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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懂个屁
    漱玉楼里的气氛,跟前几日截然不同。
    “七七四十九,七八五十六……”
    背诵乘法口诀的声音,不再是蚊子哼哼。
    姑娘们站得笔直,胸膛挺起,声音里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气。
    她们的脸上,有一种光。
    那不是脂粉能画出来的光。
    林墨站在黑板前,听著这愈发整齐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像是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亲手种下了种子,看著它们破土而出。
    “好了,停一下。”
    林墨的声音落下,满堂的背诵声戛然而止。
    “今天我们讲个新东西。”
    他转身,在木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入帐,出帐,结余。”
    “这叫记帐。”
    “以后你们自己开了铺子,每天卖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都要一笔一笔记下来。”
    “月底一算,是赚是赔,清清楚楚,谁也骗不了你们。”
    姑娘们睁大了眼睛,凑得更近了些。
    她们的世界里,又一扇新的大门被推开。
    就在这时,福伯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为难。
    “先生。”
    他走到林墨身边,压低了声音。
    “楼里的米和菜,都快没了。”
    “还有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也都见了底。”
    大堂里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採买。
    这两个字,现在听起来,带著一种莫名的危险。
    杜构那张怨毒的脸,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楼里是安全的。
    可楼外呢?
    林桃咬了咬嘴唇,她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福伯,我去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我不怕。”
    林桃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林翠也站了出来。
    “我跟她一起去,两个人有个照应。”
    林墨看著她们。
    他没有阻止。
    恐惧是杀不死的,只能战胜。
    她们必须迈出这一步。
    “福伯,多给她们一些钱。”
    “再派两个机灵点的伙计跟著。”
    “是,先生。”
    福伯应了一声,领著林桃和林翠,还有两个小伙计,出了门。
    漱玉楼的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
    楼內,重新恢復了安静。
    可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那扇门,悬在了外面。
    林墨回到黑板前。
    “我们继续。”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试图安抚眾人不安的情绪。
    可这一次,效果不佳。
    姑娘们的心思,都飞到了楼外。
    ……
    长安,西市。
    这里是整个都城最繁华的集市,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於耳。
    林桃和林翠,带著两个伙计,小心地穿梭在人群里。
    她们买好了米麵,又去布庄扯了几匹新布。
    一切都很顺利。
    这让她们紧绷的心,放鬆了不少。
    “看,那边的人捏的真好看。”
    林桃指著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脸上露出了少女应有的活泼。
    “我们快些买完东西回去吧,別让先生和姐妹们担心。”
    林翠要更稳重一些。
    她们加快脚步,朝著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走去。
    需要穿过一条小巷。
    巷子很窄,有些阴暗,与外面街市的热闹隔绝开来。
    就在她们走到巷子中央的时候。
    前后两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
    都是些市井无赖的打扮,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
    两个伙计立刻將林桃和林翠护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混混,剔著牙,上下打量著两个姑娘。
    “哟,漱玉楼的头牌啊,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街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鬨笑。
    林翠的心,沉了下去。
    她们是衝著自己来的。
    “我们是吏部杜二公子的朋友,想请两位姑娘去喝杯茶。”
    那个混混笑嘻嘻地说。
    杜构。
    果然是他。
    “我们不去。”
    林翠冷声拒绝。
    “这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混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一挥手。
    “男的,打断腿扔出去。”
    “女的,带走。”
    几个地痞流氓,狞笑著扑了上来。
    那两个伙计虽然机灵,可哪里是这些打架老手的对手。
    没两下,就被打翻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桃嚇得尖叫起来。
    林翠死死地护住她,用身体去撞击那些伸过来的脏手。
    “放开我们!”
    “救命啊!”
    她们的呼救,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那么无力。
    一个混混抓住了林桃的胳膊,將她拖了出来。
    另一个,则揪住了林翠的头髮。
    “小娘们,还挺辣。”
    混混头子走到林翠面前,捏住她的下巴。
    “杜公子说了,他很想念你。”
    “不过,他又说了,状元郎在教你们读书写字,是好事。”
    “就是这手啊,太娇嫩了,怕是拿不稳笔桿子。”
    混混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抓起林翠的右手,按在旁边的墙壁上。
    “不要!”
    林翠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混混从怀里摸出一块板砖。
    他高高扬起。
    然后,重重砸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伴隨著的,是林翠撕心裂肺的惨嚎。
    混混们鬆开了手。
    林翠瘫倒在地,抱著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右手,痛得浑身抽搐。
    她的世界,一片血红。
    混混头子蹲下身,拍了拍她惨白的脸。
    “回去告诉那个状元郎。”
    “手脏了,可以洗。”
    “手断了,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这,只是个开始。”
    说完,他站起身,带著他的人,扬长而去。
    巷子里,只留下两个断了腿的伙计,嚇傻了的林桃,和在地上翻滚的林翠。
    ……
    漱玉楼。
    大门被猛地撞开。
    林桃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全是泪水和惊恐。
    “先生!先生不好了!”
    “林翠……林翠她……”
    她话都说不完整,指著门外,泣不成声。
    大堂里的所有人,心都揪了起来。
    林墨脸色一变,第一个冲了出去。
    福伯和几个伙计紧隨其后。
    他们看到了巷子口的情形。
    两个伙计抱著腿在地上哀嚎。
    而林翠,被一个好心的路人扶著,右手用布条草草包著,鲜血已经渗透了出来,脸色白得像纸。
    她看见林墨,眼泪决堤而下。
    然后,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快,把人抬进去!”
    “去请最好的大夫!”
    福伯焦急地指挥著。
    漱玉楼里,乱成一团。
    姑娘们的哭声,伙计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和光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砸得粉碎。
    恐惧,再一次笼罩了这里。
    比上一次,更深,更冷。
    林墨站在人群中央。
    他没有喊,也没有乱。
    他只是看著被抬进来的林翠,看著她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一股冰冷的,骇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他此刻的样子镇住了。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大夫很快就来了,满头大汗地为林翠正骨,上药,包扎。
    “先生……”
    福伯走到林墨身边,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可怎么办啊。”
    “是杜家乾的,一定是杜家乾的!”
    “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林墨没有说话。
    他走到林翠的床边。
    大夫刚刚处理好,对林墨摇了摇头。
    “状元公,这位姑娘的右手……骨头碎了。”
    “就算养好了,以后这只手,也废了。”
    “写字,刺绣,这些精细活,是再也做不了了。”
    大夫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废了。
    林翠这辈子,都废了。
    林墨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林翠被包扎好的手。
    然后,他收回手,转过身。
    他走向门口。
    “先生,您要去哪?”
    福伯追了上去。
    林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让听到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从骨头里渗出的寒意。
    “福伯。”
    “嗯?”
    “给我备一份礼。”
    福伯愣住了。
    “备礼?送去哪?”
    “吏部尚书府。”
    林墨吐出五个字。
    “告诉杜如晦。”
    “他儿子断了我学生一只手。”
    “我要他儿子,拿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