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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儿行千里
    “简担哥哥,简担哥哥?你怎地在仙人洞前睡着啦?”

    半晌。简担只觉得有人一直在耳畔呼唤,想要张口答应,偏偏哑口不言,仿佛发音这功能,莫名被剥夺而去。明明意识清醒,却睁不开眼,说不出话,只觉四肢有千钧山石压住,不能移动分毫。

    心下愈急,又想起孔先生的三字真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心中默念:“唵-阿-吽!唵-阿-吽!唵-阿-吽!……你这红衣泼皮,快让小爷醒来!”也不知是那红衣能听到他心中所想,还是这孔先生的三字真言着实来历不凡,那压在身上的怪力,募的消失:

    ““唵-阿-吽!唵-阿-吽!唵-阿-吽!啊啊啊啊啊啊!”

    六识回归,简担一阵气喘,好似弹簧一般,突然坐了起来。

    “我啐,简担,你诈尸叫魂呢啊,喊半天不醒,突然一声大喊坐起来,黑(吓)得爹啦!?”

    旁边的大钻吓了一跳。

    “是啊,简担哥哥,你好奇怪也?刚才你说叫我们下山,赶紧跟上你,却一直不见人影,怎地倒在这点睡着啦,喊你也是不醒?”

    兰珍一脸纳闷。

    简担眉头微蹙,这怎么和他们解释,说是遇到了守护此山的灵鬼?怕下山后就要被拖去教育,决定隐瞒不说:

    “是你俩太慢,我都在前路走走歇歇,一直不见你们跟上,就先到此处小睡等你们喽。走吧,夏日晌午虽长,也马上要天黑啦!”

    此时的仙人洞前,天光渐灭,那棵老松迎着晚风,晃晃荡荡,似在幸灾乐祸什么。此时若有仙家大能,站在云端放眼俯瞰,远处的凤凰灵山,东近灵照,西毗伏牛山,与这延绵的北山,随着暮色降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似上古荒兽,蠢蠢欲动,凶睛欲开未开,用那无形的巨口,直要把这三个小小的少年,一口吞了下去一般。

    告别两小,回到家中,已是张灯时分。

    简母知其去爬北山,早已料到回来要晚,给他留了热腾腾的米饭。三嘴并两嘴,简担毕竟少年心性,边吃边说大钻如何惫懒,兰珍如何可爱,一路上的风光旖旎,当然隐去红衣一事,不是不敢和父母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饭毕。简担与父母说明,去与爷爷堂叔尽孝告别,不在话下。

    简公只嘱咐了一句:望尔不忘初心。简担叩首谨记。

    堂屋内,又与父母一阵互诉不忍,心内实在是割舍不得,有种明日耍赖不去的冲动。

    “行了,堂堂男儿,哭哭啼啼作甚?赶紧收拾收拾,明日卯时去金保长家里等那接引的官人。”简父也是无奈喝道。

    “吼什么吼,我儿想多看我们两眼,有何过错?若我儿再出什么差错,我便随那灵照高僧修行去了,这家,不要也罢!”简母此刻,一点也不像是普通农妇。

    若是平日,以简父那刚烈的性情,必然是要吵上一架了,然他默默不语,无言以对,眉眼之间有沧桑颓唐。

    简母也自知此话太重,沉默不语。顿时气氛十分沉甸。

    简担见状,也不想留在此处伤神,便说道:

    “哇爹,哇妈,我去睡了。明日我径直去就行啦,你们不必送我。”

    话毕,便风风火火跑去自己卧房。

    又怎能安心入睡呐!自己虽然才活了十个年头,然自家父母所承受的一切,他又怎能没有体会?可在这样的时代,若是放过此次机会,凭着衰落的家道,想要实现心中所想,怕真真是痴人说梦,顶多日后去做炮灰罢。只好暗下决心,日后不管如何,定要抽空经常回来看看父母。

    “也不知那讲武堂到底如何,名头倒是挺响的,希望能学到有用的东西。”

    “如今种种,孔老倌儿说的那番神神鬼鬼的话,怕是也不全是忽悠于我,日后去了讲武堂,定要一探究竟。”

    “戊辰三龙聚,这两日空闲翻看金先生的老黄历,倒是有些眉目,我本是丙辰生人,今年便是戊寅年,若按黄历记载,后年恰好便是戊辰年,也就是我的十二岁本命年,只是也才两龙嘛,这第三龙从何说起?难道说的是后年辰月?还是另有一个属龙少年跟我有何交集?爷爷的,这孔老倌儿整日装神弄鬼,留些歪诗,以后见着了,定要好好教育他……”

    一夜无话,静得出奇。

    那时候州城的清晨,总是云曦璀璨,朝霞千里,旭日普照。哪像现如今到处雾霾,乌烟瘴气。

    简担于鸡鸣一声,便已经起床,抬着他的木剑,比任何时候都无比凝重认真的耍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无名剑法。此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便想趁着父母未起,赶紧离去,免得又徒增离别伤感。哪知刚要关上大门,里屋木门“咯吱”一声,开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简母缓缓走出。手持一个粗布小包,“简担我儿,里面有些粗粮,少许盘缠,此去你可要保住身体,热了解衣冷了烘火,娘会在家求菩萨保佑你的。”简母此时一派慈祥平静,仿佛不知儿子是去远方,可能几年也都不会回转。

    “对了,你爹说他太困要多睡会。让我转告于你,说日后去了省城,若真有什么危难困扰,迫在眉睫之事,可持他给你的银元,去凤鸣山金殿,找一个叫做‘千手’的扫地人,届时他应该可以帮助一二。”

    “哇妈,孩儿记下了。你们要好好呢!”简担知父亲脾性,心下暗自感动,可能那个年代的孩子懂事太早,眼见情绪又要泛滥,简担狠了心肠,撒开丫子,跑了。

    来到金保长家里,只见金叔叔正揪着大钻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兔崽子,你可知道为了这俩名额老子花费多大气力?你你你昨儿半夜就想给我翻墙跑一次,现在以为我松懈了又要跑,气煞老子!”金保长不胖,可以说身形很是矫健硬朗,只是眉眼之间一副圆润奸猾,便连简担这等少年,也是看得一目了然。

    “哎哟,哎哟,哇爹哇爹,我错了,别揪了,再揪你儿子要残了,我不跑了还不行么,哎哟,你还揪!好好好,我日后定和简担一起好好努力,混个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哎呀,疼疼——呜呜呜!”一片呼天喊地,这金大钻居然对他爹使出了那套泼皮本事。

    “啐,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滑头的儿子?”金保长这样一说,简担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暗道:这才是您的真传呐。

    “简担,到啦?你过来。”

    金保长松开那蒲扇一般的大手,坐了下来,喝口浓茶提神,说道:

    “大钻日后怕是要劳你多多费心照料,这孩子太泼皮,去了外面怕是少不了吃苦头,你打小就机灵踏实,望帮我好好看住这小子,别让他走上邪魔歪途。”金保长为人如何简担也不甚知晓,只是此刻浓浓的舔犊深情,也是让简担又一阵心酸。

    拱了拱手,道:

    “金叔放心,有简担一日,决不放弃大钻。我同他情若手足,自然会护着他啦!”语气干脆坚决。

    “哈哈,简老弟能有你这儿子,也真是修了几世的福气,不枉我花大力气给你弄来名额。这是一些省城用的银子,全省通用的,你且替我儿收好。切记,财不可外露。”

    说罢,金保长又是万般叮嘱,出门在外该如何如何,只是话有千万句,时不等人闲。不一会,有老仆来报,接引的官人已经到达,请两位小少爷移步启程。

    原本在简担脑子里,还想着要来一队官兵,接上自家两人儿,风风光光上省城去。可眼前这两头瘦毛驴,旁边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便是“接引官人”了,实在有点大大的寒酸。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俩小破孩儿而已,哪值得人家兴师动众。且听金叔说还是他暗地里花了银子买通关系,才会来了这么一个人儿,其他一些特招生大多是自家送上门去的。

    “简担,大钻,快来见过崔叔。”金保长喝道。

    “不必啦,两个小娃娃眉清目秀,身子骨匀称挺拔,不错不错啊,嘿嘿!”那崔叔不冷不热的说道。

    虽说如此,简担还是拉了大钻,齐齐拱手:

    “崔叔叔好!”

    “哈哈,娃娃们好,不错不错!”那小老头似乎很是受用。

    金保长悄悄上前,拉住崔叔,递出一包东西,也不知是银子还是其它物事,悄声说道:

    “崔长官,两小子日后还望多多照顾,金某定不忘大恩。”

    “嘿嘿,小金呐,咱俩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放心好了,老夫力所能及自然会帮忙一二,走啦!”

    戊寅年夏,简担离乡,去往昆城,进讲武堂。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简担和大钻是没有多少骑马骑驴的经验的,顶多跟着村头的老王放过几天马,偶尔撒欢一次。对他俩来说,共乘一骑倒也不嫌挤,就是屁股快裂成了俩半儿。

    “崔叔,那讲武堂里,日子过得可苦?”简担问道。

    崔叔暗自赞许了一下,这小娃娃忒聪慧,问的是苦,而不是闲,是一个上进之人,日后说不得要多拉他一把。

    “嘿嘿,也算不得什么苦差,只是你切记住,日后要说讲武学校,这可是有厉害关系滴。只是你等少年,是特招,年龄偏小,且都无甚太大背景,初来乍到,只怕苦头是少不了了。在此老夫送尔等一个字,忍。哈哈哈!”说道此处,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觉得两少年吃苦发愁是件好玩的事情。

    金大钻在旁听了,哭丧一张脸,说道:

    “崔叔,我看你高大威武,义薄云天,日后还望多多照拂才好。”

    “嘿,你小子,跟你父亲一个德行。放心吧,老夫不是拿钱跑路之人。只是校内规矩森严,尔等去了还望好好遵守,否则出了纰漏,以老朽这微末名头,怕是保不了你们。”崔叔说得自己也是一阵皱眉。

    “嘿嘿,多谢崔叔,日后发达了,定不望关照之恩!”金大钻也学简担拱了拱手,正色说道。

    习惯了他平日嬉皮笑脸的崔叔,此刻不免哭笑不得,

    “废话少说,专心赶路小子!”

    …… ……

    崔叔也许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这一路上也不是甚赶时间,看他两个叫苦,多半都会歇歇脚,让他们揉揉裂开的屁股。这两天的路,竟是生生走了五天才到。

    进得昆城,那四周街道比自家州城宽了倍许,人群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士农工商,穿梭不息,各种小摊叫卖,跌宕起伏。偶尔还有那涂了脂粉的贵家姑娘,带着丫鬟,从面前飘过,只留下香风阵阵。

    金大钻边流口水边说道:

    “简担啊,天堂呐,天堂呐,看看看,看那边,那小妞的身段儿,哎哟,兰珍真是土到掉渣啦!”

    简担一阵头疼,这大钻虽然比自己大些,却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整日跟着城里的混混泼皮,男女之事倒是学到不少。

    “小子,收起你的哈喇子。此处可是省城,方寸之地也能藏龙卧虎,若如此放肆,只怕眼招子啥时候被人剐了去都不知晓。”崔叔淡淡说道。

    不大一会,前方又传来崔叔冷冷的话语:

    “快到喽。”

    转过街角,只见忽然飞来一片翠绿,波光潋滟处有黄鸟萦语,其间山石林立,小桥淌水,丝毫不见作假,沿岸垂柳依依,棉絮似锦,枝叶婆娑间随微风摇曳,似在欢迎简担一行人,那是一处碧波荡漾的大湖,好不宁静!

    “哇!想不到这讲武学校环境如此优美!只是崔叔,没看到有学校啊?”

    “哈哈,你小子想得美,此处便是我滇南昆城大名鼎鼎的翠湖啦!学校便在翠湖西侧,且随我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