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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西北望,射天狼
    拋开李宇飞必须要离开的悲伤情绪不说,女飞这边成绩其实很不错,而且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同一个宿舍的,反观男飞那边虽然没有她们这么愁云惨雾,但左旋的宿舍就剩下了他跟司南两个人,杨天睿那边更是只剩下了他一个。
    可谓是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中秋节。
    因为兴趣相同的关係,李宇飞和司南有些私交,左旋又跟霍棠关係挺好的,晚上“圆月”的时候两个宿舍就凑到了一块儿。
    操场主席台的台阶上,他们六个高高低低地坐了个乱七八糟,中间是周觅掏空了自己的存货贡献的零食,营区发的月饼,和左旋他们在超市拎过来的一大口袋水果和饮料。
    所谓“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中秋月圆,操场静謐,满地银霜。
    换个雅致的人应该是月下抚琴而歌,然而他们无琴也无酒,只能坐在台阶上就著月光啃鸭脖。
    霍棠把一块骨头嗦出了声,听得李宇飞牙酸,她自己却不管这个,根本不在乎什么形象地捏著鸭脖含著骨头谴责衣食父母,“没想到啊周觅同志,你居然还有存货……你说你把这玩意平时都藏哪儿了?害我以为没了,都找不著!”
    “让你找著这会儿还能有存货吗?你那嘴跟个耗子似的,”周觅在啃一个滷鸭掌,边吃边舒服地喟嘆:“你是不知道,平时我躲著你吃得有多艰辛,今天总算大大方方痛快一次。”
    霍棠把鸭脖的骨头朝她扔过去,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么小气的人,“平时这么抠!今天怎么捨得拿出来!”
    霍棠打得不算很认真,周觅也就漫不经心地偏头躲开了,“特训马上就结束了唄,不管是走是留,总归是能出营再去买了。”
    “呸!不吉利的话能不能別说?”李宇飞其实没什么食慾,她上火这会儿嗓子也没好利索,吃东西过嗓子跟受刑似的丝丝拉拉地疼,她时不时地从盒子里揪个葡萄吃,听见这话手里还没来得及进嘴的葡萄也朝周觅扔了过去,“三个人都得给我留下。”
    “对话就这么朝著让人尷尬的方向去了,”司南咳嗽了一声,懟了下旁边吃鸭脖辣到狂给自己灌水的左旋,“兄弟,看见没有,她们这是只给咱们留一个名额了。”
    秦知夏文文静静地在那边啃她喜欢的水蜜桃馅儿的月饼,头都没抬,却语气幽幽然地下了杀招,“要不然,我们几个今天乾脆把你俩在这儿灭掉吧?这样就是我们稳进了——四对二,我觉得我们是有胜算的。”
    拿著周觅单包装的风乾牛肉嚼了一半的司南愕然地看向她,嘴里的牛肉顿时就不香了,哭笑不得地逗道:“也太狠了……这没下毒吧你们?”
    周觅悠哉悠哉地把最后一块鸭掌吃完,拍了拍手,“毒已入骨,没得解嘍!”
    霍棠在那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谁让你们来蹭吃蹭喝。”
    晚上无聊出来遛弯的杨天睿走到操场这边正好看见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蹭吃蹭喝,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李宇飞抬头看见是他,目光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真要论多,似乎我才是那个多余的。”
    ——因为最后剩下的那六个人都齐了,此刻这群人里,就她一个被淘汰的,显得格格不入。
    司南反应比別人都快,李宇飞话音还没落呢,他已经站了起来,跟杨天睿站在了一起,微妙地將左旋与四个女飞归类到了一块儿去,“真要说多余,多余的得是我——班长跟你们的关係可比我们熟多了,尤其是霍棠!”
    “扯什么淡呢!”霍棠一瞪眼,站起来就追著司南打了过去。
    他俩瞎闹一通,这边几个人让著杨天睿一起坐下来,左旋接著刚才的话题指著一袋子水果和饮料,“话说回来,怎么能是『蹭吃蹭喝』呢?我们这不是稀缺资源的等价交换么。”
    “这个是稀缺资源,”把司南打了一通的霍棠喘著气回来,不客气地把周觅的那一堆零食划到了自己这边,用手朝他们超市买来的水和水果上指了一下,“这个不是。”
    “就是,饮料水果的,谁不能买啊?”周觅砸吧著嘴,看著天上圆盘似的月亮渴望地感嘆:“要是弄几瓶酒还差不多。”
    第四旅都是空军,尤其第一营区这边,都是飞行员,营区超市是不卖酒的,平时也有不准喝酒的禁令,周觅从外面买零食往回夹带私货还带得进来,姑娘们爱吃零食不是新鲜事儿,守卫什么的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酒是绝对带不进来的。
    左旋听完就怂了,摇头感嘆:“吃的里面下没下毒两说,弄几瓶酒,你这是想让我直接被赶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悠然地忽然插了进来,“谁要喝酒啊?”
    ……这动静可太熟悉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天天听,魔音似的,让几个人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霍棠悚然回头,连沈驍的脸还没看清呢,就被一个黑影晃了一下,黑影照著她面门就过来了,她下意识地一把接住,惊魂不定地低头一看,眼睛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竟然是一罐啤酒!
    沈驍也拎著个塑料口袋,旁若无人地走过来递给了左旋,看著一堆小孩儿惊疑不定地瞅著他,挑眉笑了一下,“过节了,给你们破个例。”
    霍棠看看手里的啤酒,又抬头看看沈驍,目光转了几个来回,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教练你哪儿来的啊?营区不是禁酒吗?!”
    沈驍不答她,瞥了她一眼,“哪那么多话?喝不喝?不喝还我。”
    “喝喝喝!”司南连忙把沈驍带来的那个塑料口袋捂住了,一叠声地拍了个马屁,“谢谢教练!教练真好!”
    沈驍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自己也从口袋里拿了一罐儿打开了,转身跟李宇飞手里的啤酒碰了一下,“算是给你践行。”
    “……谢谢教练。”李宇飞打开啤酒,仰头灌了一口。
    “光喝酒也没意思,一人就只准喝一罐儿,转头你们就喝乾净了,”沈驍转了下啤酒罐,“不如玩儿个行酒令?”
    他穿著半袖的黑t恤和空军的迷彩裤,跟霍棠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身体半仰地向后靠著台阶,胳膊撑在后面的台阶上,一条腿懒散地曲起来,晃著啤酒望著天,落拓而恣意的样子,与平时那个严正整肃一丝不苟的沈队有点不太一样。
    霍棠忍不住打量他,回过神来又此地无银地別开眼,掩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令』是什么?”
    沈驍自己也没想好,他就是忽然想起顺嘴一说,被霍棠一问,反倒卡了壳。
    旁边的杨天睿接过来,“中秋节,不然就说月亮吧,带月亮的诗句怎么样?”
    沈驍打了个响指,“好得很,就这个吧,对一句喝一口,对不出来的不准喝。”
    诗不诗的霍棠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杨天睿空空如也的手,“杨天睿,你不喝酒?”
    杨天睿摇头,“我不会。”
    霍棠一听,顿时乐了,说著就要站起来去拿酒,“那你的给我了!”
    她还没等站起来呢,胳膊就被沈驍打了一下,沈队虽然这时候没端总教练的架子,但积威犹在,眼睛一瞪霍棠就怂了,“我刚说完,一人只准喝一罐。”
    霍棠不甘心,“可是……”
    沈驍冷笑地看著她,“再『可是』,这罐儿你也別喝了。”
    霍棠敢怒不敢言,撇著嘴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了,泄愤地又咬著包装撕开了一条风乾牛肉啃。
    “那我先来吧,”李宇飞仰头看著月亮,“『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说完,仰头又大口灌了口酒。
    司南目光深深地看著她,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若得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別』,”他说著,转身跟李宇飞碰了下杯,“相聚有时,干什么只爭朝夕?”
    周觅把他刚才说的句子又念叨了一遍,“司南你这不对吧?没有月啊?”
    秦知夏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下,“『若得长圆』!长圆长圆,说的可不就是月亮!”
    周觅也挺委屈的,“……还能这样暗著来的吗?”
    沈驍拿著啤酒的手抬起食指,指了指她,笑道:“那你来。”
    “刚才就想好了,”周觅捡了块地上的小石头,弹起来又接到手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个难不倒我。”
    霍棠敲著啤酒罐子,非常有节奏地接了下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说完仰头心满意足地喝了口酒。
    沈驍哭笑不得,“別人是借诗抒情,到周觅那勉强还能算个意境,到你这儿,情绪算是彻底碎没了。”
    “誒!”霍棠不服气了,酒往台阶上一磕,她拍了下大腿,“你们说要带月的诗,我这有没有月,是不是诗?不能因为它简单就歧视经典吧?!你看不惯,那你掰回来啊!”
    “嘖,”沈驍拿她也是没办法,仰头看著月亮往嘴里倒了口酒,朗声说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沈驍声音疏朗,瀟洒恣意,有磅礴的气势藏在其中,轻描淡写地赶走了离別的愁绪。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多少的青春热血和豪情壮志,便都在这句词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