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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菩萨低眉
    收拾行装,三人准备离开破庙,虚竹拿著葫芦去找水。
    还没多久,虚竹连滚带爬跑到前殿:“大,大师,柴房,柴房...”
    玄悲见虚竹魂不附体,紧锁眉头问道:“柴房怎么了?且慢慢道来。”
    “柴...柴房墙上掛著一具尸体!”
    “尸体?谁的尸体?掛在墙上?”
    玄悲站起身,抓起韦陀杵问道。
    “好像是那...那个叫啥努儿海的尸体!”
    玄悲刚才坐在樑上调动全身內力克制“悲酥清风”毒性,虽然看见虚言也去了柴房,但他没有余力体察柴房发生的事,略一沉思道:“前面带路!”
    虚竹咽了口唾沫,壮著胆子走在前面。
    虚言与王语嫣对视一眼,算是暗通款曲,互相表明了態度。
    四人来到柴房,玄悲一眼便看见被钉在墙上的努儿海。
    “罪过!罪过!”
    玄悲转动手中念珠,心如明镜。
    方才努儿海將王语嫣推入后堂柴房要行不轨之事。
    而现在王语嫣全身而退,努儿海反倒掛在墙上。
    王语嫣没有半分武艺在身,有本事將努儿海钉在墙上的,只可能是虚言。
    看著玄悲阴鬱的目光,虚言心说这波要挺住,打死也不能承认是自己乾的。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有些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死不承认,反倒有迴旋余地。
    一旦承认,便是把双方都逼到了墙角,再难转圜。
    玄悲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阿弥陀佛,你等可记得达摩祖师东渡典故?”
    虚言脑瓜飞速旋转:“请大师明言。”
    玄悲道:“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时曾言:杀恶人即是善念,为善者不念其罪。僧人虽守杀戒,但遇上“嗔毒入髓”的魔头,亦可效仿佛祖“割肉餵鹰”的霹雳手段。你等可记住了?”
    虚言、虚竹当即合十同声道:“弟子谨遵大师教诲。”
    玄悲这番话实际是给虚言找了个台阶,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毕竟这袈裟披在身上既是身份更是枷锁。
    “你二人將尸首抬下来,让尸身入土吧。”
    “是,大师。”
    虚言偷偷暼了王语嫣一眼,暗暗鬆了一口气,幸好玄悲没罚他抄写《地藏王菩萨经》。
    来到后院,
    虚竹口念阿弥陀佛挖了个三尺来深的坑,虚言將努儿海的尸首捡了一遍扔进去草草埋了。
    得到两片金叶子,一块慕容家的玉佩,还有那封慕容復准备质押参合庄和曼陀山庄的密信。
    这可是造反的证据啊,堪比《水滸传》里晁盖写给宋江的那封感谢信。
    刚想装进口袋,王语嫣一把將信夺过去,刷刷刷撕个粉碎,然后又踩了几脚!
    “你咋给撕了?”
    王语嫣胀红著脸:“参合庄是他们慕容家的產业,他想质押我不管。曼陀山庄是我们王家的,他凭什么拿去质押?!”
    咦?
    这姑娘挺聪明的呀,怕我告发他表哥,直接给撕了。
    心说撕了就撕了,老子要真想收拾慕容復还需要去官府告发?
    .....
    当夜,四人在一处农庄借宿,翌日一早。
    师徒三人和王语嫣一起来到洛阳城外十里舖,虚竹买了些乾粮,准备继续西行。
    玄悲道:“女施主,听闻慕容公子近日在洛阳城与丐帮见面,女施主若是见到慕容公子,代老衲嚮慕容公子问安。慕容公子乃我寺大善人,老衲有要事在身,时不等人,无法拜会慕容公子。倘若机缘成熟,我们江湖再会。”
    王语嫣勒著韁绳:“各位师傅,后会有期!”
    说罢又睨了一眼虚言,咬著朱唇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虚言问:“什么事?”
    “你那日说急救之法是从《金光明经》里学到的是吗?”
    虚言脑子猛转。
    就像当年老师问:“你作业没带是吧?”
    你就好好想怎么回答吧,下面挖好的坑等著你呢。
    “是,是啊!”
    “《金光明经》通篇皆是护国禳灾之说,何来急救之术!我翻了不下十遍,龙吐珠和罗汉渡厄手写在何处?”
    “这个...”
    虚言心里麻麻的,心道我就隨口一咧咧,你还真就去找了。
    幸好他前世经歷社会毒打不是一天两天,这种场面见多了,静下心道:“王姑娘翻的必是宋初译版,殊不知北魏曇无讖梵文版早添入《医心篇》。”
    骗人讲究九真一假,移接木,江湖黑话管这叫“拋簧腿”,专踢你查不著的冷门招。
    “北魏曇无讖梵文版?”
    王语嫣眨巴著玲瓏的眼眸忽闪忽闪。
    “没错,女施主查的那本经书並非梵文版,因而没有找到很正常。”
    王语嫣愣了半晌:“休要誆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
    虚言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语(才怪)。”
    王语嫣不依不饶:“那我问你,你在何处看到曇无讖梵文版?”
    “少林寺藏经阁。”
    “骗子!我记著你之前说过,你没有资格进入藏经阁!”
    王语嫣马上抓住虚言话语间的漏洞。
    少林寺现今四辈僧人玄、慧、虚、空里,只有玄字辈和慧字辈有资格入藏经阁查阅经文。
    虚、空两辈想要了解经文,只能通过玄字辈高僧的日讲来修习。
    虚言不慌不忙道:“贫僧乃杂役弟子,那年藏经阁漏水,杂役院去修缮时,偷偷看了几眼,刚好看到那一节...”
    王语嫣抿著嘴红著脸:“你法號虚言!满嘴都是虚言!没有一句真话!”
    虚言道:“不是虚言满口虚言,而是佛说多了就变成了...『佛棍流』...”
    王语嫣一怔:“佛棍流之说对你倒也贴切。那个...你...咳咳...总共救了我两次....”
    王语嫣指尖绕著丝絛,把“救命之恩”四个字在唇齿间嚼碎了咽下去。
    “一次!”
    虚言马上纠正道。
    王语嫣微怔,想起昨晚被虚言搂在怀里,又被他握住腰肢跳上房梁,脸一下羞红到脖子跟。
    “昨晚的事,不准对別人说!”
    “阿弥陀佛,口舌如剑,小僧还想多活几年。”
    王语嫣满意点点头,自腰间一摸,將那盛水的葫芦扔给虚言:“骗子,这葫芦你已经用过,本姑娘不会再用,施捨给你了!”
    说罢调转马头,朝洛阳城內奔去。
    虚言握著葫芦人有点懵。
    尼玛我没说要啊?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吗?阿弥陀佛!
    玄悲见状,念呵了一声“罪过罪过”,沿著官道率先走了。
    虚竹没心没肺地嚼著炊饼,催促虚言赶快走。
    虚言摩挲著葫芦底“曼陀语嫣”的篆刻,忽然想起《大话西游》最后结局的那一幕:
    城墙头,女侠靠在夕阳武士肩膀上,看著至尊宝扛著金箍棒离去的背影。
    “那个人样子好怪啊。”
    “他好像一条狗啊!”
    .....
    这江湖哪有什么痴情绝对?
    不过是:“金刚怒目终为善,菩萨低眉亦有私。葫芦装得三江水,难盛女儿眼中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