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便至正午时分。
乌云散尽,天光复现,金乌高悬于苍穹之上,平等照耀大地。
终于,阴冷的天气转暖,高悬的旌旗都更漂亮耀眼,在碧蓝的苍穹下随风摇荡。
一眼看去,旌旗五花八门,所售之物琳琅满目。
没有什么,是麒麟巷买不到的。
主巷中,路上行人比之方才少了三成,各大酒楼食肆却炊烟袅袅,人满为患。
出宫时虽然吃了小半个焦圈,但走了这么久的路,姜云冉又觉有些饿了。
她抬眸看向景华琰:“老爷,该用饭了。”
便是他们不急用饭,跟着他们伺候了一路的宫人们,也得歇一歇了。
景华琰颔首,又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
手心柔软相贴,两人俱是一愣。
不知何时,亲密陡然而生。
这样温存的小动作,也渐渐成为了习惯。
仔细想来,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姜云冉见景华琰无言,便勾唇浅笑:“老爷可有喜欢的食肆?可否带我去尝一尝?”
“自然是有的,”景华琰回眸看向她,目光流转,唇角含笑,“还请夫人赏光。”
顺着麒麟巷主街一路前行,不过一刻,就来到一家足有三层楼高的食肆。
食肆外面高高挂着旌旗,上书正店二字,前面的彩楼欢门高大繁复,绸缎扎成的绢花花红柳绿,五彩缤纷。
食肆足有三栋,之间以云桥相连,远远看去仿佛仙宫。
姜云冉都被眼前之景所震惊,更何况这食肆中人声鼎沸,盘碟碰撞,烟火十足。
“这是樊楼?”
整个玉京最大的食肆,就是麒麟巷樊楼。
从有玉京伊始,世间便有樊楼。
百多年来虽然几经易主,但樊楼却延续不灭,时至今日,已买下四周三栋商铺,成为麒麟巷一景。
景华琰淡笑道:“这就是樊楼。”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问:“夫人不是来过麒麟巷?竟未曾见过樊楼吗?”
姜云冉呼吸一窒。
景华琰此人,真是敏锐。
樊楼已经成为玉京一景,但凡来麒麟巷游玩的游人,几乎人人都要看一眼樊楼。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转瞬间,姜云冉便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
“自然是来过的,不过我上回来的时候,只专注自己手头事,未曾往这边行来,”说到这里,姜云冉的笑容又淡了几分,“毕竟当时,我只求生计,从无心关注这些吃喝享乐之事。”
景华琰说:“那正好。”
他牵着她的手,抬步往前走:“今日凑巧,为夫陪夫人好好逛一逛这樊楼。”
一行人刚一踏入樊楼,就有一男一女两名跑堂上前,一个送热气腾腾的棉帕子,一个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两盏热茶。
在这里混迹的跑堂眼力极好,一眼就能看出两人非富即贵,自然毕恭毕敬。
景华琰瞥了一眼帕子茶盏,并不去接,姜云冉便含笑道:“不用麻烦。”
那两名跑堂也机灵,立即就把东西往后一收,年长一些的跑堂娘子就上前,笑道:“两位可是要用午膳?不凑巧,今日前面的凡阁和玉阁都已满座,只天阁还有雅间。”
此时梁三泰就上前,道:“已经订过了,在天字一号。”
跑堂两人俱是一愣,随即,两人脸上的笑容便更灿烂了。
“原来是贵客,这边请。”
景华琰牵着姜云冉的手,领着她在人流中穿梭。
正待饭时,前面的凡阁早就人满为患,小二们奔跑上菜,手上十数个盘碗交叠高耸,却屹立不倒。
姜云冉抬眸望去,见整个三层楼的凡阁都是客人。
景华琰告诉她:“凡阁的餐食同外面的食肆价格一般无二,但菜品物美价廉,更得游客喜爱。”
凡阁接待普通百姓,玉阁自然就是商贾富户,等到了天阁,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达官显贵的富贵窝。
众人在两栋楼阁之间的云桥穿梭,姜云冉往外面看去,能看到鲜红欲滴的火鹤。
不远处,丝竹声悦耳动听,伴随着盘碗叮当,交汇出一派国泰民安。
即便冬日时节,樊楼也努力造出繁盛景象。
“真厉害,”姜云冉感叹,“这里的老板,一定是商贾奇才。”
景华琰勾唇浅笑。
他手中拿来装相的折扇啪地打开,喜鹊登枝图在织锦扇面上若隐若现。
折扇遮挡,景华琰微微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夫人,谬赞了。”
姜云冉这一次是真的呆住了。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向景华琰。
景华琰捏了一下她的手,没有立即解释。
他不说,姜云冉便也不追问。
从云桥一路行来,一步跨入天阁,里面的气氛陡然一变。
四周装饰比之凡阁还要朴素清雅,并无奢华装点,却让人觉得精心凝神。
与另两阁不同,天阁全部都为雅间,从一楼到三楼,除了行走侍奉的跑堂小二,不见任何客人。
一扇扇紫竹门扉阻挡了视线,只隐约能听到交谈议论声,根本看不清雅间内的情景。
在寸土寸金的玉京,这样的雅间怕是价值不菲。
饭香味混着酒香,让人有一种饥肠辘辘之感。
上了三楼,踏入最宽敞的天字一号房*,姜云冉才感叹:“光这一间,就占了半层楼。”
的确,天字一号房有内外两室,外面是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巨大圆桌,里室则单独摆了一张八仙桌,只能供四人使用。
珠帘摇曳,青纱垂落,窗边一支红梅,在正午的暖阳之下亭亭玉立。
这里的布景,比之京中权贵客房也不遑多让。
景华琰带着姜云冉在里室落座,梁三泰这就开始忙活起来。
擦手,净面,漱口。
待一切忙完,青黛、紫叶和小柳公公就开始陆续上菜,待菜品上完,所有宫人就都退了下去,雅间中只余帝妃两人。
看来,这一切都是早有准备,根本不需要另行吩咐,就连菜品,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景华琰见姜云冉难得露出好奇神色,一改往日的明艳笃定,反而有一派懵懂少女的天真。
难以得见的景色。
景华琰好整以暇端坐在她身边,就那样闲适地望着她,眼眸中清晰写着秀色可餐四字。
等菜上齐,宫人们退下,姜云冉收回好奇目光,这才注意到景华琰正玩味瞧着她。
“怎么了?”
姜云冉把景华琰平日爱吃的清蒸鲈鱼放在他面前,道:“陛下,用膳吧。”
景华琰便拿起筷子,给她夹了鲈鱼上最嫩的一块肉。
“用膳吧。”
话音落下,两个人就开始用膳。
今日的菜品都是樊楼的特色菜,除了清蒸鲈鱼,还有果木烤鸭和福禄寿喜,更有甚者,还有玉京并不常见的菜色。
比如腐乳烧肉和八宝豆腐,就是淮阴的名菜。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山家三脆,味素清淡,更有冬日里难寻的春笋。
一共六道菜,各个都是樊楼的招牌。
姜云冉尝了一块鲈鱼,肉质极为鲜嫩,没有任何鱼腥味,加之酿造恰好的酱油调味,鲜香四溢。
她感叹:“这手艺,比宫中的御厨也不差。”
“自然是不差的,”景华琰道,“宫中的御厨都是千挑万选,有的是世家传承,有的则是半路收徒,收的徒弟多,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当上御厨。”
这一说,姜云冉便懂了。
她一边品着菜色,一边抬眸看向景华琰。
不说话,眼眸中的询问却清晰可见。
“怎么?”
景华琰挑眉笑了一下,瞧着很是放松。
姜云冉知晓,他开心的时候,总是摆出这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好似万事不过心。
“陛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他不开口,就只能她来问。
景华琰便道:“朕以为你不在意的。”
怎么可能?
这人真是坏心眼,丢下一句话就不再开口,非要她来求他。
“陛下,您就告诉臣妾吧。”
姜云冉自也知晓如何对付他。
她这样委屈巴巴看着他,满眼都是哀求,那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怕是都要心软。
但景华琰是皇帝,不是个人。
他挑了挑眉,眼眸中流淌出笑意,慢条斯理放下筷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旋即,他对她勾了勾手指。
姜云冉:“……”
总觉得景华琰没安好心。
但她还是被迫上钩,往前倾身。
景华琰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热气吹拂在脖颈上,染红了修长洁白的脖颈。
“陛下!”
姜云冉恼羞成怒:“这成何体统?”
景华琰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细细摩挲,手指交叠,在指缝处迂回,犹如蛇蟒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
这个抚摸暧昧至极。
把姜云冉弄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陛下。”
姜云冉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声音有多软,多动听。
“不行。”
她坚定地回绝。
景华琰低笑一声,他手上动作加重,慢慢寻到姜云冉的手腕,在她手腕处盘旋打转。
“不行吗?”
景华琰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委屈:“唉,朕好失望啊。”
姜云冉想骂他臭不要脸。
她的脸儿比桌上用来摆盘的火鹤还要红,无论景华琰怎么劝说,都不肯松口。
“不行就是不行。”
姜云冉说到后面,都要咬牙切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