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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沈离的两个字才刚发出去,钱行之那边,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回了个问号回来。
    顺便跟了两行带着微笑表情的句子:
    【?】
    【我拍了20多分钟[微笑]】
    【你说话还能更伤人点吗[微笑]】
    沈离思考一下回道:
    【能啊】
    【】
    【网图?】
    【[微笑]】
    不出意外。
    钱行之的电话,五秒之内拨了过来。
    沈离等电话响了两声,将电话接通。
    然而在接通的瞬间,只听电话那头的水声正哗啦哗啦地响着,显然是开着花洒,原来钱行之的澡还没洗完。
    沈离于是也再次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率先“喂”了声。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钱行之那边才跟拍什么雨夜场景戏似的,比正常说话还要磁性的声线,像在瓢泼大雨中上演什么虐心戏,轻飘飘地问了句:
    “你这是故意气我?”
    沈离语气平淡:“想多了,客观评价。”
    “客观?”
    钱行之的声线顿了一下,再次隔了好一会,好像声音要加载似的,继续挺较真地跟他理论:“又‘一般’又‘网图’,你是想说我找的网图一般?你自己不觉得你逻辑很矛盾吗?沈队长。”
    沈离:……
    “而且我腹肌长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是网图?”
    沈离:。
    沈离手指一触,面无表情地再次点开,一双眼如扫描机去扫描当事人的证件照一样挑剔,又很仔细看了一眼那图,大脑自主地分析起来——
    拍摄地点:条件不是很好的卫生间里,淋浴花洒下面。
    拍摄时间:以有点刁钻的打光来看,应该就是晚上。
    拍摄人:……
    只见在照片上,紧致健美的腹部线条宛如雕刻般完美,腹肌一块块分明,呈现出自然的流线型,每一块肌肉都微微隆起,充满力量感,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从肋骨下方一直延伸到人鱼线。
    于是水珠沿着肌肉的纹理缓缓滑落,连皮肤都显得紧致而富有弹性,微微泛着健康的光泽。
    ——绷紧了是熟悉的弧度,松口气又会变成软软的肚皮。
    确实是钱行之的。
    也确实不是网图。
    不过这人突然就尬图,还这么突然地发给他,沈离还能接?
    总不能回一句“哥不白看,哥给你点赞”?
    或是“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能保持成这样,也是不容易的”?
    沈离半晌没有说话,主要是因为着实在这种环节不善言辞。
    就听钱行之那边的声音又是一冷,且水声一停,窸窸窣窣传来了擦身体、穿衣服的声音,冷哼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
    “——又哑火,又不说话了,一会还要录音说那么长时间,这是又要跟我无话可说。”
    钱行之的声线越传越模糊,仿佛走远了又走近。
    就像本来在求夸奖的摇尾巴小狗,不满主人毫无回应,着急地先吠两声,然而又见主人仍旧无动于衷,于是尾巴也垂下来,开始有些骂骂咧咧的倾向了。
    沈离也被整得有点不会,面对钱行之明显带着情绪的句子,也给出了颇有情绪价值的回应:
    “……好好好,你真棒。行了吗?”
    好像又有哪里不对,沈离自己说完也觉得还不如不说。
    就听钱行之那边的声线果然更冷闷,质疑的声调也更明显:“……不夸就算了,怎么还要阴阳一句?”
    沈离:……
    “哪里阴阳了,不是在夸吗?”
    “你以前一不想要了,就会说这句话,”钱行之冷声道,“下一句就是‘可以睡了吗’。”
    沈离:。。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记得,什么都能说出口。
    不过——
    “你那边还没开始录音吧?”
    沈离意图确认一下。
    钱行之一听,这回是真有点暴躁:“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250啊?——哦,我把自己洗澡录进去?我有病啊?”
    沈离也没放过他:“众所周知,正常的人也不会一边洗着澡,一边给前任打电话的。”
    钱行之:……
    静谧无限度地扩大蔓延,奇怪的氛围无限弥漫。
    沈离也有些发觉,自从这次因为节目和钱行之恢复联系以来,他与钱行之的交流模式,的确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改变。
    要是放在离婚以前,他们八成不太会有这样的对话。
    彼此断联了这么长时间,相处起来的那些龃龉,也似乎是被漫长的七年重新刷新、重置过了一样,甚至于现在发生于他与钱行之之间的一来一回,仿佛是高中时他们还没谈那会儿,彼此嫌弃又试探的语调。
    以至沈离好久都没有的那种感觉,又突然滋生——
    那是一种很模糊、又很接近真相的不确定感。
    就比如去提审尚存疑点的犯罪嫌疑人,明知道对方有很大概率就是凶手,却又偏偏还没一锤头敲在对方的七寸上。
    于是整个人都兴奋得有点出汗,肾上腺素的分泌,思维异常活跃,情绪又须用理智来降温了。
    “——要不然你先收拾,收拾好再打来?”
    沈离听钱行之这次一直没说话,颇主动地推了推流程。
    钱行之那边却并没有要缓一缓再聊的意思:“不用啊,我都收拾好了,马上就可以躺下了。”
    沈离“嗯”了声,又在钱行之表示开始录音之前,再次和钱行之确认了一下:
    “都要说些什么合适?一会的这个环节?”
    虽然他这边没有剧本,但他不确定钱行之那边,有没有什么额外的任务。
    就听钱行之依然是那副语气,口径也和之前回答得相似:
    “不用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合适的部分我让助理剪掉,时长也不用达到30分钟,你想说多久都行——3分钟也可以。”
    沈离蹙眉,想问,可是节目组不是要观众花88去买花絮么,不录满时间可以么?
    还没问出口,钱行之似乎就已经预判了他的想法,率先一步解释道:“这个环节本来就没在合同里,提前也没提过,也没询问过你的意见,所以我跟设计环节的人说了,我们只能尽量配合,至于让观众花88来买,我觉得也没必要,可以把这项目否了。”
    沈离听他这样讲,眉心蹙得更深,合理推断着:“所以你不是设计这个环节的人?”
    “啧,”钱行之冷啧一声,道:“如果是我,我会提前和你商量。”
    沈离没有评价,继续问:“可你刚刚说,你有否决权——所以你在这个节目组的班子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钱行之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点想笑:
    “沈队长职业病又犯了?把我当犯人审?”
    沈离:“……但你毕竟不是犯人,也可以不回答。”
    就听钱行之并没吝啬地回应他:“半个投资人吧,我和别人合的伙,稍微投了点进去。”
    这话说得真实,又说得模糊。
    说了是合伙人,却没说自己占多大比例。
    比如他这“稍微投点”说得轻松,却肯定是笔很不小的数目,可具体是多少,钱行之没有主动详细说。
    沈离只是稍微想了一下,问钱行之:
    “我能拿到的那三百万,有多少是你的?”
    钱行之“啊”了一声,知道沈离懂投资,不太清楚沈离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解释:“这是个比例问题啊,我也不好说。毕竟大家的钱都是按比例投在里面,又按比例支出,我投得肯定比三百多,但你肯定也不能说你拿的通告费,都是我给你的。”
    可沈离本来的意思就是这个。
    “是啊,所以我就是问你,你到底占多大比例。”沈离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暗示钱行之——
    他本来就是想知道,钱行之到底是不是占主导,是不是这个项目由他作为主要牵头人。
    资本通过投资控股的方式,垄断了综艺生产上的话语权,搭建的主创团队,也是由实际的投资方决定的,沈离要问的就是钱行之究竟有没有话语权。
    到底为什么要做“复婚”综艺。
    而这次,钱行之的确是听明白了沈离的本意,于是的确顿了很久,才答了一个数:
    “51%。”
    主要投资人。
    沈离垂下眼,“嗯”一声,完全懂了,没继续再问下去。
    只需要结合方才在车上的话……
    沈离终于是旁敲侧击地,完全把钱行之那天的醉话敲定下来:
    钱行之做这节目就是要一石二鸟,既要搞定wcc,同时也想复婚。
    这节目既然是钱行之牵的头,就是他执意要把节目做成一个“复婚”节目的。
    而市场上从来没有复婚节目,这节目非常小众,没有前例,风险太大。
    钱行之本来也可以做别的节目,他只要找个由头,把疆南诓进来,让疆南代表wcc的高层出头,最后再来个证据确凿的曝光,其实也能达成彻底打击wcc的目的。
    可钱行之偏要做史无前例的复婚话题。
    这样一来,这人想做复婚节目的动机……终于真和醉后那句“想复婚”的动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
    沈离半晌没说话,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没有再主动将窗户纸挑破。
    他这次的确想要更多的时间,去好好思考。
    而钱行之这时恰好也只是沉默,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却没有继续将剩下的话说满,或是将那“想要复婚”的话再重复一遍。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留下一层余地。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沈离的侧脸上,将他完美而精致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时间仿佛都放轻慢走了一瞬,直到钱行之轻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