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间倏然噤声。
惑心忽而掩唇轻笑:“姬武这回怕是要跌进自己挖的坑里了。”
语罢化作流光追去,九条狐尾在月光下曳出流霞。
……
青石板路上跃动著银铃般的笑声。
姬梦亲昵地挽著採薇手臂嘰嘰喳喳说个不停,杏眸里却藏著狡黠灵光。
採薇轻点少女眉心:“莫要以为撒个娇就能矇混过关。”
后方隨行的李峰惊得险些踩空。
这位以冷傲著称的符文宗师,近日竟接连对两个年轻人破例,先前是那个身负异火的楚阳,如今又纵容这小丫头纠缠。
“师叔!”
姬梦突然转身扯住他衣袖:“听说您最近在收集玄星砂?”
她晃了晃腰间绣著龙纹的锦囊:“大秦国库里可有半人高的原石呢。”
李峰呼吸一滯,余光瞥见採薇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正色道:“修行之事岂容儿戏!”
袖中手指却诚实地掐算起玄星砂的市价。
李峰捏著下巴犹豫片刻,到底没敢鬆口。
自家师姐看似温婉如水,骨子里却透著说一不二的强势,自己可没那个胆子乱拿主意。
毕竟这位主儿定下的事,向来容不得旁人置喙。
他眯著眼睛將姬梦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冷不防倒抽口凉气。
姬梦月白衣衫上流转的云纹暗绣,分明是价比黄金的天蚕丝织就。
两指宽的天蚕丝料子就能抵十两雪银,这丫头竟拿来裁了整套衣裙,更別提耳垂上悬著的南海鮫珠正泛著幽蓝萤光,发间木簪虽不起眼,却隱隱结著护体灵纹。
活脱脱就是座行走的金山!
李峰盯著少女襟前晃动的冰晶瓔珞,心口像被猫爪子挠过似的刺痛。
这等肥羊从眼前溜走,简直比剜他块肉还难受。
眼珠骨碌转了两圈,他忽然堆起和煦笑容:“师姐收徒自有规矩,你若有心就拿出真本事来。”
“什么规矩?”姬梦跺了跺鹿皮短靴,腮帮子鼓得浑圆。
自打记事起,秦宫里谁敢让她碰半个软钉子?
旁边静立的採薇眸光微动。这姑娘骨子里透著的韧劲,倒让她想起年少时跪在万妖窟前三天三夜,只为求个修行机缘的自己。
更难得的是对方身负秦国气运——前日她运转望气诀时,分明见咸阳城头紫气冲霄,龙脉之盛百年罕见。
“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机缘。”採薇轻抚腰间玉珏,唇角不自觉漾起笑意。
既能在人间皇族中落下棋子,又能借王朝气运温养妖丹,这般划算买卖,可比枯坐山中清修有趣得多。
晨光初现的官道上,李峰望著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少年,始终想不通採薇大师为何对楚阳青眼有加。
他自然不知晓,这位符阵宗师前夜用观气秘术探查时,竟发现楚阳周身笼罩著难以窥探的气运迷雾。
其势如江河奔涌直贯星汉,这般命格若成长起来,怕是能搅动七国风云。
採薇轻抚茶盏边缘,眼底泛起异彩。这样潜龙在渊的人物,正是值得提前结缘的奇才。
此刻马车中的楚阳正暗自心惊,昨夜激战留下的伤口竟在冰符滋养下飞速癒合。
他摩挲著掌中透骨生寒的符纹印记,这种近乎妖异的恢復速度,连他自己都感到脊背发凉。
“原计划不是要押送姬武回镇南王府么?”
李慕白抖落肩甲上的晨露问道。他昨夜被黑袍刺客追杀得灰头土脸,全然不知变故始末。
楚阳掀开车帘,晨风卷著城外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那位西韩国太子临危自爆身份时,怕是有暗桩耳目潜伏四周。这种烫手山芋,交给符文师工会岂不省心?”
他嘴角扬起狡黠弧度:“李峰號称七国第一铁算盘,定能让西韩国大出血。”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楚阳目光扫过车內眾人。
当视线落在姜璃身上时,不由想起那个行事疯癲的姬梦。
那丫头平日里像只炸毛的野猫,危急时刻却愿捨命相护,这般赤诚倒让他消了往日芥蒂。
在他心中,朋友贵在危难见真心。
至於身份尊卑,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像东宫那位储君,哪怕跪著奉上玉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那些萍水相逢却捨命相救的乞儿,早已被楚阳刻进心头最柔软的角落。
当他瞥见姬梦在生死关头毅然回身的背影时,少年握著韁绳的手猛地收紧。
原来这总爱鼓著腮帮子耍脾气的世家千金,骨子里竟藏著比江湖男儿更炽烈的肝胆。
“你说她既然喊我们作朋友……”
楚阳突然勒停马车,转头望向啃著乾粮的李慕白:“怎么撤退时偏追著採薇姑娘不放?”
斜阳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恰好笼住正在擦拭短剑的姜璃。
姜家大小姐的剑锋擦过石面发出刺耳锐响:“捨不得就去追啊。”
她垂眸盯著剑刃上倒映的某人:“反正你救下她时,眼珠子都快粘在那身流光锦缎上了。”
楚阳的耳尖在暮色里可疑地发红,手指下意识摩挲著钱袋暗纹:
“楚国王室御用的天蚕冰綃,刀枪不入水火难侵,这种行走的金山谁不多看两眼?”
话音未落腰间软肉已被姜璃拧住,疼得他倒抽冷气:“姑奶奶鬆手!我说还不行吗?那丫头腰间的青鸞玉坠是北境十六盟的信物!”
李慕白噗地喷出半口水,玄铁令牌在掌心转出寒光:“北境盟主姬无夜?怪不得她哥能调动雪狼骑……”
话音突然顿住,只见姜璃的剑鞘正抵在楚阳喉间。
“所以你救人时就盘算著攀附北境势力?”
姜璃的眼尾染著晚霞,却比剑锋更冷三分。
楚阳忽然握住她执剑的手,温热指尖划过微凉的鎏金剑柄:“若我说,是怕某人单枪匹马杀进敌阵呢?”
车厢里霎时寂静,唯有车帘外传来採薇清冷的嗓音:“姬梦说想学我的流云步。”
白衣女子掀帘而入,身后跟著抱紧剑谱的娇俏少女。
楚阳看著姜璃骤然收剑时泛红的耳垂,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
“原来楚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李慕白悠悠补刀,却被两枚铜钱精准砸中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