,更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
“老夫观之,未必尽然,弱者才总是怨天尤人。”
“弱者有抱怨吃不上珍禽肉的工夫,强者早就已经努力修炼成为家族长老。”
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看到岛上各处劳作的族人。
“天狗表叔既然想听,那在鹤就说了。”
“在鹤曾专门提议家族,增加对炼丹坊、珍宝阁的税收,但后者以家族不该与族人爭利为由推脱。”
“家族果真也没增加对炼丹坊、珍宝阁的税收。”
“贡献用度关乎族人能从家族兑换的物资数量。”
“今日所谓的不愿增加族人的贡献用度,何尝不是家族与族人爭利呢?”
“但是家族果真也不愿意增加族人的贡献用度。”
黄在鹤看著石桌前、神情有些不善的黄天狗。
“此前在鹤的心中颇为困惑,同样一个不该与族人爭利的標准,为何家族是截然相反的態度。”
“听了天狗表叔的话,在鹤才明白原来不该与族人爭利只是场面话,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標准。”
“弱肉强食,有什么不对吗?”
黄飞狗眼神锐利,看著毫无尊卑之心的黄在鹤。
他的语气已然有些不愉,希望后者能够听出来。
“敢问天狗表叔,飞虫他可还安好?”
黄在鹤话锋一转,忽然询问了起来。
“他闭关已有十日,这在仙人中很常见。”
黄天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里十分不满黄在鹤这样转移话题。
黄在鹤听到飞虫无恙,心里顿时放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看著眼前的黄天狗,坐直了身体说道。
“表叔如此推崇弱肉强食。”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那么在鹤斗胆,问您一句!”
“当您亲手,將家族化作弱肉强食的猎场之时!”
“您可敢承认?!”
“您自己就是族规祖训最大的践踏者?!”
他眼中仿佛燃烧著两簇火焰,声音陡然拔高。
“在鹤清清楚楚记得!从前的家族,在太奶带领下对外威震海域,对內亦存公道!”
他指著黄天狗,声音带著追忆的痛苦。
“是您亲手毁了这份公道!”
“更在族中化身为夺人机缘、恃强凌弱的强盗!”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积压多年的愤懣倾泻而出。
“家族若无公正可言!族人有怨,何错之有?!”
“您口中的弱肉强食不过是一场您亲自下场参与的恃强凌弱的血腥游戏!”
“而您正是这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您是这场游戏规则最大的得利者!”
“更是家族荣耀最彻底的毁坏者!”
“放肆!!!”
黄天狗的面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无形的威压骤然爆发,院中的草木都为之低伏!
“黄在鹤!”
他声音如同寒冰炸裂,蕴含著滔天的怒火!
“待你他日登临仙道!再来质疑老夫的决断!”
成为练气仙人后,世俗的欲望早已淡薄。
唯独顏面二字,反而成了心头最沉重的枷锁!
之前被黄飞虫那九岁稚童顶撞,他还能够以稚子不懂事自我安慰,强压怒火。
可眼前这黄在鹤!区区一个长老级的凡人!
一个行將就木的老朽!
竟也敢如此指著鼻子,痛斥他的不是?!
简直是愚不可及!狂妄至极!
他分明是为整个家族的长远利益谋划!
奈何曲高和寡。
可见这些族人!目光何其短浅!私心何其深重!
他胸口起伏,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果然…
还是应该远离这些凡俗琐事。
仙踪少履尘世,方能图个耳根清净!
面对黄天狗那如同实质的仙人威压以及怒斥。
黄在鹤身体晃动,脸色微微发白。
他没有力气再开口反驳。
只是那苍老的身躯挺得更直了。
仙凡之別,辈分之差。
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沉默,成了他最后的抗爭。
然而。
黄在鹤的沉默,並未让黄天狗的怒火平息。
黄天狗的目光森寒如万载玄冰。
带著毫不掩饰的慍怒与深深的轻蔑。
“在鹤啊…”
他声音拖长,带著一种残酷的戏謔。
“你这长老之位,从今日起便卸了吧。”
他仿佛在宣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去好好体味一下寻常族人过的日子,回来写一份二十万字说明。”
“稍后…”
“我自会传讯苟儿,替你妥善安排。”
黄天狗宛若黄飞虫前世话本里的如来佛祖,面对金蝉子冒犯,毫不客气地出手惩治。
此时此刻,倒霉的金蝉子,自然就是黄在鹤了。
黄天狗紧紧盯著黄在鹤的脸。
期待著看到恐惧,看到哀求,看到悔恨。
然而。
黄在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苍老的脸上,一片沉静。
那双看过太多世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被剥夺的长老职位,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仿佛长老职位对他而言,不是权利,而是责任。
固然被剥削长老之位,就如同摆脱一份责任。
虽有遗憾,但更轻鬆。
而这一幕,自然让黄天狗的神情愈发不满起来。
“黄天狗!”
一声清喝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徵兆地炸响!
瞬间撕裂了凝滯的空气!
“你要对鹤长老如何?!”
黄飞虫的身影,赫然悬立於半空之中!
他单手稳稳托著那条巨大的黑鲤。
自灵境方向,向北面悬崖飞遁而来,路过东面。
他的目光如冷电穿云,锁定了黄天狗。
“?!!”
黄天狗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片残影!
心中那点因黄飞虫安分了十天而积攒下的宽慰。
在这一声直呼其名、饱含怒意的呵斥下!
瞬间!被碾得粉碎!
狂暴的怒意混合著被冒犯的羞恼,直衝顶门!
然而,他所有的怒火和惊愕。
在下一瞬间,被眼前所见彻底冻结!
“嗯?!那条黑鲤的气息是……”
黄天狗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
死死地钉在那条十天前还是长老级的黑鲤之上!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脸上肌肉因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微微抽搐!
那条黑鲤周身浓郁的元气。
如同沸腾的云雾般剧烈翻涌、吞吐!
沛然莫御、达到了先天境返璞归真的磅礴气息。
正以惊人的速度!节节攀升!轰然勃发!
那气息,分明是引气入体!
甚至於,是引气入快要圆满的表现。
是即將蜕凡化灵才可能拥有的仙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