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95章 无善恶局
    第95章 无善恶局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檐下传出一声轻描淡写的询问。
    赵兵甲将提着的人头随手一扔,煞有其事说道:“这些人不老实,在村子里面偷偷传教,被我发现了,就按规矩给办了。”
    闽教的人在赵倮村里传教?
    若真是如此,那梁伯公等人的确是触犯了地道的大忌,死不足惜。
    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蹩脚拙劣的借口罢了。
    不过真相到底是黑是白,在闽教的人被杀光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惊扰到其他村民吧?”
    赵丰源仿佛是听见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表现的十分平静。
    “没有。”赵兵甲摇头道:“这几天他们吃的喝的都被我们下了药,身上的气血早就染了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
    听见这对父子之间的谈话,沈戎心头顿时吃了一惊。
    联想到之前常奎那诡谲的态度,怕是从闽教众人进村开始,就注定他们得埋尸在这里。
    “没有就好,把闽教带来的东西给每家每户发一份,剩下的都收集起来,全部换成粮食。”
    “您放心,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
    赵兵甲转头看向常奎,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奎哥,给你惹麻烦了。”
    “没什么,我们现在跟香火镇本来就闹的很厉害,迟早是要撕破脸皮的,再得罪一个闽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
    常奎话锋一转,表情严肃道:“后面像这种生意怕是就不好再做了,至少这一次不行。这批粮食很重要,上面是下了死命令的,千万不能出岔子。”
    “奎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吃下闽教这批货,村子今年应该都不会再缺粮了。赵兵甲嘿嘿一笑,“只要不饿肚子,咱们也没兴趣跟这些人打交道。”
    “有兄弟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常奎朝着躺椅中的赵丰源拱手行礼,说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老爷子,就我刚才跟您说的事儿,还望您能多多考虑,柳镇公他一直都很希望能跟您再见上一面,好好跟您老叙叙旧。”
    赵丰源轻笑道:“老夫记下了,你回去以后也帮我跟柳蜃说一声,多谢他还挂念我这个老东西。”
    “哎,晚辈一定把话带到。”
    常奎应了一声,带着沈戎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奎哥,这两天有啥事儿,你尽管吱声,千万别跟我客气。”
    赵兵甲十分热情的将两人送出门外,嘴里絮絮叨叨道:“你别看赵倮村这地方穷,但吃的喝的还是应有尽有,要是实在闲的无聊了,我去给兄弟几个安排点乐子。别的不说,毛道的娘们村子里还真有,那滋味可老带劲儿了.”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兵甲兄弟你留步。”
    常奎婉拒了赵兵甲的好意:“这次时间实在是有些紧,就不安排那些了。等什么时候兄弟你来五仙镇走一趟,我带你尝尝其他的口味,保证不比那些毛道的娘们差。”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没问题。”
    双方寒暄几句,就此作别。
    返回的路上,常奎没有再吭声,脚步急促,直到看见众人临时容身的那座四合院,他才停下脚步。
    “沈戎兄弟,你刚才说有人来赵倮村子,不是为了做生意的。”
    常奎回头看向沈戎,面无表情道:“那现在你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吃人?”
    “爹,我觉得常奎那孙子怕是想吃了咱们。”
    覆满积雪的屋檐下,赵兵甲蹲在那张摇椅旁边,两根手指捏起那个价值不菲的青瓷瓶,嘴里冷笑不停。
    “他就是一个出苦力的小角色,真正要吃人的,是柳蜃啊。”羊皮袄子中传出一声长叹。
    “过河拆桥,见利忘义。”赵兵甲眼神阴戾,侧头啐了一口浓痰,“居然还想把咱们爷俩哄骗进五仙镇去,这个柳蜃还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他也不想想,就凭那个常奎的本事,他能镇的住这里吗?”
    常奎登门拜访,字字句句都在表达柳蜃对赵丰源的记挂和惦念。
    可盼望赵丰源进城养老是假,想他离开赵倮村才是真。
    要为赵丰源治病延寿是假,圈禁困死才是真。
    这一点,赵家父子心里一清二楚。
    “不过咱们现在宰了闽教那群人,他们也应该知道咱爷俩不是那么好惹的了。”赵兵甲冷声道:“要是常奎还敢不知好歹,那我就把他也送下去见阎王!”
    “你也别太小看对面。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常奎看你时候的眼神吗?他恐怕一早就料到了我们不会轻易低头。所以他这次上门,其实就是传达柳蜃先礼后兵的态度。”
    “礼?就这?”
    赵兵甲蓦然冷笑一声,抬手将瓷瓶丢出檐外。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瓷瓶凌空炸开,一颗颗鲜红如血丹药崩散满地。
    “来,扶我进屋。”
    赵兵甲闻言连忙起身,搀扶着赵丰源进屋上炕。
    呲。
    划燃的火柴点燃铜烟锅中的上好烟丝,赵兵甲将烟枪递进自己父亲手中,然后快手快脚打来一盆热水,接着从从羊皮袄子里捧出一双枯枝般的脚,小心翼翼浸进盆中。
    “爹,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父子俩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赵兵甲埋头看着盆中荡开的涟漪,轻声说道:“反正是他红满西自己先放弃了这条商路,那不管咱们怎么做,旁人也找不到任何闲话来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
    烟雾缭绕,遮着那双暗黄浑浊的眼眸。
    “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把他们全部拿下。”
    “拿下以后呢?”
    “带着所有的村民一起搬家。反正六环这么大,随便找个山旮旯呆上个几年,等五仙镇换了当家人,这事儿也就过了。”赵兵甲满不在乎道:“到时候咱们随便改个名字,再去抢一个站点,一样能把日子过起走。”
    “你这么做就不怕柳蜃恼羞成怒?别忘了他可是上了命途第八位的大人物,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那他也要敢来这里啊。”赵兵甲嗤笑一声:“命位越高,跨环的时候越容易被浊物盯上。我就不相信他柳蜃敢冒着被浊物啃食至死的风险,来六环找我们的麻烦。”
    “可兵甲你想过吗?这样一来,我们赵家也就再没有进内环的希望了啊。”
    抢劫货物,杀尽外人。
    做出这样的事情,便是自绝于地道命途。
    虽然柳蜃和他麾下的命位高手不敢轻易跨环追杀,但赵丰源父子此生也将永远游荡于东北道六环的严酷风雪当中。
    “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进内环?难道内环的娘们就要比外环的多条腿?”
    赵兵甲不以为意道:“要是我已经摸清楚了,这次虎族和长春会‘裕’字带来的东西,加上咱们已经到手的闽教货物,加起来的总价已经超过了二百两气数。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咱们大不了换一条道生活,根本就不用担心没路子进内环。”
    赵兵甲右手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左手从盆中捧出一只枯脚,仔细擦拭着枯脚上的水渍。
    “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东北道了,一天到头天寒地冻,除了雪就是雪,看的人心里厌烦。我觉得正南道就挺好,四季分明,有有树,有江有河,那才是人该呆的地方。”
    那也是人道命途的地方啊。
    赵丰源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一口呛人的浓烟顺着枪管蹿进肺部,浸进每一寸腐朽的血肉当中。
    “可是咱们赵家的子弟都是出生在东北道,最适合他们的就是地道命途。换了地方,他们或许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倮虫了。”
    “那就我来养活他们。”赵兵甲不假思索道:“而且只要干成了这一票,他们根本都不用再拼了命上道了。这年头,只要手里有钱,到哪里都是大爷。”
    赵丰源缓缓问道:“那我呢?”
    “其实我想去正南道,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有八道最好的医生。”赵兵甲一脸正色道:“他们一定有办法能帮爹您延寿,甚至重返青春也不是不可能。”
    “好儿子。”
    赵丰源眼神欣慰,笑道:“其实能不能延寿,我根本就不在乎。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更何况是我?只要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赵兵甲猛然抬头:“那爹您这是答应了?”
    “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赵丰源并未直接否定,而是耐心劝慰道。
    “为什么?”
    “因为柳蜃和红满西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皮,或者说红满西现在还在忍。我们得等到他彻底忍耐不住的那天,只有等到五仙镇彻底乱起来,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六环发生了什么,才是我们自立门户的最好时机。”
    “原来如此,还是爹您考虑的周全,我都听您的。”
    赵兵甲十分乖巧的点头应道,将擦干净的双脚重新掩进羊皮袄子中,接着端起铜盆走出房间。
    夜沉如水,风冷如刀。
    洒出的热水激荡起一片雾气,又在转瞬间凝结成一地冰碴。
    赵兵甲站在屋檐下,望着那张空荡荡的躺椅,嘴角缓缓挑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一早,常奎便将众人叫在一起,郑重其事的告诫众人在货物抵达之前,千万不能离开赵倮村,也不能随意惊扰村中的居民。
    叮嘱完之后,常奎便孤身一人离开了临时居所,说是有些事情要办。
    朱青仰头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这几天担心受怕,实在是累的够呛,正好趁着现在没事把瞌睡给补回来,一转身便钻回了西厢房。
    熊东山越看这名豕家弟马越不顺眼,嘴里骂骂咧咧,跟沈戎打了声招呼便回了东厢房,也是没有任何外出的打算。
    剩下沈戎和殷肃,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前后脚离开了四合院,各走各的道。
    清晨时分的赵倮村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养足了精神头的孩子们撒欢儿跑出门,很快便凑到一堆。
    两棵挺拔的松柏间横上一块木板,左右挂上两根麻绳,就成一处最热闹的赛场。
    谁先爬到最高处,在木板上留下自己的标记,谁就算赢。
    沈戎恰好从旁边路过,原本并没有把这群咋咋呼呼半大小子放在心上,却忽然被一片欢呼声吸引了目光。
    他抬眼看去,一个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子正骑坐在两树中间的木板上,手里捏着一张巴掌大小的明黄纸条,朝着下面的同伴炫耀一般展示了一圈,然后凑到嘴边黏上口水,狠狠拍在木板上。
    “我赢了!”
    沈戎看的清楚,那粘在木板上,微微晃荡的明黄纸条,赫然正是自己昨夜在那群闽教教徒手中见过的护身符。
    每一张内固化气数五分,具有明神清脑,安神定魂的功效。
    放在内环,一张恐怕能够卖到七分气数以上。但是在赵倮村,却只能沦为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玩具。
    沈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转头看向另一处人头攒动的游戏场。
    这里基本上都是扎着羊角辫子的小丫头,比起男孩们玩的要秀气许多,她们把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当做积木,用符水当做胶水,粘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玩偶。
    “拴柱,你把东西带上没?”
    “放心,都带好了。”
    一个小子满脸骄傲的拍了拍腰间的挎包。
    “不会又是上次那种玩意儿吧?”同伴一脸嫌弃说道:“那东西用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就算隔的老远还是能听到那种叽哩咕噜的怪声,听的我脑袋疼,而且炸出来的鱼儿有一股子恶心的臭味,吃都不能吃。”
    拿虔音手雷炸鱼?真他娘的虎。
    站在不远处的沈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当然不是了。我听我爹说,这次是正南道那边来的高档货,用起来简单方便,关键是威力够猛。就咱们村北边那条小水沟,一颗就能把所有的肥鱼全部掀起来。”
    “这么厉害?那我家咋没分到?”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兵甲叔派人挨家挨户送了,肯定是你家老爷子给藏起来了。”
    “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干啥?真不知道他一天咋想的。算了,不管他了,咱们现在就走吧,要是被你爹发现你偷了东西,咱们可就没得玩儿了。”
    “对,赶紧走。”
    两个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混小子,揣着一包手雷,兴冲冲往北边跑去。
    沈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荒诞的场景,一时间心绪难平。
    “这就是六环的常态。在这里,命如纸,人如草,五岁的孩童能玩枪,十岁的少年敢拿刀。”
    倏然,一道带着戏谑笑音在沈戎身后响起。
    沈戎回头看去,对方赫然正是毛道虎族的成员,陈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