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夜之殇
第一章月夜之殇
初春，月圆之夜，月华如霜，洒在青色的瓦片上，皎洁而不失宁静。
这样的夜晚本不适合悲伤，姬无尘也没打算悲伤，但悲伤却偏偏找上了他。
姬无尘斜坐在屋顶上，一只手搭着膝盖，轻轻叹了口气，双眼始终凝视着月亮。
任何人第一眼见到姬无尘，都会先注意到他的眼睛。他的脸、他的身形、他的手指无不显示着潇洒与朝气，唯独他的眼睛，忧郁黯然，仿佛经历了许多岁月沧桑，这绝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眼睛。
但无论谁经历了这样的状况，也该会变得如此。
八年了！
自从姬无尘八岁起，每到月圆之夜，一股莫名的悲伤总会如潮水般涌来，到如今已经八年了。
今夜，这股悲伤再度如期而至。姬无尘不知道这悲伤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悲伤。
三岁之前，他被猴群收养，一直生活在深山中。直到一次爷爷外出执行任务，发现了他。当时爷爷独子早丧，只留下一个几个月大的孙女。伤心之中的爷爷更觉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就将他带**里抚养。洛城姬家是西川府三大家族之一，虽只是最普通的三等族人，但生活条件也不差。爷爷更是待他如己出。
而在他记事之前，即使经历了什么难忘的事，也决不会对一个幼童产生这般影响。
个中答案，也只有自己去寻找了。
“哥哥。”
忽然，一声银铃般的轻呼声响起。
月光下一名身着连衣白裙的少女正盈盈而立，吹弹可破的莹白肌肤将月色衬得比任何时候都美。
姬无尘只这么一看，便觉得心中的悲伤似乎减弱了一分。人在见到自己最亲密的人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好受一些的。
姬无尘微微一笑，轻轻跃下了屋顶，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眼中已有了笑意，“小云，怎么还不睡呐？”
姬小云睡眼惺忪，微嘟着嘴道：“刚刚醒过来见哥哥不在，一个人不敢睡。”
姬小云从小与姬无尘一起，由爷爷带大。爷爷去世后，他们便成了相依为命的两人，姬小云几乎时刻都要粘着姬无尘。
姬无尘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敢一个人睡？”
姬小云道：“不是的，只是每到月圆之夜哥哥你一难受我就觉得很害怕。”
姬无尘似又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去睡觉。”
姬小云的房间布置的很精致，始终有股淡淡幽香萦绕。姬无尘坐在床边，替姬小云盖好了被子。
“哥哥，你要等我睡着了才能去睡。”姬小云抓着姬无尘的手道。
“好，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姬无尘将她的手塞回被窝，柔声道。
夜很静，静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打扰一个人的睡觉，姬小云很快就睡着了。
姬无尘轻声走出房间，轻轻掩上门。抬头望了望月亮，纵身跃上了屋顶。
处在悲伤中的人是无法入睡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姬家很大，晚上在外走动的人或许不少，但会到姬无尘住处的却绝不会多。
脚步声虽然很沉闷，但却不慢，很快一个身着蓝色锦袍、满面虬髯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姬无尘的视线中。
虬髯男子来到屋前，跃上了屋顶，刚毅的脸上似也有了笑容，只是他平时一定很少笑，因为他笑得实在很僵硬，“我就知道这时候你一定还没睡。”
“泰叔，你怎么过来了？”姬无尘已起身，问道。
虬髯男子拍拍姬无尘肩膀道：“我做完任务刚回来，过来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后天族比的事，他们都跟你说过了吧？”
“嗯。”姬无尘耸了耸肩道。
虬髯男子道：“唉，都是那些老一辈的长老们，太固执，不过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家族考虑。以你的天赋，在年轻一辈中，恐怕除了姬无风与你不相上下外，其他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今年方才十六，刚刚成年，而姬无风都已二十四了，再过一年就没资格参加族比了。你若参加族比，恐怕族中其他小辈的自信心都要被你打击没了，这也是族长所担心的。”
姬无风已经连续夺得两届族比冠军，他是最有希望继任下一任族长的，几位长老都希望他能再蝉联一届，这对他以后接任族长大有好处。他们自然不希望此时一个没有姬家血脉之人抢了他的风头。
这一点，姬无尘自然是明白的。
悲伤是成长最好的催化剂，每个月圆之夜的悲伤，姬无尘早已少年老成。
姬无尘笑道：“我明白，泰叔，到时我一定好好观看。”
虬髯男子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族比之后的那件事说什么我也会为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听到此处，姬无尘立刻拱手道：“那就多谢泰叔了。”
虬髯男子再次一笑道：“说什么谢字，我小时候若无你爷爷照顾，哪有今日。若不是我比你大一辈，我就是你大哥了。你爷爷临终前托我照顾你兄妹，我自当尽心尽力。只是这两年忙于族中事务，多有疏忽，我实在惭愧得很。”
虬髯男子又叮嘱了几句才又踏着沉闷步伐离去，走远时，他喃喃自语道：“如此排斥一个天赋异禀的人，那些老家伙以后会后悔的。”
东方天际渐白，冲淡了月色，也冲淡了姬无尘的悲伤。姬无尘伸了一个懒腰，望着那一抹鱼肚白，却觉得渐渐有了睡意。
在有睡意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被窝，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姬无尘并不愿放过。所以他回到自己房间，以最舒服的睡姿进入梦乡。
无论是公鸡的啼鸣，还是照进床头的阳光，都没有悲伤能更让人清醒。所以此刻姬无尘睡得很死。
“哥哥，快起床了。”依旧是银铃般的声音，姬小云趴在姬无尘床边大叫道。
姬无尘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圆圆的眼睛、两道弯弯的眉毛，可爱极了。“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真是难得啊。”
姬小云用力将姬无尘拉了起来，道：“快~起~来，我已经打好洗脸水了。早餐我也从家族膳堂领回来了，洗完脸就可以吃了。”
洗漱完毕后，姬无尘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惊讶道：“这么多，这起码有三个人的份吧。”
姬小云嘴中还含着食物，含糊道：“嗯，我要吃两份，红羽姐姐说女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点，不然以后该长的地方没长够就来不及了。”
姬无尘皱了皱眉道：“红羽？那个女人，你不要跟她学。”
姬小云已埋头于食物中，无暇理会姬无尘的话。
姬无尘的饭量一向不大，随便吃了两口就饱了。
“哥哥，你怎么吃这么点就不吃了？还有这么多呢。”姬小云问道。
姬无尘道：“我饱了。”
“那不要浪费了，我吃吧。”姬小云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抓，“嗯，紫薯真好吃，鸡蛋也好吃，嗯，肉包子也很好吃……”
饭量大的人，吃饭一定不慢。很快姬小云就将早餐都解决了，随即看着姬无尘，目露狡黠之色道：“哥哥，今天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姬无尘道：“好。”
“啊？”姬小云没想到姬无尘会答应得这么快，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你答应了？”
姬无尘盯着姬小云道：“一大早起来就无事献殷勤，我还能拒绝吗？”
姬小云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哥哥真好。”
西川府位于翻云国西部，虽地处偏远、道路崎岖，与外界交联闭塞，但也因此落得富足安乐。洛城作为西川府有数的大城，更是繁华富裕。每日天蒙蒙亮时就已人头攒动、熙攘热闹。
姬小云拉着姬无尘已四处逛了两个时辰了，仍然兴致满满、乐此不疲。两人来到一处卖首饰的地方，姬小云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看中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发簪，伸手抓住发簪，正要往回收时，一只手忽然自其身旁探出，一把抓住了发簪的另一头。
“抱歉，这支发簪我先看上了。”一道高亮骄傲的声音说道。
一名女子站在了姬小云旁边，一身束身劲服将她火爆的身材完美的展示，一条斑斓蟒皮腰带更为她添了几分野性。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就像是喷薄而出的火山。周围已有不少男子忍不住驻足观看了。
姬小云还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道：“哼，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谁知那女子道：“本小姐在三丈外就已经看上了。这发簪是我的。”
说着两人都要强行夺走发簪，但姬小云显然抢不过对手。
若是发簪脱手，势必划伤姬小云的手。
姬小云只觉耳边刮过一道风，姬无尘已经出手。
姬无尘双指在姬小云掌心一点，拍开了她的手掌，同时手腕一转，抓住了那女子手腕。
红发女子只觉眼前一晃，待要反击时，手腕已被人扼住了脉门，手掌已发麻。
红发女子怒道：“你是谁？也敢管本小姐的事！”
姬无尘并不动怒，道：“这位小姐，这支发簪舍妹已先看上。小姐若是真想要，还可以商量，但这样强夺可就失去了商量的机会了。”
红发女子听了更加怒不可遏，尖声道：“凭你也敢教训本小姐，找打。”
红发女子另一只手取下腰间一条长鞭，正要出手，其后一名佝偻老者忽然跑上前拉住她道：“小姐，族长交代过，不准与人动手。”老者目光扫动，当看到姬无尘抓住红发女子的手时，眼神微微一凝。红发女子的实力他自然清楚，但这少年随手一抓却能如此精准的抓中她的两处穴位，实力不弱。
老者虽然态度恭敬，但红发女子显然对其颇为敬畏，也不好再怎样，愤愤地瞪着姬无尘道：“松手。”
姬无尘笑了笑：“多有得罪。”
红发女子走远后，姬无尘看着仍然嘟着嘴的姬小云，晃了晃手中的发簪道：“还不高兴啊？”
姬小云嘟着嘴仍然不愿说话，姬无尘道：“那……我们回去？”
姬小云道：“不行，这才刚出来，我还要买好多好吃的。明天就是族比了，我要一边吃一边看。”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只要逛起街来都一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