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君正好提前到了武安侯府,听到这话,都有些好笑。
“大姐姐生孩子,难道还要我们去看着不成?江家的人死哪儿去了?”
温竹君也觉得依夫人的性子,不可能做这样无聊的事儿,姊妹们生孩子,顶多就是生了后递个好消息,然后送礼也就成了,既然事有反常,那去一趟也没事儿。
“二姐姐,既然夫人叫了,咱们就去吧,夫人一直让我们姊妹相互扶助,不就是想着将来这样吗?况且大姐姐这么折腾,咱们也该去看看。”
温兰君想着温梅君那个糊涂样儿,翻了个白眼,还是点了点头,人不能独活,姊妹们相互撑腰还是要的,万一哪天她也需要呢?
毕竟夫人已经去了,又派人来叫,姊妹们都在玉京,也没什么正事,不去不好。
温竹君先将温兰君稳住,又进了卧房,见温菊君眼巴巴地看着,不禁摇头。
“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温菊君乖巧点头,“三姐姐,你替我给大姐姐带话,就说我希望她跟孩子都好。”
温竹君摸摸温菊君的头,应下后,便跟着温兰君赶去了江家。
一到江家,还没走到门口,就全身都是汗涔涔,两人就听到里头温梅君的嚎叫声,双双都有些惧意。
温兰君像是想起了什么,更是满脸苍白,这个地方,她的记忆实在太多了。
温竹君疾步迈进了草芦,见江老夫人跟江玉净守在正屋廊檐下,江老夫人急得转圈圈,背后一片濡湿,江玉净则是靠在廊柱上,往日清俊正气的脸上,满是紧张的细汗。
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全都浑身湿透了,端着热水,煮着棉巾子,个个都秩序井然,不用想,肯定是夫人在这坐镇了。
难怪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竟然是韶华守在门前,还是在正屋门前。
韶华正指挥呢,帕子一直擦汗,“你,快送进去,你快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温竹君跟温兰君不约而同,同时看向了厢房,又听着正房里传来的惨叫声,俱都一脸疑惑。
韶华拧着眉,朝两人走了过来,屈膝一礼,“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温竹君热得直喘气,点点头,“母亲在里面吧,大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说胎位有些不正,昨儿半夜折腾到现在了,”韶华摇摇头,难掩面上的担忧,又小声道:“你们来之前,这里都在问保大保小了,夫人震怒……产婆忙活了好久,才将胎位给正过来,幸好夫人带着产婆来了,不然大姑娘真是……”
言简意赅,言语间的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温竹君听着里面的惨嚎,面露不忍,心口战战,背后全是冷汗。
“胎位正过来,肯定就好了,大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夫人带来的产婆,应该是早就联系好的,玉京城出名的产婆只有十来个,价格不菲,看来夫人表面不理会大姐姐,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呢。
韶华闻言只是略略抬了下嘴角,眼睛却飘到了江玉净身上,神色莫名。
温兰君听着里头的惨叫声,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连一旁有人说话都没注意。
温竹君看着院子里有些乱,厢房到正屋的路上,还有散落的小东西,想来这次夫人来,看到大姐姐住厢房,也很生气吧?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屋里的动静反而小了,温梅君的声音渐渐被产婆的声音掩盖。
“夫人,别用力,这会儿别用力,快,参汤,喂一口参汤……”
夫人的声音也隔着窗牖飘了出来,“梅儿,别急,听产婆的,会好的,会好的……”
温竹君焦急的在产房外张望,一扭头,竟然看到二姐姐攥着拳头,
满脸苍白的站着。
“二姐姐,你怎么了?”
温兰君连唇色都煞白,这么热的天,竟然没有一点汗。
她回过神后,茫然地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有点吓着了。”
温竹君以为她也被吓着了,毕竟年岁都还小呢,没见过生孩子。
她握住她的手腕,小声安抚,“别担心,大姐姐不会有事的,母亲在呢。”
温兰君没说话,只是呼吸有点急促。
大约是参汤有了效果,温梅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嚎,把姊妹俩吓得都面无人色,心里很是恐惧。
温兰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怕生孩子吗?”
“当然怕了,”温竹君盯着窗子,“这可是进鬼门关,不过,大姐姐这次一定平安。”
她们有龃龉,但绝不会想着要对方死,夫人多年的严格公正,在某些时刻,总是在潜移默化地兜底。
温竹君和温兰君紧紧牵着手,在正屋外等着,热得帕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江老夫人热得撑不住,去厢房休息了,江玉净这会儿坐在了廊下,抱着头一声不吭地等着。
等到太阳升到半空,屋里终于响起了欢呼声。
“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这下一定要听我的,不要胡乱用力,我叫你用力,你再用力,听到没?”
温梅君痛得大喊起来,声音在屋顶盘旋,“娘,娘,痛,好痛……”
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努力镇定地安抚她,“娘知道,娘知道,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很快的,别怕啊,梅儿,娘在,你别怕……”
温竹君对生孩子没有经验,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梅君一些鼓励呢,忽然温兰君动了。
“大姐姐,你别怕,我也在呢,”温兰君面色苍白地喊道:“你好好生,听产婆的,听产婆的……”
温竹君也跟着喊了起来,“大姐姐,我也在呢,你听话,好好听产婆的话。”
不知是不是这鼓励有用,还是参汤的效果,反正温梅君的声音,陡然响亮了许多。
又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啼哭,产房内的欢呼声随之响起。
翠玉一直在边上等着呢,见状连忙进去叫江老夫人。
“老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江老夫人大约听到了动静,忽然从厢房窜了出来,一脸激动,老泪纵横。
“生了生了,儿子,你做爹了,你辛苦了啊……”
多年苦读,终于熬到了这天,还有了孩子,人生苦尽甘来了。
江玉净也露出喜色,和寡母手攥着手,一脸激动,“娘,我做爹了,我做爹了……”
温竹君:“……”
敢情这孩子是江玉净在产房生的呢?
温兰君根本没听到这话,只是盯着产房里的动静。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夫人才满头大汗,抱着一个绣着百子千孙大红襁褓出了产房。
温竹君见她满脸疲惫,眼底青灰,想来是熬得太久,没精神了。
她立即拉着温兰君上前,关切道:“母亲,您怎么样?大姐姐还好吗?”
江玉净大概是回了神,也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母亲,梅儿可还好?”
夫人抱着孩子,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脱力了,现下已经睡着了。”
温竹君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还没抱稳呢,就被一边身手矫健的江老夫人给抱走了。
“哟,是男孩儿,是孙子,”江老夫人掀开襁褓一看,喜不自胜,乐颠颠地抱着孩子,“玉净,你有儿子了,你快看看……”
夫人的面色转冷,显见不太愉快。
温竹君也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就将孩子给抱了回来,“伯母,您儿媳还在昏睡,您连问都不问一声,是不是不妥?”
江老夫人一拍掌,笑吟吟的道:“疏忽了疏忽了,老婆子太高兴了,一时间忘记了,我这就去给梅儿煮红糖鸡蛋,产妇喝这个最好了……”
江玉净也赶紧道:“是是是,娘,您快去,梅儿待会儿醒了肯定会饿。”
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但他为人一向谨慎,见岳母脸色不好看,赶紧过来圆场。
温兰君则是话都不想说了,直接将江玉净给挤开,凑到温竹君面前盯着孩子看。
她一句话不说,僵着手拨开襁褓,看向了婴儿的肩膀,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随之映入眼帘。
温竹君“咦”了声,她本来注意力都在江玉净身上,怕他不知轻重要来抢,没看到温兰君的动作,等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这颗痣。
温兰君看着这颗痣,面色苍白,无声地喃喃,“果然,果然有……”
温竹君没注意到她,她被小孩子吸引了所有注意,笑着道:“母亲,您快来看,宝宝肩头有颗痣,红色的。”
小小的婴孩眼睛还睁不开,小嘴巴一瘪一瘪的,浑身皱巴巴,还有股味儿,但是头发还挺浓密,想来将来肯定不会秃顶。
韶华已经端来椅子,“夫人,您快坐下,熬了一晚上,头昏脑涨的,厨房里,咱们的人把鸡汤已经炖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呢,您别担心。”
夫人松了口气,随着坐下,朝温竹君笑道:“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她又朝韶华道:“奶娘来了没?”
韶华笑着点头,“快到了,还得提前沐浴,掐着时间过来呢。”
小小的婴孩还看不出五官,但生命血脉的延续,总是令人激动的。
“梅儿已经生了,你们俩可也得好好注意些,”夫人目光淡淡扫向江玉净,朗声道:“你们放心,温家的女儿生孩子,我一定亲自到场,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安平侯府虽说没了从前的势,但派头还是要足的,再说了,又不是没那个钱。
温竹君跟温兰君哪里听不懂这话是说给江玉净听的,两人笑着屈膝行礼,“是,劳母亲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