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5章
    但元娘很快就镇定下来,她跟魏观尚且没有私情呢,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俞明德喜欢自己,他又未曾表明心意,自己只管不知,他应该也不至于拿这样私密的话对着外人说,真要是那样,他的品性就有待商榷了。
    遇事万莫慌张。
    元娘在心头告诫自己,本来没事,兴许一慌就真的出事了。
    她稍稍捋了捋心绪,再抬首时,已经恢复如常,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笑靥如花,笑得也很热切。因为来者是客嘛,她笑也是正常的,不管对谁都是如此。
    几乎是元娘一回头,魏观就注意到了,她一笑,他亦回以和煦浅笑,眸光明亮,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隐秘感。
    偏二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并未有任何逾矩,任谁都不曾察觉,这种隐秘的欢喜,要更浓烈些,像阴凉处攀起的藤蔓,一点点往心上爬,在心间结出欢喜。
    元娘很快就回过头,低头捧着碗,看似继续吃,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悄悄弯起眉。
    而王婆婆已经热切的迎上去了,她一早就想请魏观去外头正店吃顿饭,谢谢人家当初帮忙,要不是有他,店里当时太忙,如果有人闹起来,就元娘和岑娘子和万贯三个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是,一直都没能遇上。
    她也问过犀郎,知道魏观并不在章豫学塾进学,偶尔前来拜访,见一见故人而已,所以就一直没能请到。
    至于魏观来的这几回,恰好都与王婆婆错过。她并不知晓,他近来到过店里。
    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巧,她忙招呼魏观一并坐下。店里空的桌椅多,请他到孙令耀和犀郎那桌坐下,王婆婆还喊万贯去拿碗筷。
    对,还有俞明德,也被王婆婆一并喊着坐下。
    比起魏观,其实俞明德来得要更常一些,王婆婆平日对他也是很客气的,从不会给脸色。
    但是今日二人一块前来,王婆婆瞧着,似乎与魏观说话声要热切一点。但也只是感觉,明面上挑不出差错,她招待魏观坐下,也一并问了句俞明德,“你可曾吃了?不若在婆婆这用午食,今儿人多,热闹呢。”
    俞明德很认真的拒了,“多谢王婆婆好意,我在家中已用过饭,就不劳烦了。”
    “哦。”王婆婆的语气淡了些,但面上还是笑着的,“那就再吃一些。”
    她接着又问了魏观。
    魏观起身一揖,清俊的面容噙着温文笑意,宽大的袖口使得他看起来身形飘逸,多了点名士风流的意蕴,“多谢您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您家的酒糟吃食当真做的极好,我母亲用过后,念念不忘,我前来买了数次,可惜都未能遇上您。”
    纵然是老谋深算如王婆婆,也是个凡人,对人的赞颂,尤其对方是一个看着就似君子的俊美郎君,怎么都会觉得舒畅,顿时开颜。
    “那今日正好,我亲自做了,你带回去,先前得亏有你在店里帮忙,一直都未能谢一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您,回回来都对我照付有加。”魏观温声应答,大方从容,即便是对着一位上了年岁老妪,依然态度温和,游刃有余。
    出门游历几年,还是有许多用处的。
    元娘在桌前,看似认真用饭,还时不时和人点头应声,实则在偷偷听魏观那边的谈话,听得她十分满意,暗自欢喜。
    她深谙阿奶的脾性,太圆滑的不喜欢,太木讷的不喜欢,平庸的也不喜欢。魏观不卑不怯,不见轻浮,言语有条理,不管对谁都应对自如,这样性子,必定会受阿奶喜爱。
    元娘挑中魏观,若阿奶也能喜欢,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放下了心,而岑娘子也给元娘夹了新鲜的鱼,示意她吃。
    一切都和乐不宜,大家都在说笑吃东西。当然,也是有显眼人的,譬如孙令耀,他用饭过于认真,没一会儿就把碗里的吃完了,并且他们桌上的馒头也分完了。
    未能填饱肚子的他,正可怜巴巴的对着陈括苍问,“还有吃的吗?”
    陈括苍无奈,正准备起身去帮他再拿两个馒头,魏观将自己碗里的递向孙令耀,并且温声解释,“我还未动过。”
    孙令耀感动不已,他早不是之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孙郎君了,贫穷能治好他所有的挑剔。
    尤其是,即便今日休沐,括苍还是寅时就把他喊起打五禽戏,并且读书,和往日上学堂并无任何差别。不,不对,还是有差的。
    括苍说,也不能整日沉迷读书,如此一来就是死读书,长此以往身子熬坏了,人也变得愚钝。
    于是……
    背过书,写过文章,陈括苍带着他从家门前一路小跑,绕过马行街直至跑到南熏门,再跑回来,几乎绕了半个汴京城。
    孙令耀吃得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吃下一头牛都是合情合理的。
    魏观见状,把碗里剩的一个馒头也一并给了孙令耀,并嘱咐他慢些吃,很有照顾人的温润气质。
    俞明德见此情形,也忙把自己的递过去。
    他是真的不饿,来此,就是为了和括苍讨论学问,以及……
    俞明德的目光不自觉望向元娘,没成想元娘竟恰好也望了过来,似乎在笑,对他笑吗?想到或许有这种可能,俞明德瞬间忘了呼吸,如触电一般收回目光,低头盯着八仙桌的桌面,看着桌上被孙令耀风卷云涌过的狼藉,仿佛要将桌案盯出洞。
    但他面上瞧不出来任何异样,因为他平素就寡言,如今瞧着,只是人更冷淡,更生人勿进了些。
    却不妨他身边坐着的人是魏观,魏观看似温和,可自幼跟在魏相公身边,见惯了老谋深算的官员,不见血却暗藏锋芒的交谈,俞明德的细微动作,在魏观眼里就变得浅显直白。
    魏观微微笑,看了眼俞明德,很快就收回目光。
    俞明德无心用饭,他来之前已经吃过,索性专心与陈括苍交谈起来,说的正是有关解试的事。历年的策论、帖经墨义,学塾的先生都让他们试着做过,帖经墨义说到底还是死记硬背,只比勤奋,但策论就不同了,既看胸中丘壑,又比文采思绪,不知不觉就歪到今年策论会考什么。
    “去年是刑赏忠厚之至论,不知今年是什么,战事既起,兴许与边境相关?”俞明德蹙着眉思索道。
    陈括苍却摇头,并不赞同,“前年亦有战事,考的却是水患。”
    二人意见不能统一,遂把目光移向魏观,他是在座中唯一有举人功名的。
    “魏兄,你怎么看?”俞明德问的诚恳认真,“你当初也是在汴京解试,不知是何见解,可否指点一二?”
    魏观定定看了他一眼,微笑颔首,“指点谈不上,但我有一惑,试题千千万,纵使猜度对了,当真一定能中举吗?汴京解试已是诸路府中取举子最多的,年年仍有许多真才实学者落榜。
    “与其猜测策论考什么,倒不如弄清主考官员喜好什么。是剑走偏锋,还是稳中求索,虽说到底凭的还是真才实学,可合主考官的偏好,亦是紧要。”
    魏观说的已经很委婉,倘若不合主考官的心意,纵使再有才华,若非名动汴京,区区贫家子,落榜又如何?
    这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陈括苍上辈子参加的是高考,阅卷组的规则相对公平,极端有争议的,还能有专家组审议,一位主考官定生死的事,的确未曾料到。
    至于俞明德,他伯父说到底只是小吏,家里虽殷实,却远没有什么官场上的交情,如何会知道这些。
    在二人惊疑,一人苦苦吃饭时,魏观微微笑,不紧不慢继续道:“其实也不必担忧,汴京解试主考官来回便是那几人,譬如徐学士……”
    魏观将几个做过主考官,以及可能做的官员喜好一一说了。
    他虽早几年中举,但官场无非就这么大,几乎没什么变化,哪怕有几个后起之秀,也爬不了那么快,更没有足够的资历。
    当初,以魏相公的官阶,魏观可以走国子监试,中举人数极多,但魏相公并不让,明明苦读多年,就当正正经经解试。而以魏相公的地位,知晓那些主考官的偏好,甚至是想知晓些题目,都不是难事。
    魏观未曾舞弊,可的确要比贫寒学子有优势。
    未曾想,今日倒是能指点他人。
    他看着已寻出纸笔,在桌面上潦草记下他所言的每一字的陈括苍和俞明德,心下并无波澜。
    陈括苍学问不错,功底扎实,若能知晓考官喜好,必定中举。
    至于俞明德,他稍差些,也算有天资,今日知晓这些,认真钻研,应也能中举。
    魏观自是察觉到俞明德的心思,但那又如何,即便是中举,乃至中进士,魏观也并不惧。只有自知不如的卑怯无用者,才会惧怕。
    他不怕,甚至不介意多教导对方。
    魏观望着二人,面上始终维持微笑,温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