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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
    正中切割阻断!
    而严梁并非真有胆袭击赵鸢,不过是想引得牟飞分心,再对其进行偷袭下手,却不想,牟飞解决了树枝后,察觉背后来人,直直回头便用手中利器朝严梁挥了过去!
    顾相檀走得缓,同释门寺的禅师说道了几句才出了学堂,一从回廊绕过便听得外头响起拳脚相交之声,他一怔,忙加快了脚步。然而出了内院的门看见的就是一根树枝自严梁手中脱出朝赵鸢飞过去的画面。
    顾相檀胸口一跳,紧接着牟飞就拔了剑!
    不过电光火石之后便传来严梁的闷哼,同时一个物事也自他的手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落到了顾相檀面前。
    众人先是瞧得严梁手中一片猩红,再听他嚎叫,这才去看地上那东西,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立时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顾相檀的袍角溅到了两条鲜红的血渍,那截指头就落在了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瞥向赵鸢,赵鸢也在看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瞬相交。
    下一刻,顾相檀垂下眼,双脚一软,缓缓倒了下去。
    苏息忙从震惊中回神叫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这一下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顾不得那头了,全涌到了近前,一时场中响起一片杂乱声,反倒真正受伤的严梁无人问津了。
    “灵佛受惊了,灵佛受惊了!”
    “快传太医……”
    “来人啊……”
    顾相檀并未完全昏厥,他只是脸色苍白,口中不停地诵念着阿弥陀佛,显是被吓得不轻。
    赵勉也知闯了祸,立时跑过来就要查看,然而有一人的脚程却比他更快。
    赵鸢迅速上前排开围观的众人,蹲下身将顾相檀稍稍查看了一番,见并没有摔到哪里,不过还是伸手自他腿弯和后腰处轻轻一捞,把人直接抱了起来。
    苏息和安隐瞧见是他,自然没有阻拦,反而暗松了口气,任赵鸢抱着顾相檀在前,自己随在了后头。
    赵勉当然还想说道,陈彩在此时对他附耳低语,“殿下,我们还是先一步去见皇上吧……”
    赵勉一想也对,今天这事儿看来是压不下去了,那自己必是要赶在赵鸢之前告知父皇,也好做应对。只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赵鸢把人带走,赵勉还是各种不爽,他瞥了一眼还在那儿要死不活的严梁,恨恨地在他背上踢了一脚,眼不见为净地对一边呆愣的小太监道,“把他给我先弄走,看看手还接不接的起来。”
    接着一转身便上了一旁的轿辇里,也忘了方才责怪路窄走不得了,让轿夫越过赵鸢,当先跑到了前头,朝着紫微宫去了。
    这边赵鸢抱着顾相檀上了轿子,本想把他放到一边,但瞧见顾相檀的手紧攥着他的前襟,赵鸢顿了下,还是返身坐了,把顾相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吩咐起轿,去太医院。
    顾相檀却在此刻轻道,“回须弥殿就好……”
    赵鸢低头瞥了他一眼,见这人脸色还是白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只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来,看着真是可怜得紧,但当日自己中毒时的惨象可比方才那一截小指看着可怖骇人得多了,也没见顾相檀有什么怕的,还日日与自己同吃同睡,不过两条血线就能把他吓住了?
    赵鸢没说话,任顾相檀倚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那清浅的重量。
    这么近的距离,顾相檀能自赵鸢的身上嗅到一种幽幽的香味,他知道,那是玉簪花的味道。
    深深吸了口气,顾相檀透过浮动的窗帷瞧着已到了须弥殿门外,轿夫缓缓落了轿。
    忽听赵鸢在头上轻道,“这事儿你莫要管。”
    顾相檀一顿,抬起眼皮睨了赵鸢一眼,那眼中隐含着些嗔怪之色,只是极淡,继而推开他,也不要人搀扶,径自下了轿辇。
    殿外,太医竟已拿了药箱侯在那儿了,见了顾相檀忙急急随着进了殿。
    赵鸢直到瞧着那人消失在门内,垂眸想了想,这才返身坐上轿子离开了。
    ☆、德行
    赵勉去了紫微宫便把方才发生的事儿重新说道了一番,在他嘴里自然变成了赵鸢目无尊卑、寻衅滋事、不知礼教,还企图对太子动手的结果。
    宗政帝始终默默听着,到后头脸色则越来越差,待赵勉说到灵佛被惊得摔倒了时,宗政帝终于忍不住抬手便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在了赵勉的脚边!
    “糊涂东西!”
    赵勉一惊,刚要反驳,宗政帝便恨恨地站了起来,指着赵勉身后的陈彩道,“你说,朕要听实话,敢有一句假的,便是欺君!”
    陈彩想是料到会有这结果,顿了顿,开了口表述了经过。
    自然,太子在侧,他还不至于全把台给赵勉拆了,只是大致把过程说了下来,且用词委婉谨慎,却仍是听得宗政帝大为光火。
    自己的儿子什么模样他能不清楚么,这事儿必定比陈彩所言还要更没有分寸,宗政帝瞪着赵勉险些气得头上的旒冕都要歪了。
    他深吸两口气,冷声对孙公公道,“严梁,国子寺斗殴,罚五十仗,摘去一等护卫之职,降为禁军侍卫,三年内不予升迁。”说完又看向陈彩,“随扈太子失职,罚三十仗,即刻领了。”
    陈彩一怔,磕头谢恩,随着孙公公去了。
    赵勉皱眉,对这结果似颇为不满,“那赵鸢呢……”这事儿就算有错总不见得自己背吧。
    若是他有旁的希望,宗政帝恨不得能把这不成器的东西给掐死了。
    “你记住,侯炳臣只要在京一天,你就给朕离赵鸢越远越好!”这话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赵勉哪里愿意服,宗政帝却不待他回话就吩咐道,“从今日起,在乘风宫闭门思过,除了国子寺,你哪儿都不许去!”
    又对外头吼道,“再把瞿光给朕喊进来!”
    赵勉愤愤而去不多时,礼部尚书瞿光便连滚带爬的进了御书房。
    宗政帝劈头盖脸便骂道,“你这表侄子管教得可真好!”
    瞿光自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那严梁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又因瞿光在皇帝和太子跟前都颇为受用,这官做得顺风顺水,近日更随着太子跑了一趟鹿澧把灵佛给接了回来,于是带着严梁平日也仰仗跟着得了不少另眼相待,一时才没了轻重。
    瞿光自己也知晓今日这事严梁之罪不可轻恕,不仅对皇世子动了手,还惊着灵佛了,若不是皇帝开恩,杀头都不带讨饶的,严梁小命一条死不足惜,若是害到自家满门,瞿光才没处去哭。
    于是忙跪下连连告起了罪,保证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宗政帝哼了一声,想到赵勉,这心头堵得更厉害了。
    瞿光偷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眼睛转了转,小心道,“皇上,此事太子做得虽欠妥,但在臣看来,六世子似也有些鲁莽。”
    这话倒说到赵攸心里了,可嘴里仍是斟酌着,“他久离京城,无人管束,这般作态倒也正常,而且,不还有神武将军在么。”
    说是这样说,可赵鸢的表现却比宗政帝原先预想得差了不少,看来他并不像当年大王爷那般不动声色,也不似他几个哥哥沉稳谦逊,反而仗着侯炳臣给他撑腰有些无法无天了。
    瞿光颔首,“灵佛尊贵,兹事体大,皇上对太子不偏不倚赏罚分明,太子自然也会反躬自省以慰希冀,只是旁的人未必就能……”
    话说一半,宗政帝眉眼一动,已会过意来。
    ……
    接下来顾相檀每日皆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各种补身子的名贵药品,有宗政帝赏的,皇后送来的,锦妃娘娘送的,还有太子送的,三王、三世子都着人送来了东西,院子满满的堆都堆不下。
    顾相檀受了惊,卧床了几日,宗政帝还亲自摆驾须弥殿探视,又是一番知疼着热,体恤之情不需言表。
    灵佛休养,太子闭门,这国子寺才热闹了几天就暂且安稳了下来。
    这一天下了学,释门寺的方丈和禅师便被宗政帝唤到了御书房。
    进了内室,宗政帝便让人赐了座,笑着道,“近日辛苦两位大师了,为我大邺皇子不吝赐教,只是不知皇子们学问如何,大师又有何高见?””
    两位大师忙道不敢,继而又听出皇上这是来让他们评断皇子们的高下来了,自前几日那场混乱发生后,几位大师也知皇上必要寻他们问话,可真到了这时,心下仍是跟着提了提。
    挑拣着些不痛不痒的说了,无非是皇子们皆福慧双修聪明睿智这些折中的话,听得宗政帝是叹气摇头。
    “大师莫须顾虑,学然后知不足,自省方可精进,古人皆知的道理,朕和皇子们自然也该知晓。”
    两位大师互看了一眼,宣了声法号。
    方丈道,“太子天性纯善秉直,快人快语,只是性烈如火,弄性尚气,有些……欠了稳妥。”
    宗政帝眉头暗蹙,片刻点点头,“大师所言极是,朕往日也常常教导他需冷眼静看三思后行,褥子尚需磨砺。”
    接着他又看向堂主禅师,那禅师想了想道,“六世子辩口利辞颖悟绝伦,实乃不可多得的良才。”
    “哦?”宗政帝似意外而喜,“当年大王爷七行俱下智周万物,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他这一句“虎父无犬子”,让方才方丈数落太子的话立时显得有些尴尬了,禅师只有道,“只是,六世子少小离家漂零蓬断,行事言语缺乏慈悲之怀,难免有些……”
    宗政帝见禅师踟蹰,忙说,“大师直言便是,相信即便大王爷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
    禅师犹豫了下,说,“偏执寡思,孤标独步。”
    宗政帝对上禅师的眼,见他面带惋惜之色,思量之后安抚道,“六世子年纪尚浅,自有改过迁善的时日,大师只需多多教行,他日世子必不负相看。”
    又问了其他几个皇子的功课,宗政帝这才让人把两位禅师送了出去。
    然而孙公公来带人的时候,却见御书房外竟已等了好几位要与皇帝商议国事的大人,其中就有右相仲戌良和羽林将军,还有慈国公等人在。
    之前宗政帝和禅师们说话时虽阖着门,但未避人,门外几人想必将这番往来都听了个大概。
    两个和尚哪怕用了不少漂亮话装裱,但一个说太子脾性急躁耿直难当大任,一个则说六世子偏激冷血清高孤傲。
    太子德行如何,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朝中无人不知,方丈所言倒句句中肯,倒是对六世子的评断有些出乎众人之料了,说到底大王爷的嫡亲血脉竟也是个不堪大任的吗?
    一时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向着慈国公看去。
    慈国公面若淡水故作平静,但一双暗暗紧握的双拳似透露了一丝羞愤不满的情绪。
    赵鸢真是给他丢了大脸了!
    不知不觉已近六月,顾相檀到京城也已一个半月了。
    白日天光艳好,和风熙舞,顾相檀披了件单衣坐在院里的树荫下看经书。
    此时,安隐捧了药碗过来,苏息则随在他身后。
    顾相檀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调回了书页上。
    安隐俯身道,“公子,喝药了,莫要装作没看见。”
    顾相檀嘴角淡淡一抽,不理安隐的话,转而问苏息,“做什么呢?”
    苏息道,“公子,太子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顾相檀却问,“谁来了?”
    苏息道,“这次是陈护卫。”
    顾相檀垂眸翻了页经书,“让他进来。”
    下一刻,陈彩随着小禄子一起进来了,手中还捧着两个丈宽的礼盒。
    “太子护卫陈彩,见过灵佛。”陈彩将东西交付一旁,恭恭敬敬地给顾相檀磕了个头。
    顾相檀没应声,陈彩也不敢抬头,便这么老实地跪着。
    半晌,顾相檀忽然道,“陈护卫伤着哪儿了吗?”
    陈彩不由挺了挺背,摇头道,“小的无事。”
    顾相檀对捧着礼盒的苏息招了招手,苏息忙凑到近前,顾相檀把那些东西一一翻看了下,挑出其中一盒拿起,接着竟递到了陈彩面前。
    陈彩一惊,不敢伸手。
    顾相檀道,“这是麟脂膏吧?对外伤外敷都是有好处的,听闻短则三日即可痊愈。”
    陈彩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好,所以更不敢收了。
    顾相檀却说,“陈护卫克己奉公,维护之心……相檀领你的情。”
    陈彩心头一惊,忍不住抬头朝顾相檀看去,却见眼前之人一身素白,眉眼还显稚嫩,那气度却已透出恬淡清雅,清浅笑容挂于唇角,让人一见动容。
    那日顾相檀离京前,陈彩去赵鸢院中寻他,两人自门边相遇,若不是回来后陈彩于此始终未有言明,想必皇上和太子早就对两人的关系愈加防范了,顾相檀的意思就是告诉陈彩,无论他这个行为有何目的,自己又抱着什么想法,他都权当是恩德记下了。
    “你为太子办事,又替他受了苦,这点东西,太子知道也会赏你的。”顾相檀又道。
    陈彩迟疑,又瞧到一旁小禄子打量的目光,他一个思量,伸手接了过来。
    “谢灵佛恩典。”陈彩又磕了个头。
    顾相檀没再和他多说什么,任人交了差便离开了。
    而陈彩前脚刚走,后脚衍方来报说,神武将军带着六世子和七世子来探病了。
    ☆、探视
    与近日那些总是呼啦啦带着一大串来探视的人相比,侯炳臣所行实在从简,三个主子只带了两个小厮一个太监,东西还分了一个给赵则自己捧着。
    侯炳臣一身便服,但依旧铜浇铁铸般气势威武,龙骧虎步,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然而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侯炳臣见了顾相檀便尊崇虔诚地对他双手合十行了个大礼,丝毫未因他的年纪相貌有所轻视。
    顾相檀请了他们到内室坐下,只留了苏息和安隐在,小禄子扭扭捏捏地也想留着,顾相檀睨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衍方道,“你留着伺候吧。”
    小禄子只有不甘愿地出去了,走前还不忘对衍方使了个眼色,让他多注意着些。
    衍方点头应了。
    待室内只剩下他们几人后,侯炳臣便问起了顾相檀的身子。
    顾相檀这几日还真病了,久离故土,气候不适,加之前一阵死了又生的事儿搞得心绪动荡且路途劳顿,心头一稍缓就莫名染了风寒,他自觉无大碍,但外人皆以为他是惊吓过度,体质虚弱,好比宗政帝,好汤好药的接连让人送来,顾相檀却全都堆到一边,看都没看。
    于是他对侯炳臣如实道,“没什么大事儿,养养就好了。”
    另一人却在此时开口道,“药都不吃,这病能好?”口气飘忽,语意津凉。
    侯炳臣一怔,和顾相檀一起向说话的人看去。
    顾相檀抿了抿唇,“都喝了十来天,那劳什子东西有什么用。”话说得有些不快,但听着又不像真生气了。
    “要遵着医嘱一顿不漏,自然有用。”那人却并未退让,反而继续道。
    宫中太医,若是连这些病都治不好,早自戕去了。
    这两句显然说到苏息和安隐的心坎儿上了,苏息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立时换来顾相檀的一个眼尾轻扫。
    侯炳臣在一旁哈哈大笑,也不怪赵鸢口快语冷,僭越了灵佛,只道,“要是信不过这些人,便用我府上的,有这样一个孩子,他本是大邺人士,流落南蛮十载,寻了一身好医术,前两年被我救了回来,在军中可是手到病除,这次同末将一起入了京,我明儿个便让人把他送来。”
    顾相檀本还看着赵鸢,听得侯炳臣一说,立时心头一跳,转过眼来。
    顾相檀自然知晓这个人,而且不下五年,整个天下也将知晓他――“鬼手神医”羿峥。
    一手出神入化的接骨化毒可谓神武军营中的保命符,上一世若不是羿峥在此之前心念俱灰随着心上人一同去了,赵鸢出征有他坐镇,说不定真未必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身死饮恨的下场。
    顾相檀不禁愣愣地看向赵鸢,目光继而又慢慢落到了赵则的身上。
    说到底……一切原该是报应。
    察觉到侯炳臣还等着答复,顾相檀回神忙道,“不了,不用劳烦,小小寒症而已,相檀谢过将军厚爱。”一边说一边心头暖意升起,羿峥现下可算是侯炳臣的一大法宝,朝中想必已有耳闻者,之后打他算盘得更是不知几多,怕是连宗政帝和三王也都想见一见的。侯炳臣却轻易点头要把人派到自己宫里借用,诚挚之心可谓十分。
    若是自己如上一世般别有二心……
    顾相檀不敢多想,急急打住了这个念头。
    其实最近一段日子以来,顾相檀也有琢磨,不知是扭转到了哪里的机关,从宗政帝让顾相檀同众位皇子一起学佛起,这紧接着发生的事儿便同上辈子有了些微出入,那时并未有国子寺教学,自然也不会有寺门前的一番较量和殴斗,更没有眼下侯炳臣特意前来探视的亲近。
    顾相檀料想,怕是因为自己和赵勉还有赵典疏远了关系,曾经他为了替父母报仇,不放过任何一个可钻营的机会,一面钳制住太子赵勉,同他面上交好,一面又与三王和三世子赵典也有些私下往来,然后撺掇他们二人相斗,他从中渔利。
    如今,顾相檀将这些念头都暂且弃之一边,面上独善其身,暗里再做计划,然而牵一发却动全身,他这边冷淡了下来,那头就反而热络了,想必这才引出了这些改变。
    顾相檀现下还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至少他不能同上辈子走一样的路,于是心念急转,有了自己的打算。
    又同侯炳臣说道了半晌,提起之后将会建成的神武将军府,侯炳臣表示落成时希望灵佛能大驾光临。
    顾相檀欣然应允。
    对方见他面带清虚也不敢多叨扰,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赵鸢却未立即跟上,侯炳臣回头看了看他,会意的带着赵则当先走了。
    赵鸢让侯炳臣知晓自己二人有私交,顾相檀倒也不奇,这位三哥于他可谓全心全意,赵鸢对侯炳臣自也是倾心相待,怕是朝中能让他得信的除了这几位兄弟,也就没旁的人了。连自己……顾相檀也知晓,赵鸢并未全然的信任他,要不然怎会处处相瞒,还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赵鸢见顾相檀低头不语,也不看自己,便慢慢从袖中摸出了一瓶东西放于他面前。
    “走时观蕴禅师让我捎带的,怕你水土不服,也可用来补气养神。”
    顾相檀瞥了眼那瓶子,其上是青岚锦纹的绘饰,瓶面莹然,点点生光,一看就不会是佛寺里的东西,怕是某人自己给的。
    顾相檀心头一热,方才的一点心酸已消散而去,嘴角提了起来。
    “侯将军可罚你了?”虽知可能不大,顾相檀还是问了句,就怕要像今日这般做出番样子给别人看。
    赵鸢摇摇头。
    “他会在京城留多久?”
    赵鸢道,“少则半年,多则……还要看边疆战事。”
    顾相檀明白,侯炳臣这是为了给赵鸢撑腰,只是他也知道,宗政帝心里打的小九九却不不止如此。
    “将军还是早日回去的好。”顾相檀真心道。
    这句劝慰的深意赵鸢怎么会听不懂,他也是如是想的,京中是非多,来得容易走却难,不留下点什么,皇帝哪会轻易放人,就好比顾相檀自己。
    “我自有分寸。”赵鸢冷淡道。
    顾相檀以前就是被他这种脸色骗到的,明明在鹿澧两人相处的还好好地,到了京中,赵鸢却是变了一副做派,那时顾相檀整日耗费心力屏气敛息,疲惫不堪,即便知晓赵鸢有自己的思量,但顾相檀也打不起精神来同他亲近了,赵鸢又是那般孤冷的做派,顾相檀则不轻易示弱,于是一来二去,两人便渐行渐远,面上几乎未有交集,直到后来顾相檀发现了赵鸢为他做的一切,而自己已铸成大错,才追悔莫及。
    如今再想到这些,瞧着不远处那人落落穆穆的姿态,自有另一番感受了。
    赵鸢没听得顾相檀回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转头却见对方睁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眸中竟有些隐隐地哀戚之色。
    赵鸢一怔,以为顾相檀是连带着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又思及他此刻境遇,心里跟着一软。
    但他这人向来不会说哄人的话,只能微张了唇,最后踌躇半晌忍不住抬起了手。
    顾相檀只觉脸庞一凉,滑腻两指自他面颊若有似无的抚过,从颧骨滑到腮边,微做停留便悄然而逝,带起一阵袖中的香风轻拂,幽幽若烟。
    接着又听那人轻道,“好好吃药……”
    说完,飘飘然的转身离去了。
    顾相檀望着赵鸢的背影,震了震才回过神来,抬手捂了捂被他碰过的地方,竟莫名的涌出一股灼烫……
    ☆、安居
    赵鸢在院中练剑。
    迅若流风,矫若游龙,一招“青云出尘”使得是一气呵成,教习师傅在旁看得频频点头。
    空中一个翻飞,赵鸢足尖轻点,在院中稳稳停了下来,衣袂舞动。
    教习师傅上前道,“鸢儿,你技艺精进之快着实让为师佩服,怕是再没两年我就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赵鸢不敢居功,只浅言道,“还差些。”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师傅便被毕符从后门送了出去。
    赵鸢收了剑交予一旁的牟飞,对着前院处抬了抬下颚,牟飞便会意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眼便瞧见缩在外头的苏息,还有一旁的顾相檀,两人正扒着门偷看呢,也不知蹲那儿多久了。
    被发现了,顾相檀有一瞬尴尬,不过很快便起身掸了掸下袍,又挺起胸膛,故作淡然道,“正巧路过,来看看你们。”
    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倒被他勉强撑出了些非凡做派来。
    牟飞不敢说话,赵鸢在后头问,“你这是解夏了?”
    一句话便打散了顾相檀才筑起来的气势。
    佛教每年都有两次安居修行,夏时一次、冬时一次,各为期三月,所有僧人于寺中坐禅静居,不得外出,为的是静心自省,早日悟道。
    顾相檀虽未受戒,但他一应言行皆同寺中僧人没有区别,所以每年的安居修行必也是要参与的,四月十五结夏,到七月十五才能解夏,也就是出关,期间无故不得私自终止、离开,违者按寺中戒律处置。
    记得结夏前顾相檀还来同赵鸢暂过别,这怎么还差了几天人就出来了?
    顾相檀嗫嚅道,“我自不是违了寺规……”
    赵鸢看了看他,“起火、淹水、盗贼、虫蛇、眷属、女难,你是哪一个?”安居内若遇得以上之一缘由,便可出关,不算破戒。
    顾相檀咳了咳,“虫蛇……”
    赵鸢眉头一蹙,抬步走到了顾相檀近前,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后,蹲下身要掀他的袍角。
    顾相檀忙大退,“做、做什么……”
    赵鸢却一把握住他的脚腕,不让他乱动,立时换来一声轻哼。
    赵鸢即刻缓了力道,但并未放松钳制,制着顾相檀,然后拉下他的足衣,果见那细白的脚腕上此刻裹缚了一圈绷带,其上还有淡淡的血丝浮出。
    赵鸢一怔,顾相檀却不让他看了,用力收回腿,由着苏息替他将衣衫拉回齐整。
    赵鸢站起身,冷冷问,“相国寺哪儿来的蛇?”
    顾相檀眼睛一转,道,“山里湿凉,有蚊蛇鼠蚁不是正常么。”
    这话却换来赵鸢更为寒沉的目光。
    顾相檀心虚地转开眼,“总之,我解了夏,还从寺里后院的枇杷树上捎了些枇杷给你,你要不吃便随意处置吧,苏息把包裹放下,我们走。”说着,竟似有些生气了,怪赵鸢不懂得领自己的情,亏得自己还惦记着他。
    赵鸢看着顾相檀一瘸一拐的蹒跚背影,直到他慢慢消失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第二日傍晚过后,赵鸢练了剑,又做完了功课,写了三封信,唤了毕符让他送出去,一同进来的牟飞则在一边欲言又止。
    赵鸢看向他。
    牟飞顿了下道,“少爷,傅居士把灵佛……赶出来了。”
    赵鸢:“……”
    ……
    赵鸢拐过一个小坡,便见得前头的院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蜷坐在那里,天上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白,也将那人的模样映得分外明晰。
    赵鸢慢慢走过去,站到了他跟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姿已开始拔高,这么一杵,便把身量还小的顾相檀整个都笼罩在了一片黢黑里。
    顾相檀顿了下抬起头,澄亮的大眼在暗色中依旧熠熠生光,当然,因着其中还含着满满的泪水。
    对上这样的眸光,赵鸢心里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开口的音色却仍是冷的。
    “我要是你师傅,我也生气。”
    顾相檀眼睫一颤,胀得鼓鼓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每一滴都似乎砸在了赵鸢的胸口。
    顾相檀也不说话,只闷不做声的哭,赵鸢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一旋身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这般,怎么做灵佛……”
    赵鸢不过感叹一句,便被顾相檀狠狠打断,“我不要做什么灵佛,我只想回家!”
    这么一说,顾相檀似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开了闸便关不上了。
    “我每日都有诵经念佛,师傅考得题我也都答上来了,是方丈不让我受戒的,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赵鸢看他,“小和尚念经……”
    “有口无心”四个字到底还算顾忌着,没有挑明。
    顾相檀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瞪向赵鸢,看得赵鸢不由抬起袖子给他仔仔细细地擦干了眼泪。
    “道理你全明白,就好像方丈和禅师也全明白你为什么会被蛇咬一样。”赵鸢语意淡淡,但手下动作却是轻缓。
    顾相檀呆了呆,继而面上现出一丝羞愧之色。
    “我也是寻不到旁的法子了……”
    赵鸢自然知晓顾相檀怎么回事儿。去年此时,裕国公府里难得来了人,带了一马车的吃穿用度捐于了相国寺,其实就是给顾相檀的,傅雅濂思量过后还是悄悄收了,只是瞒着那人,想等合适的当口再拿出来,谁知走得那天也不知怎么就给他知道了,乖顺了许久的孩子突然就炸了毛,冲出来说什么也要跟着管家一起回京城看看。
    管家自然不让,傅雅濂也难得生了一回的气,训斥喝止半点不留情面。
    顾相檀却仍是哭得抽噎不停,最后竟然双眼一闭厥了过去。
    赵鸢听着动静原本远远地立在一旁,瞅见这场面才赶忙上前托了人一把,顾相檀倒在他怀里还不住的颤抖,小脸憋到紫红,把顾府管家和傅雅濂都吓到了,立时请了观蕴大师来看。
    然而管家还是未能如他的愿,趁着顾公子昏睡时,暗暗的返了京,只留下一句话给他,说是夫人说的:能否真正得见,一切其实全凭顾相檀自己。
    顾相檀醒来后发了会儿呆,接着也不吵不闹,仍是如常的开始打坐念佛了,只那一个月一下子瘦得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傅雅濂面上恨他不长进,心里到底着急,难得由着苏息做了几样好的给顾相檀补身子,用了小半年才把人养回来。
    原不过是当一时的按耐不住迷了神智,没想到一年过去,顾相檀的心仍是静不下来,怕是他以为今年顾府还有可能来人,才用了些不上台面的做法使些小伎俩小聪明解了夏,也难怪傅雅濂要生气了。
    虽是七月盛夏,但鹿澧地处大邺北边,入了夜山里仍是风凉,顾相檀缩着肩膀拢着袖管这么坐着,看着实在凄楚可怜。
    赵鸢以为他冷,然而顾相檀两手动了动,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事拿在手中,细看竟是两个小小的福袋,上头一面绣着一个“寿”字,一面则绣着鹿衔梅枝的吉祥纹样。
    “七月初七……”顾相檀径自呐呐着,“今儿个是好日子呢……”
    赵鸢看着那“寿”字未语。
    顾相檀又道,“书上有说,这一日是七夕节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