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办公室外,声浪滔天。
    “发工资!”
    “姓纪的出来!”
    “再不发钱,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上千名工人將破旧的厂房围得水泄不通。
    一张张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焦躁。
    汗臭味,铁锈味,还有绝望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在九零年燥热的空气里发酵。
    高鸣和朱行舟两个人,像两块单薄的礁石,拼命抵挡著汹涌的人潮。
    “大家冷静点!都冷静点!”
    “明川他叔叔刚走,厂里什么情况大家也知道,再给他一点时间!”
    可这些话,在“活下去”这三个字面前,显得苍白又无力。
    ……
    车间里。
    纪明川的意识,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一个不属於他的躯壳。
    头疼得要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斑驳的,掛著蜘蛛网的屋顶。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
    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旁边,是一台庞大的、泛著油光的绿色车床。
    什么情况?
    纪明川撑著地面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地方,活脱脱就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旧工厂车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上布满了厚厚的、不属於自己的老茧。
    还没等他梳理清楚脑子里那团浆糊似的记忆。
    车间外那山呼海啸般的叫嚷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发工资!!”
    声音里裹挟的愤怒,几乎要掀翻这破厂房的屋顶。
    “砰!”
    车间的铁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满头大汗,眼神里全是焦急。
    “明川!”
    男人衝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工人把厂子给围了!你快,从后门走!快!”
    纪明川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涌现。
    金盛。
    金叔。
    车间主任,也是叔叔纪德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金叔?”
    纪明川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金盛愣了一下,但眼下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手上加了劲儿。
    “別愣著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现在情绪激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先出去帮你顶著,你赶紧走,別回头!”
    走?
    纪明川看著金盛焦急的脸,又听著外面那一声声愤怒的吶喊,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著点自嘲,带著点无奈。
    真是…天选倒霉蛋啊。
    別人穿越,不是皇子就是富二代,再不济也是个风口上的猪。
    自己倒好,一脚踩进20世纪末的一个烂摊子里 。
    討薪?
    这场景他可太熟了。
    前世毕业后进了个小破公司,老板画的一手好饼,就是不见钱。
    最后还不是带著一帮同事堵在老板办公室门口,喊著同样的话。
    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无助和愤怒,他比谁都懂。
    现在让他跑?
    他跑了,外面那一千多號工人怎么办?
    他们身后,可都是等著米下锅的一千多个家庭。
    “我不走。”
    纪明川甩开了金盛的手,语气平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金盛急了,嗓门都高了八度。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这厂子是你叔留下的,可这烂摊子不是!你没必要……”
    “金叔。”
    纪明川打断了他。
    “我爸是纪泽君,我叔是纪德军,我现在是东南重机厂的厂长,纪明川。”
    “他们堵的是东南重机厂的门,要的是东南重机厂的工资,找的就是我。”
    “我走了,算怎么回事?”
    一番话说得金盛哑口无言。
    他看著眼前的年轻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有些內向,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吗?
    这眼神,这气势…倒有几分他爹当年的影子。
    纪明川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著脑子里混乱的信息。
    “金叔,你先出去,帮我跟工人们说一声。”
    “就说我纪明川绝对不跑,半个小时,不,十分钟!”
    “十分钟后我就出去,给大家一个交代!”
    金盛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你…你真不走?”
    他心里犯嘀咕。
    不会是想把我支出去当挡箭牌,然后自己偷偷溜了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看著纪明川长大,这孩子的品性他还是信的。
    “行!”
    金盛一咬牙,重重点了下头。
    “我信你!我出去顶十分钟!”
    说完,金盛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车间,像个奔赴战场的战士。
    隨著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纪明川一个人。
    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车床上,开始强迫自己整理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
    平行世界,20世纪末,华国。
    自己,纪明川,21岁,燕京大学机械专业的高材生。
    而身世可就…惨得有点冒泡了。
    母亲早逝。
    父亲纪泽君,是一名战斗英雄,在边境衝突中壮烈牺牲。
    成了孤儿的他,被自己终身未婚未育的亲叔叔,纪德军收养。
    叔叔纪德军,是东南重机厂的厂长。
    这东南重机厂,前身是军工企业,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
    后来响应国家號召,军工改制,转为了承包制的民营工厂。
    叔叔是个技术狂人,搞研发是一把好手,可搞经营管理,那纯粹就是门外汉。
    再加上市场变化,订单锐减,工厂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
    为了给工人们发工资,为了维持工厂运转,叔叔几乎掏空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长期的劳心劳力,让他的身体彻底垮了。
    半个月前,积劳成疾的纪德军撒手人寰。
    临终前,他把这家已经负债纍纍、濒临破產的工厂,连同厂长的大印。
    一起交给了自己唯一的侄子——年仅21岁的纪明川。
    “我…草。”
    梳理完所有记忆,纪明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开局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也刚去世。
    留给自己一个负债纍纍的破厂子,和几千多个嗷嗷待哺,等著发工资的工人。
    厂里已经拖欠了工人半年的工资。
    在这个年代,工人的工资是一个家庭的全部收入来源。
    半年没拿到钱,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要命的是,厂里的劳务制度极不完善,工人们几乎没有任何保障。
    生活压力,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也难怪他们会围厂闹事。
    换成自己,怕是比他们闹得还凶。
    “救厂子”和“发工资”,两座大山,同时压在了他这个21岁的年轻人身上。
    怎么办?
    纪明川在空旷的车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运转。
    钱!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钱!
    可钱从哪儿来?
    他翻遍了原主所有的口袋,掏出来的所有现金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块钱。
    杯水车薪。
    他下意识地將手放在了身旁那台巨大的车床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要不…
    把这些机器卖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否了。
    先不说这些老旧的设备能卖几个钱,就算能卖,那也是竭泽而渔。
    工厂没了机器,还叫什么工厂?
    工人们以后靠什么吃饭?
    这跟直接宣布破產有什么区別?
    “妈的,真是死局啊…”
    纪明川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一拳砸在了车床厚重的铁壳上。
    “嗡——”
    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绪波动……】
    【工业之王系统正在激活……】
    【激活进度10%……50%……100%……】
    【系统激活成功!】
    【你好,宿主纪明川,工业之王系统竭诚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