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曾经让魔妮儿略有些期待的悲恸场景，却没有让她看上一眼。
    在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第一次逆天之时……
    她就想对其动手。
    但为了让战场奏响的钟声循序渐进……
    她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直到……
    小树趁她分神思索之际……
    拿起了名为青莲仙剑的大扫走，摧枯拉朽地扫去了魔阵的前阵。
    虽说场面上来看，失去了前阵的魔阵，依旧在质量和数量上保持着绝对优势……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魔妮儿并不希望隐隐朝自己脸上抽来的无形耳光，落在自己刚刚静心装扮过的脸庞上。
    所以……
    她眉眼处因此而生的杀意……
    变成了一位种魔王实打实的，在天机层面针对小树的致命偷袭。
    必须是在天机层面。
    因为哪怕是种魔王级别的醒世神光……
    也无法逃过陆家四祖和浩女的感应。
    最终……
    给她带来不小麻烦的小树，身死道消。
    但她眸光一直关注的，却还是邪天。
    准确来说……
    是关闭六识、忘我魂游的邪天。
    她不相信一直焦急于离开古天梯的邪天，在越发紧迫的处境中，会做出如此决绝的，抛弃外界一切，只想让自己失望的决定。
    但小树死的过程中……
    专注于邪天的她却发现，邪天连睫毛都没有发生过一丝颤抖。
    这说明什么？
    “真关闭六识了么……还是，他的死并不会让你产生任何波动……”
    魔妮儿笑了笑。
    因为她不相信后半句猜测。
    但笑了一下后，她的表情就比之前更冷了。
    因为邪天是真的关闭了六识。
    何其大胆！
    何其放肆！
    何其不负责任！
    你还是那个以九州界存亡为己任的护国大将军么！
    你还是那个为邪军军士身死道消而屡屡悲痛越绝的主帅么！
    你还是那个不惜身死，也要护佑同伴在坦途上阔步行走的好兄弟么！
    ……
    一边品鉴着小树毕生的记忆，魔妮儿心头一边冷笑不已。
    不可能！
    “若你是这种人的话……单凭区区轩辕战碑，如何能带出如此军阵！”
    所以小树的死，很好地帮魔妮儿确定了一件事——
    “你之所以关闭六识，是不想受外界之事影响……”
    “之所以不想受外界之事影响，是因你突然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什么事，能大过小树的死呢……”
    一定是比小树存亡更重要的事！
    但邪天此刻……
    在干嘛？
    领悟古天梯第九层的诡异天道本源？
    “别说你根本无法领悟，便是能，便是给你足够的时间去领悟……”
    “你能打过谁？我？呵……”
    又是一声轻轻的嗤笑后，魔妮儿便中断了思绪。
    再想下去，是没用的。
    因为想不出来。
    更因为，再琢磨也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是……
    九州人，还剩两百一十九人……
    “死足够多的话，你应该就会心疼了吧……”
    终于……
    魔妮儿的视线落在了战场之上，看到了压在整个战场之上的，那片名为悲哀的黑云。
    她微微蹙眉。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这同样不值得琢磨。
    毕竟……
    屡屡创造奇迹，做到根本不可能做到之举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
    连主帅都没有了。
    “悲哀若有用的话，当初娘也不至于打不过我呢，对吧，魔娅……”
    提及魔娅……
    魔妮儿眸中掠过一道和她魔皇身份根本无法匹配的妒火，怒火。
    但这道妒怒之火，稍纵即逝，很快就在天地见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魔妮儿，依旧是高坐三界第一强者宝座的，魔族女皇。
    有的人高高坐着……
    有的人静静躺着……
    有的人却默默跪着。
    活了无尽岁月，看过无尽世事，走过无尽之路的浩女，此刻却发现身周的天地变得无比陌生。
    她同样悲伤过。
    甚至因为悲伤而疯过。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从她面前一群年轻人体内逸散出的悲伤，比她的悲伤还纯粹，还浓郁。
    她同样愤怒过。
    甚至因为愤怒大开杀戒。
    可同样让她无法想象的是……
    从她面前一群年轻人体内逸散出的悲伤，正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转变成她同样无法理解的，杀意。
    或许……
    都不能用杀意二字去形容，而是……
    曾为大帝的她，都无法准确说出的东西。
    这东西……
    仿佛就是盖在战场之上的黑云……
    在武徒轻轻放下小树，且缓缓起身的时候……
    被顶起了一角。
    随着九州两百一十九人陆续起身……
    黑云被顶了起来。
    可战场上的生灵，并没有因此得到轻松。
    因为黑云虽然高了……
    却从无形，变成了有形。
    且在渐渐有形的过程中……
    传出了阵阵声音。
    声音很杂。
    有说有笑。
    有哭有骂。
    有惨叫，有哀嚎。
    有战音霍霍，有战鼓鸣鸣。
    有金铁交鸣，有杀音阵阵。
    最终……
    这错综复杂的声音，汇聚成了一句话——
    “生同眠，死同穴……”
    “生同眠，死同穴……”
    “生同眠，死同穴！”
    “生同眠，死同穴！”
    ……
    这句话……
    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渐渐从低沉到高亢。
    渐渐从天上的黑云，到地上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
    这是一支完全变了模样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
    没了猥琐。
    同样也没了死志。
    有的，只是那一双双和邪天仿佛的血眸！
    有的，只是那一具具如邪天般挺拔的身躯！
    有的，只是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燃烧之火！
    随后……
    雷鸣渐起。
    因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前行的步伐而起。
    他们的每一步，都重重落下。
    宛如他们心头对小树沉沉的思念。
    他们的每一步，都溅射杀机。
    仿佛不如此，就会被杀机撑爆。
    他们的每一步，都引得黑云下降。
    似乎某个时候，二者就要汇合成一。
    看到这样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陆老四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眼圈泛红的浩女，却上前了三步，且伸出了手，想拉住这些年轻人的九州人。
    但最终……
    她也停了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
    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正要前往的，并不是战场……
    而是复仇之地。
    所以她闭上了双眸。
    再度睁开时……
    “对不起了四叔，这种事，少不了我呢。”
    朝陆老四歉意一笑……
    浩女也跟着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走向了千里之外的魔阵。
    走得决绝。
    走得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