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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萨满娘亲镇山河
    夜色如墨,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
    杨国忠骑在马上,勒紧韁绳,冷冷地望著月光下寂静的槐树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后的七个黑影伏在枯叶堆里,腰间淬毒鉤镰泛著幽蓝的寒光,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阴森。
    “大人,这穷乡僻壤的,值得您亲自跑一趟?”疤脸汉子一边往脸上抹著锅底灰,一边不满地嘟囔著,腰中麻绳上三把弯鉤碰撞,发出叮噹的声响。
    杨国忠不耐烦地甩开绿色官袍,瞪了疤脸一眼,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驪山汤泉宫里住著的那位太真娘子,可是圣上心尖上的人。这鸚鵡不光会背诗,还能哼《紫云回》的调子——只要能把它弄到手献给太真娘子,我就能飞黄腾达。”他抬起手,指向坡顶那棵老槐树,接著说道,“等事成之后,剑南道的私盐路子分你们三成,这买卖够划算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听这话,七鼠们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眼里闪烁著贪婪的光。瘦猴迫不及待地摸出蜈蚣梯,就要往村里冲,却被老四一把拽住裤脚。瘦猴神色紧张,压低声音说:“二哥,我听说这村里住著个鲜卑萨满,咱们可得小心点。”
    疤脸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踹翻老四,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上个月哥几个摸进节度使別院,如入无人之境,还怕个跳大神的娘们?就她能翻出什么样来,都別自己嚇自己,赶紧干活!”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槐树坡的村民並不好对付。就在老四被踹倒挨训的时候,吊桥那边突然传来铜锣炸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瘦猴嚇得连滚带爬地逃回来,裤襠里淅淅沥沥往下滴水,他惊恐地大喊:“吊死鬼!桥上有吊死鬼晃荡!”
    杨国忠皱了皱眉头,官靴碾碎枯枝,亲自提刀上前查看。月光下,只见一个扎草人脖颈缠著菜蛇,正隨风摇晃,蛇信子对著他不停地吞吐。杨国忠冷哼一声,手起刀落,草绳应声而断。他刚要嘲笑一句“雕虫小……”,那个“技”字还没说出口,对岸密林里突然惊起漫天夜梟。黑羽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尖喙利爪劈头盖脸地朝著他们袭来。疤脸慌乱中挥刀砍去,砍中某物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个沾血的稻草人偶。
    就在眾人惊魂未定时,暗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笑声在夜里迴荡,惊得七鼠们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二更梆子敲响时,七鼠们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再次朝著村里摸去。他们小心翼翼地来到茅屋前,疤脸把蜈蚣梯搭上土墙,正准备往上爬,屋檐下突然垂下个马蜂窝。老四刚举起竹竿要捅马蜂窝,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松脂香。月光下,那些金翅蜂的翅膀泛起磷火般的幽光,转眼间竟像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这些光点在半空扭曲重组,赫然拼出个张牙舞爪的“蠢”字,裹著腥风直扑眾人面门。
    “他奶奶的,这肯定是障眼法!”疤脸啐了口唾沫,愤怒地挥动鉤镰,劈开了木门。屋內,鎏金架上的白鸚鵡歪著头,静静地打量著眾人,爪上铜铃突然无风自鸣。
    “来者何人?”白鸚鵡鸟喙开合,竟然吐出少女般的清音,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七鼠们瞬间僵在原地。
    老四愣了一下,隨后怪叫起来:“装神弄鬼!我看你这破鸟能有多厉害。”说著,他拿起麻袋就要兜头罩向鸟笼。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胡笑匪家的猎犬冲了进来,叼起鸟笼就窜出窗外,那截灰尾巴冷不丁甩到人堆里,末梢三寸处缠著掛“天地响”,引信不知何时已燃到根儿。但见火星子乱崩,七八个炮仗在眾人头顶次第炸开,硫磺味裹著碎红纸,生生崩飞了三顶瓜皮帽。
    七鼠们气得咬牙切齿,立刻追了出去。来到晒穀场,只见孙婆子单手抡著三百斤重的石碾子碾麦,她那粗布短衫下的筋肉如同老树盘根一般结实。孙婆子看到眾人追来,嘴角一扬,猛地將石碾子朝著疤脸砸去,石碾轰然落地,正好砸在疤脸脚前半寸的地方。孙婆子大声说道:“后生们,想在这儿撒野?先问问我这石碾子答不答应!要玩捉迷藏,我陪你们好好玩玩!”
    话音未落,碾槽里的麦粒突然泛起诡异的金光。那些金灿灿的籽粒像是被无形炭火炙烤著,在石槽里噼啪弹跳,继而接二连三爆成细碎金。火星子裹著青烟直往七鼠脸上扑,燎得他们鬍鬚打捲儿,毛髮烧焦的糊味混著麦香,呛得这群偷粮贼抱头鼠窜。
    与此同时,祠堂屋顶传来瓦片脆响。车净尘倚在老槐树上,悠閒地嗑著瓜子,她身著九色鹿皮裙,裙上缀著的铜铃隨著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净尘看到七鼠们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指尖弹出一粒瓜子壳,精准地击中了鬼鬼祟祟的老二后颈。
    “啊呀!”老二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茅坑,惊起一大群绿头苍蝇,如黑云般嗡嗡乱飞,那场面別提有多狼狈了。
    三更时分,七鼠们躲在草垛里,又气又恼。疤脸心有不甘,摸出迷魂香竹筒,恶狠狠地说:“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今天非得把那只鸚鵡弄到手不可。”说著,他点燃迷魂香,青烟顺著门缝缓缓钻入屋內。不一会儿,屋內的猎犬呜咽著歪倒在门槛旁,失去了意识。
    七鼠们见猎犬倒下,以为时机已到,踹门声惊醒了白鸚鵡。白鸚鵡金喙一张,竟然唱起了童谣:“杨县尉,不要脸,三更半夜当鼠辈......”童谣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悬在笼顶的七张黄符突然泛起硃砂红。这些用烧酒浸过的符纸遇风即燃,青白火焰顺著符咒上的神纹游走,转眼在笼顶结成三丈高的火焰巨人。热浪掀动屋樑暗处的镇魂幡,褪色的萨满图腾在火光中扭曲成獠牙毕露的鬼面。
    就在这时,车净尘赤足踏月而来,她的鹿皮靴铃鐺叮咚作响,每走一步都仿佛带著神秘的力量。她来到院子里,看到七鼠们的丑態,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车净尘抬手,指尖轻轻一点,院墙上泼洒的粟米遇到她指尖的蓝火,霎时化作万千萤火虫盘旋飞舞。疤脸见状,举著鉤镰就要劈向车净尘,可当他看到虫群聚成的萨满战神画像时,顿时嚇得脸色惨白,那画像中的战神怒目圆睁,仿佛要从画中破空而出。
    “萨满娘娘饶命!”瘦猴嚇得扑通一声跪地,衣襟散开,露出胸膛上的鬼面刺青。车净尘柳眉倒竖,怒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隨著她的话音落下,老槐树上的垂藤应声而动,如同一双双无形的手,將贼人倒吊在枝头。
    祠堂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原来是老四抱著鸟笼躲在上面。白鸚鵡机灵得很,趁他不注意,啄开铜锁,一泡鸟屎精准地糊住了他的眼皮。老四惨叫连连,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小祖宗快回来!”车净尘连忙甩出彩絛,彩絛如长虹般飞去,稳稳地接住了灵鸟。车净尘穿著鹿皮靴,重重地踏在屋脊上,青瓦哗啦啦地翻涌如浪,直接把五个毛贼拍进了粪坑。猎犬也没閒著,叼著燃香窜上房梁,火星顺著茅草迅速蔓延,眨眼间就窜起三尺高的火苗。
    杨国忠勒马在山坳拐角处,这个位置视线被突出的山岩挡住,只听见村里打斗声。他正焦躁地用马鞭抽打岩壁,忽然发现晨雾中有光斑闪烁——下方河湾处的筒车顶上,车净尘正踩著吱呀转动的水轮,將铜镜对准刚爬过山脊的朝阳。
    折射的光束穿过潮湿的雾气,在杨国忠头顶三寸处凝成个刺眼的光球。这金丸般的炽光顺著山风滚落,所过之处草木焦枯,最后“啪”地炸在系马的歪脖子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受惊的坐骑人立而起,杨国忠的那顶象徵九品官阶的碧色平巾幘就这么被甩进荆棘丛,带刺的枝椏穿透巾幘边缘的竹篾骨架,將浸透晨露的麻布扯成缕缕布条,活像掛了具水草缠身的浮尸。
    “穿绿袍的听著!”周小虎啃著脆梨,大声喊道,“我们村看门狗都是萨满开过光的!管你是长安来的蛤蟆还是洛阳窜的耗子,敢动我们村一根鸟毛,就叫你顶著夜香回去復命!”
    晨雾散尽时,七鼠们被藤蔓紧紧捆成粽子,掛在了村口。车净尘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挨个给他们塞进山楂丸,还嚇唬道:“此乃千蚁噬心丹,等我儿回来自会赐解药。”其实这不过是健胃消食的丸药,却把贼人嚇得哭爹喊娘,他们以为自己真的中了剧毒,恐惧地求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