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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採药老翁
    晨光悠悠然穿透薄雾,轻柔地洒落在嵯峨山北麓。这嵯峨山,山势陡峭险峻,好似被巨斧削凿而成,峰峦叠嶂间透著一股神秘的气息。汉武帝时曾在此修筑望仙台,歷经岁月沧桑,崖壁上至今还留存著太初年间的石刻。
    张仪騫搀扶著二道长,在乱石堆里艰难地行走。刚和百骸將军大战一场,两人狼狈不堪,衣服上沾满了铜锈,腰间的法器也没了往日的灵光。张仪騫瞅见脚边一块沾著铜锈的碎石,心烦地一脚踢开,嘟囔道:“咱瞧瞧这山势,怪里怪气的。我看吶,还不如先下山去云阳驛,吃碗槐叶冷淘,好好歇一歇。等明日雇个熟悉山路的炭奴,再上山也不迟。”
    二道长听了,甩了甩手中那破败不堪的拂尘,赶忙说道:“你这痴儿!难道没听说过『嵯峨精怪最喜扮作樵採人』这句话?咱们此刻下山,那不是放虎归山吗?当年李卫公在这儿布下擒虎阵,就是用『迷途客商』做诱饵,才把那山魈引出来的。”说著,他抬起袖子,指向云雾繚绕的主峰。
    张仪騫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说道:“道长的意思是,咱们也学李药师这一招?这主意妙啊!哎,咱们不如来掷个铜钱定夺。要是正面朝上,咱就扮作波斯商队;要是背面朝上,就装作新罗求法僧。”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枚开元通宝,往上一拋。铜钱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最后“当”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显示出背面的字样。
    二道长却用桃木剑尖轻轻抵住钱幣,说道:“你小子,太胡闹了!《太白阴经》里说得明明白白,『逢林莫入,遇翁当察』。你看这满山的鸦雀都不在这儿棲息,明显是有妖气盘踞啊。可不能掉以轻心。”
    张仪騫弯腰去拾铜钱,突然发现石缝里嵌著半片残甲,惊讶地说道:“咦?这看著像是贞观年间玄甲军的鳞甲啊!我听说显庆元年的时候,苏定方在这儿剿过突厥残部呢。”说著,他用障刀挑起那片锈跡斑斑的铁片,仔细端详著。
    “正是!”二道长一拍手,笑著说道,“当年那些胡虏就是被『山神』蛊惑了。咱们今日可得小心行事,说不定也会遇到类似的危险。”话还没说完,林间突然惊起一群乌鸦,“呱呱”叫著飞散开去。张仪騫手中的司南铜勺也像发了疯似的,在罗盘上疯狂旋转,划出一道道火星。
    “道长,这破司南怎么转得跟陀螺似的?”张仪騫甩了甩手中的青铜罗盘,一脸疑惑地说道,“肯定是这山间的磁铁矿脉捣乱,再加上昨夜的妖气还没散,把这寻路的法器都给弄失灵了。”
    “《唐六典》有记载,这嵯峨山可是將作监采铜的重要地方。”二道长用剑鞘轻轻敲了敲裸露在外的赤铜矿脉,石屑簌簌地落了下来,“当年宇文愷修建大兴城的时候,在这儿挖到了『连山铜』三百钧。用这些铜铸出来的开元通宝……”
    张仪騫没等二道长说完,就插话道:“铸出来的铜钱能买三勒浆不?我在云阳西市瞧见胡商斗宝,他们说嵯峨铜里含有『星屑』,用这铜铸的镜子能照出妖怪。可咱们这罗盘怎么反倒不灵了呢?”
    二道长被他这话噎得眉毛直颤,没好气地说道:“你这竖子!《考工记》里讲得清清楚楚,『金有六齐』,铜和锡的比例不一样,这铜的功用也就大不相同。將作监那帮傢伙……”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林间传来“篤篤”的药锄叩石声。只见一位老翁从薄雾中缓缓现身,他鹤髮童顏,穿著麻鞋,背著一个竹篓,看起来仙风道骨。
    张仪騫赶忙快走几步,上前叉手行礼,说道:“丈人请留步!我俩在这儿迷了路,想跟您打听一下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老翁停下脚步,笑著说道:“少年郎,你可真是莽撞。你知道吗,这儿可是嵯峨禁地。贞观十五年,阎立德督造翠微宫的时候,炸了半座山,从那以后,这山里的道路就像迷阵一样,错综复杂。”说著,他抬手朝东南方向指了指。
    二道长听了,赶忙稽首行礼,说道:“贫道观丈人篓中装著不少赤箭、鬼臼,想必您是经常在山林里採药的行家。还请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那就跟我来吧。”老翁轻轻点了点药锄,说道,“从这儿走三里左右,有一条採药栈道,是孙思邈真人带著弟子们开凿的。”说著,他伸手拨开藤蔓,露出崖壁上凿刻的“药王径”三个字,那字跡已经和钟乳石长在了一起,仿佛融为一体。
    三人沿著栈道慢慢前行。走著走著,张仪騫忽然看见岩缝里长出一株赤色的异草,形状就像龙爪一样。老翁笑著解释道:“这就是嵯峨三宝之一的赤箭,有祛风的神奇功效。”说著,他从篓子里拿出一个鎏金铜药杵,“这个药杵是我在隋文帝泰陵得到的,说不定是当年太医署的遗物呢。”
    栈道突然变得险峻起来,下方是百丈深渊,水流湍急,发出如雷般的轰鸣声。二道长扶著石壁,感嘆道:“这条山涧名叫寒泉峪,是涇水的正源。”话还没说完,突然有碎石从上方坠落。老翁反应迅速,药锄快速点击岩壁,竟然把鬆动的栈木稳稳地钉回了原位,那手法嫻熟得就像將作监的大匠。
    张仪騫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丈人方才说这栈道是孙真人开凿的,可我瞧这榫卯结构,分明是隋制的『燕尾榫』啊。”
    老翁的身形微微一滯,竹篓里忽然飘出一股硫磺的气味。他转过身来,身上的麻衣瞬间化作明光鎧,手中的药锄也变成了三尖两刃刀,恶狠狠地说道:“好你个眼尖的小子!某乃嵯峨镇岳灵官!你们既然识破了玄机,那就別想活著离开,都留在这儿当肥吧!”
    隨著他的话音落下,山崖剧烈震动起来,岩壁上突然睁开千百只石目,看起来诡异至极。二道长见状,急忙掐起五雷诀,大声说道:“尔等石精也敢冒充神使灵官!”
    张仪騫腰间的铁葫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昨晚吸入的蚩尤黑血在葫中翻涌。他顺势扯断襴袍的系带,將铁葫当作流星锤挥舞起来,喊道:“道长,您且看我这招『浑天舞』!”
    只见铁葫裹挟著一股腥风,狠狠地砸向山壁,在石目上撞出一个碗口大的凹坑。二道长急忙喊道:“重器击虚!趁现在!”张仪騫听到喊声,在铁葫迴旋的时候,巧妙地让它擦过老妖的鬢角,生生扯下半片岩石耳甲。
    “好你个黄毛小儿!”老妖恼羞成怒,八条手臂一齐张开,竟然抓来整块岗岩石当作盾牌。张仪騫见状,踩著栈道的残桩一跃而起,將铁链在崖柏上绕了三圈,大声喊道:“尝尝小爷的『流星赶月』!”
    铁葫带著风雷之势砸落,岗岩巨盾瞬间炸裂,飞溅的碎石像暴雨一样倾泻而下,在千年岩壁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小儿胆敢!”镇岳灵官那张岗岩面容出现了一道道龟裂,內里流淌的赤红岩浆隱隱可见。它的八条岩石手臂插入山体,整座嵯峨山就像一条巨龙翻身一样,剧烈地震颤起来。“且看某家的『千峰竞秀』!”
    隨著它的呼喊,深渊之下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无数钟乳石矛从下方破空而起,朝著张仪騫和二道长袭来。张仪騫在残桩上灵活地腾挪闪避,忽见二道长用自己的鲜血当作墨汁,在断壁上画出禹王碑蝌蚪文,口中念道:“坎离交济,山岳归位!”
    碑文亮起的那一刻,镇岳灵官那岗岩躯体上突然爬满了石斛,此刻竟然在妖躯上疯狂地生长开。张仪騫福至心灵,將铁葫脱手掷出,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石精的胸口。
    只听“喀嚓”一声,石精胸口应声碎裂,露出了里面跳动的磁铁核心。铁葫芦突然產生一股恐怖的吸力,將石精体內流淌的岩浆全部吞噬。镇岳灵官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玄武岩双腿深深扎根在山体中,试图召唤出更多的岩刺进行反击。
    “就是现在!”二道长挥动桃木剑,引动碑文的金光,万千符咒化作锁链,紧紧缠住妖物。张仪騫趁机跃上石精的肩头,將靺鞨血符顺著黑葫烙印进妖核,大喊道:“以山为祭,奉还地脉!”
    隨著靺鞨血符的力量发挥作用,整座山体的妖力被一点点抽离散尽。镇岳灵官在痛苦的悲鸣中,渐渐崩解成普通的山岩,那些被妖化的钟乳石矛也纷纷坠落进寒潭。张仪騫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时他发现铁葫变得重若千钧,仔细一看,葫里竟然凝结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山体虚影。
    二道长望著潭中的倒影,突然惊讶地喊道:“快看!”只见深渊之下的水脉中,隱隱约约显露出青铜柱群的倒影。那些柱身上的梵文,和昨夜古庙中的铜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