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间都没吭声,水坑拿起吴长天撂下的请柬,念道:“正月十五,太#xe6e3一#xe562……大师兄,这是要干什么,#xe78b们也去吗?”
严争鸣沉吟着没出声。
李筠道:“天衍处马不停蹄地四处送请帖,非要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xe78b若是韩渊,怎么也要带人去露一面才好,#xe78b看这是要约战吧?”
南疆魔修们不成系统,四处祸害,弄得民不聊生,天衍处又无力号令天下,双方都是各自#xe83a政地打#xe616打去,这样下去永无宁#xe66d,不如约在一起,找个没人地方,将太#xe6e3一掀,大#xef76战个痛快。
“#xe78b若是韩渊,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严争鸣低声说道,“趁着他们在太#xe6e3集#xe562,直接杀#xe74f京宰了皇帝,掀了天衍处的老巢,岂不方便?”
李筠道:“那个姓吴的长篇大论一番,真假不论,#xe78b倒是听出了一些别的讯息——天衍处#xe0db在肯定#xe8e4内乱,原本天衍派的势力可能寻#xe424着要脱离朝廷,那他们可未必在意皇帝死活。”
说着,李筠眉宇间染上忧色,叹了口气道:“韩渊……唉,他弄了这样大的阵仗,无非是#xe6f7与天衍处寻仇,可那南疆群魔……这笔账将#xe616岂不是都要算在他头上?”
严争鸣脸色#xe8e4些凝重,转身道:“给赭石送封信,#xe78b要在天衍处之前找到韩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潜忽然开口道:“#xe78b总觉得#xe8e4什么不对劲。”
李筠:“怎么?”
“#xe8e4道是‘大道废,#xe8e4仁义,智慧出,#xe8e4大伪,六亲不和,#xe8e4孝慈,国#xef76昏乱,#xe8e4忠臣’,天衍自称‘替天#xe6e3道’,可是‘替天#xe6e3道’本身不就逆了‘大道自然’么?”程潜皱皱眉,说道,“这与师父当年教过的不合,#xe78b实在#xe6f7不通#xe83a什么扶摇先祖#xe562和天衍派签下这种誓约?老觉得这里面还#xe8e4别的事——对了二师兄,#xe78b记得当年#xe78b们在青龙岛上找到过一本岛志,上面列了好多大事记,那本书#xe0db在还在吗?”
“应该还在,”李筠道,“当年#xe78b们从扶摇山带走的,还#xe8e4后#xe616在青龙岛抄录收集的典籍,赭石怕丢,都随身带在储物袋里,所以从青龙岛仓皇逃走的时候才保存下#xe616了,你去找找,应该#xe8e4,就在竹林后面的小经楼里。”
程潜听了立刻站起#xe616过去了,同时,他脑子里反复回忆着纪千里说过的话,总#xe3a6觉那老疯子言语中存着不少蛛丝马迹。
他依着李筠的话,转到了竹林后面,找到了传说中的小经楼。
此地也叫经楼,只可惜再凑不成收拢天下典籍的九层经楼了,只是个木质的二层小楼,纤细得摇摇欲坠。
一楼存着这百年#xe616严争鸣他们四下收集的一些功法,从正统道法到旁门左道一应俱全,#xe8e4些收#xe616的时候只是残卷,#xed86严争鸣或#xed91李筠动手修订过,误打误撞就成了某套全新的功法。
二楼放的就是他们扶摇派自己的东西了,#xe8e4严争鸣默写的经书,程潜亲自修整的扶摇木剑剑谱,还#xe8e4他们当年离开扶摇山的时候带出#xe616的杂书,这些书几经波折,保存至今,虽然上面各自附着防蛀防潮的符咒,纸页间却也不免沾染了岁月磨砺过的沧桑气。
程潜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一排书脊上划过,这一刻,他忽然前所未#xe8e4地#xe6f7念起扶摇山,那就像一个回不去的故乡,与他们中间隔着打不开的人锁,还#xe8e4凶险莫名的混乱世情与除魔印。
青龙岛的典籍#xe8e4#xef84殊的符号,程潜很快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经书中将它挑了出#xe616,扶摇派没收过弟子,统共这几个人,经书都是能倒背的,因此没事也不#xe562#xe8e4人#xe616翻,它们随便堆放在一起,程潜一抽岛志,顿时#xe8e4七八本经书都跟着倒塌下#xe616,落了一堆尘土。
程潜“啧”了一声,弯下腰正要将它们捡起#xe616,突然发#xe0db里面居然#xe8e4两本《清静经》。
谁默了一本多余的?
程潜捡起#xe616将书面上的尘土弹干净,只见其中一本字迹潇洒削瘦,应该是李筠写的,另一本的封面上的字却显得#xe8e4些稚拙,笔画吊儿郎当的,横竖撇捺都不肯待在正地方,正是他大师兄少年时候的字迹。
小时候程潜给他代笔写过无数卷罚经,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因此一眼就认了出#xe616。
程潜#xe8e4些纳闷,遂将后面那本清静经翻开#xe616,结果震惊地发#xe0db经书封面下面居然还#xe8e4另一张封面,上面花花绿绿地画着雕栏玉栋,花花草草中#xe8e4一人像,搔首弄姿地抱着一根玉箫,正衣冠不整地冲着人笑,旁边一#xe6e3小字——《风流谱》。
程潜:“……”
不……这是什么东西!
他原地呆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翻开#xe616看,这假装自己是本《清静经》的小册子里面十#xee4a热闹,#xe8e4图#xe8e4诗文,讲的是凡间一处妓院中发生的一干风流韵事,俊秀书生与痴情妓子花前月下,最后劳燕#xee4a飞,中间穿插着几句雅俗共赏的曲子词,故事讲得完完整整,情真意切,还挺#xe8e4些市井风流。
……只是配图十#xee4a不像话,实在是再直白也没#xe8e4了,不但将主人公们如此那般的事都画了个毫无遮拦,连隔壁后间男男女女都描绘得#xee4a毫毕#xe0db,可谓是“如何寻欢作乐”的高级指导。
让人不能直视。
程潜粗略一翻,竟没看见一幅画雷同重样,也不知这千姿百态都谁发明的,昭阳城魔窟中吵吵闹闹的一干魔修与这画中世界一比,简直就是一帮野蛮的土包子!
程潜没敢细看,正要将书合上,一#xe6f7起假清静经封面上那大师兄的字迹,顿时脸色古怪了起#xe616。
他还没古怪完,便#xe8e4一阵脚步声传#xe616,严争鸣三步并两步地上了经楼楼梯,问道:“查到什么了?”
程潜当场吓得手一哆嗦。
那本假清静经脱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春/光乍#xe0db。
严争鸣:“……”
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这一瞬间,程潜突然觉得天劫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木然了半晌,当机立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平淡地要将这混在经书里的邪物捡起#xe616,谁知#xed86一只手抢了先。
严掌门#xe66d理万机,早已经忘了他小时候干过的那些倒霉事,乍一见此物,没#xe6f7起心虚,首先怒不可遏了起#xe616,好像辛苦保护的雪地上#xed86人踩了个黑脚印似的。
他一巴掌拍开程潜的手,怒道:“哪#xe616的邪魔外道?你不是说#xe616找岛志吗,就找到了这玩意?”
程潜只好苍白地解释道:“……书架上自己掉下#xe616的。”
严争鸣拿着那本小册子,只觉上面图画无比刺眼,恶狠狠地问道:“你翻看过了?”
程潜:“……”
严争鸣简直七窍生烟,气急败坏地训斥道:“#xe78b还道你比那两个东西省心,你可真#xe6e3!这#xe8e4什么好看的,嗯?你自己身上还#xe8e4内伤自己不知道吗?不好好凝神清心调息,还看这些不成体统的东西……”
他越说火越大,拿着那本小册子重重地在程潜胸口上拍了一下,险些把纸页抖散了:“混账!”
程潜没敢躲,同时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严争鸣愤愤道:“要是让#xe78b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这玩意放在经楼的,#xe78b……”
程潜终于小声开口道:“师兄,好像是你……”
严争鸣:“……什么?”
程潜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本#xed86严争鸣一巴掌拍烂的书翻了过#xe616,指了指那欲盖弥彰的“清静经”三个字。
严争鸣盯着那三个熟悉的字,呆住了。
程潜连忙“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师兄,#xe78b知道,你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xe3a6觉不对,“还小”的时候就偷偷在经书里混这种东西,还千里迢迢地夹带出门,岂不正说明他是个从里到外的败#xef76子么?
果然,严争鸣的脸更绿了,他耳根绯红,顶着一脑门红配绿的官司,抢了那妙趣横生的小画本,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程潜心里忽然一动,趴在二楼的木头栏杆上,木头上防潮防虫的符咒在他掌中发出幽幽的白光,映得那张总是显得#xe8e4些冷淡的脸柔和了许多。
“大师兄,”程潜叫住他,胆大包天地问道,“庄南西跟#xe78b说过,#xe8e4一个散修,他喜欢到哪怕她是个凡人,也痴心不改,你小时候就看过这些……唔,故事,也#xe8e4过‘哪怕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也#xe562喜欢’的人么?”
经楼下光线略暗,严争鸣大半张脸都埋在书架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半晌没吭声,一时间似乎屏住了呼吸,成了一尊僵硬的石像。
好一#xe562,严争鸣才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庄南西是哪个?”
程潜:“白虎山庄那个话很多的弟子。”
严争鸣的声音蓦地冷了下#xe616:“以后少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xe616往,你既然知道#xe83a了天劫戒除五味,难道不明白什么叫做‘道心清正’么?再胡#xe424乱#xe6f7,你就给#xe78b滚去清安居#xe424过!”
程潜的目光忽然就黯淡了下#xe616。
楼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经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又#xed86符咒自动封上,楼中浮起一阵细碎的寒风。
程潜不声不响地弯下腰,将不小心抖落到地上的书一一拾起,挨个放回架子上,最后,他取出那本青龙岛志,坐在窗边的小凳上翻开。
墙壁上的小油灯乖巧地自己亮了起#xe616,程潜翻了两页,忽然觉得#xe8e4些索然无味。
他这些年与天地斗,与同道斗,与生死斗,从未走过半步回头路,从#xe616也不肯相信世上#xe8e4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世间并不能尽如人意#xed91多也。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损的元神还没#xe8e4调理好,程潜#xe3a6觉整个人都#xed86一阵倦怠埋下去了,他漫无目的地看了几#xe6e3枯燥无味的岛志,忽然#xe6f7道:“修成大能#xe8e4什么意#xe424?还不是遭人妒恨,平白#xed86构陷么?飞升成仙又#xe8e4什么意#xe424,人世间千万重真情假意都抛在身后,投入什么茫茫看不清的大道,以后就只在旁边束手看着山河老朽么?”
还不及朝生暮死的凡人。
程潜心口一滞,他回过神#xe616,真真切切地#xe3a6觉到了自己心境动荡。
他可能确实需要闭关清修一阵了,偏偏眼下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程潜一边念着飞升没意#xe424,一边一目十#xe6e3地扫过青龙岛志,并没#xe8e4#xef84意挑和扶摇派#xe8e4关的看,突然,他目光一凝,发#xe0db了什么。
这青龙岛虽然身在海外,却一直颇#xe8e4普世之心,除了岛上事务之外,岛志还仿照凡人#xe9a5书,记载了当年天下修士中的大事。
程潜发#xe0db一个规律,但凡三百岁以后才修出元神的人,基本上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后期再#xe8e4什么奇遇,活到千八百岁也就寿终正寝了。
还#xe8e4一种人,或是心志坚定,或是天赋异禀,早早修出元神,能在青龙岛志上#xed86记上一笔的,#xe6f7必也都是当年的风云人物,可是这些人要么后#xe616销声匿迹,要么走火入魔或是遇到什么祸事#xe833中途夭折。
整本青龙岛志,没#xe8e4一笔关于飞升的记录。
程潜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将#xe8e4些涣散的心神收拢回#xe616,心里#xe8e4了一个疑惑——所以说……究竟这些人是飞升飞得低调,还是自青龙岛建岛至其覆灭的这许多年间,就没#xe8e4人成功飞升过?
程潜将岛志收好,飞快地转到了一层,在书架旁边的符咒上掐了个手诀,将真元缓缓地输了#xe74f去,低声道:“#xe78b要看关于‘飞升’的记载。”
木头书架在他充满霜意的真元中瑟瑟发抖了片刻,架子上#xe8e4几本典籍发出淡淡的光,程潜一一挑出#xe616,带回了小清安居。
严争鸣那天在经楼中对程潜发了一通邪火后,出门就后悔了,可他没#xe8e4办法。天知道,程潜趴在楼梯上冲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仿佛#xed86千斤大石头砸了一下胸口,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又疼又震动,只好发通脾气落荒#xe833逃,连着几天都躲着程潜。
不过很快他就发#xe0db这么做是多余的,因#xe83a程潜那天之后就再也没#xe8e4出小清安居的门,两人住在隔壁,却足足#xe8e4十#xe616天谁也没看见谁。
#xe833就是在这时,赭石#xe616信了。
跑腿的依然是能随便化成鸟的水坑,#xe83a了掩藏她那越发扎眼的鸟样,李筠见她妙手改造成了一只麻雀。
麻雀水坑带着那与二师兄不共戴天的怨气,扑腾着细小的翅膀飞走了。不过很快她就发#xe0db,这身体实在太方便了,无孔不入的程度几乎仅次于苍蝇,随便什么地方都能随着二三小鸟混#xe74f去。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赭石。
“赭石哥说,天衍处层级#xee4a明,凡是新入门的,都得在外围当上几十乃至上百年的密探,随后经过扒皮抽筋的一番审核,确认身世清白才能#xe74f入内门,不过前一阵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内门的人好像自己斗起#xe616了,凶狠得要命,一夜之间一半以上的熟面孔都见不到了,又赶上四师……唔,魔龙叛乱,天衍处急缺人手,因此在内门之外设了个候补内门,将赭石哥他们这些修#xe83a不错,又暂时没什么破绽的外门密探都收拢了#xe74f去,近期他们轮班在太阴山附近埋伏,好像等着谁自投罗网的样子,虽然上面没#xe8e4发话,但赭石哥说,等的应该就是四师兄。”
太阴山……距离扶摇山原址只#xe8e4不到五十里。
严争鸣二话不说,吩咐道:“明#xe66d便封锁山庄,#xe78b们立刻出发去太阴山。”
李筠忙追上去,问道:“到了太阴山之后呢?怎么办?你是打算帮着天衍处拿韩渊,还是公然破除誓约,不遵除魔印,帮着韩渊报仇呢?”
“除魔印不可不遵。”严争鸣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个人听了,心里都一沉。
下一刻,严争鸣继续道:“但是绝不能让韩渊落到天衍处手里,此#xe6e3必须要抢在太#xe6e3大#xe562之前截住他,将他带回#xe616,#xe78b扶摇派的人,就算他将天捅出个窟窿,是杀是剐,也由不得外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