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等著!
    到时候让你明白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老子倒要看看,月儿能带回多少东西。
    就算是私房钱又怎样?
    反正最后都是咱好大孙允炆的,不还是老朱家的?
    你们老胡家,哼,乖乖替咱老朱家卖力就得了!
    想到这儿,朱元璋心里豁然开朗。
    对啊!
    这么一看,占便宜的不还是咱家?那跟惟庸较什么劲?
    念头一转,朱元璋那张阴沉的老脸忽地堆起諂笑,一把搂住胡大老爷的肩膀,眯著眼问道——
    “这事儿啊,让小辈们自己商量去,咱不管。”
    “惟庸,咱问你,想过续弦没?”
    胡大老爷刚鬆口气,以为老朱消停了,冷不丁听见这话,脸色一僵。
    娘的,重生一回,孙子都有了,还得被催婚?
    “陛下,您琢磨啥呢!”
    “老胡家的主母早逝,没必要再添人了。”
    “咱家跟您不一样,太子將来要继承大统,確实需要个皇后执掌六宫。”
    “可我家呢?”
    “府里就那么几个下人,那点產业,我娶续弦干嘛?”
    “现在我自己管著,胡义也能帮手。”
    “將来交给安庆便是,关我什么事?”
    “您说说,续弦对我有啥好处?”
    朱元璋被噎住了。
    也是……
    胡府又不是皇宫。
    他当初给朱標立续弦太子妃,无非是东宫需要个主事人。
    没这个人,妃嬪不安分,將来標儿登基,后宫也得乱套。
    可胡府?
    下人本分干活就够了。
    那些女子不过是些姬妾罢了,身份地位远不及胡府的少爷胡仁彬与少夫人安庆。
    若真要续弦呢?
    事情便棘手了。
    续弦所生的孩子同样是嫡出,家產分割便成了绕不开的问题。
    更何况,一旦续弦进门,府中必生波澜——安庆与这位年岁未必大、却辈分极高的新任主母之间,少不得一番明爭暗斗。
    如此一来,岂不是既苦了胡大老爷,又委屈了安庆?
    想到这一层,朱元璋顿觉方才的提议荒唐至极。
    他乾脆利落地摆手致歉。
    “惟庸,是咱错了!“
    “方才一时糊涂,光想著你府上缺个主母恐生乱子。“
    “都怪咱,你就当咱没说过这话。“
    胡大老爷讶异地望向朱元璋。
    哟!
    稀奇了!
    你朱重八竟也会低头认错?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嘴硬了?
    要知道,这老朱向来最是死鸭子嘴硬的主儿。
    未料他这番稍纵即逝的诧异神色,反倒激得朱元璋跳脚。
    “怎的?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觉得咱蛮不讲理?“
    “觉著咱绝不会服软认错?“
    “你誹谤咱!“
    “你这是在誹谤咱啊!“
    瞧著那厢撒泼耍横、高声喊冤的朱元璋,胡大老爷实在无言以对。
    他怎会看不透,这分明是朱元璋当年的无赖把戏。
    斗智时,他惯以蛮力破局;
    较力时,他偏要玩弄心计;
    讲信义时,他乾脆不要麵皮;
    耍无赖时,他反倒显得赤诚。
    说白了,这浑球若非当了皇帝,照样是號梟雄人物。
    横竖有利可图便罢,其余统统无所谓,偏生诸般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
    真真是將“论行不论心“践行到了极点。
    朱元璋闹腾半晌见无人接茬,自觉没趣。
    驀然间,却又生出几分寂寥。
    “惟庸啊,回想当年,咱们这群老兄弟並肩打拼,何等痛快。“
    “可如今四下望去,就剩你一个老伙计了。“
    “其余人老的老,亡的亡,更有不少生了异心的。“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敢这般与咱嬉笑怒骂的,唯独你一人了!“
    “可即便你,如今也当祖父了!“
    “咱们啊,都老嘍!“
    朱元璋的慨嘆,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胡大老爷敏锐地察觉到朱元璋话语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那嘆息中分明夹杂著悔恨与追忆。
    面对这样的感慨,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毕竟,以他的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適。
    说到底,他不过是条与世无爭的老咸鱼罢了。
    “行了,別在那儿伤春悲秋了。“
    “我先声明,你一口一个老字掛在嘴边,我可不同意。“
    “瞧瞧我这精神头,难不成你真觉得咱俩是同辈人?“
    “我可比你显年轻多了!“
    胡大老爷果断將话题从方才的危险转移开来。
    那个话题实在太敏感了——当年朱元璋的铁腕手段,虽说多数是依法办事,处决之人也確是罪有应得。
    但有些案子,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確有冤屈。
    那些人不过是触犯了帝王多疑的忌讳,朱元璋寧可错杀也不愿冒险,说到底都是为了朱家江山的稳固。
    这些心照不宣的往事,胡大老爷自然不便评说。
    最讽刺的是,按常理他这个前朝丞相早该命丧黄泉,却偏偏活到了现在。
    这既得益於他穿越后深諳明哲保身之道,更因为当年他本就是朱元璋的得力助手,那些血雨腥风他都参与其中。
    见胡大老爷机敏地避开雷区,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默契地配合著转换了话题。
    “你不老?“
    “明明只比咱年轻十岁。“
    “如今都当祖父的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年轻?“
    听著朱元璋酸溜溜的话语,胡大老爷非但不以为意,反而骄傲地挺直腰板。
    “您自己瞧瞧?“
    “就咱们俩往这一站,说您只比我年长十岁?“
    “说二十岁都是给您面子呢!“
    朱元璋闻言当真仔细端详起胡大老爷来。
    不得不承认,这位前朝丞相在养生之道上確实下足了功夫。
    特別是在获得系统加持后,更是將延年益寿当作头等大事。
    虽然没有过分讲究膳食,也不搞那些极端的养生方式,但在科学锻链和营养均衡方面,胡大老爷的超前理念確实让他受益匪浅。
    胡大老爷不仅饮食讲究、锻链有方,更重要的是作息规律。
    正因如此,他与朱元璋站在一起时,最明显的差別便是二人的眼神。
    胡大老爷目光清亮有神,而朱元璋的双目虽威严凌厉,却隱约透出一丝浑浊。
    这一点,朱元璋自己也有所察觉。
    其次是身形。
    胡大老爷既然打算带著两个女儿开美容院,自然有所准备。
    他长期坚持练习瑜伽和八段锦,前者舒展筋骨、放鬆心神,后者强健体魄、调养精气。
    朱元璋则不同。
    早年征战四方,活动量极大,可登基之后,即便雄心未减,繁重的政务却让他无暇习武。
    运动减少,加上饮食隨意、睡眠不佳……
    这习惯,与后世那些熬夜刷手机、吃垃圾食品还懒得动弹的宅男有何区別?
    朱元璋如今能维持这般体態,已算底子不错,只是略微驼背,外微发福的小腹。
    平日或许还能显出几分威严,但与身姿挺拔、体格健硕的胡大老爷一比,顿时显得苍老颓唐。
    这让朱元璋颇为不甘。
    明明只年长十岁,差別怎会如此之大?
    男人对於强健体魄的追求是天生的,或许有人懒散,但没人不心动。
    朱元璋急了,一把拽住胡大老爷。
    “惟庸,你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还是练了什么仙家秘术?”
    “咱们可是老兄弟,你可不能藏著掖著!”
    见朱元璋慌不择言,胡大老爷无奈摇头。
    “陛下,您这话从何说起?”
    “仙丹?仙术?”
    “要真有那东西,我还会在应天城閒逛?”
    “早躲进深山修炼去了!”
    “我不过是吃得好、睡得香,少操心罢了!”
    “您耗费那么多心血,殫精竭虑,身体岂能不受影响?”
    “这都是累出来的!”
    “您看看那些衣食无忧、清閒度日的勛贵,哪个不比您精神?”
    朱元璋一愣,总觉得胡大老爷话里有话。
    “当真如此?”
    见他仍半信半疑,胡大老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然呢?”
    “我还能偷吃仙丹不成?”
    “吃了能成仙还是能长生不老?”
    “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与其惦记虚无縹緲的仙丹,不如想想怎么让你和皇后过得更自在!”
    “少操些閒心比什么都强!”
    “你俩再这么折腾下去,身子骨真要垮了!”
    胡大老爷这一嗓子,惊得满院子人愣在原地。
    这俩人今天怎么又槓上了?
    倒是有趣。
    他俩是不是一天不吵就浑身难受?
    哪来这么多事?
    下人们倒不担心他们爭执会惹出乱子,只是嫌聒噪。
    屋里还躺著刚生產完的少夫人呢。
    不过这位少夫人此刻也不消停,正拉著母亲兴致勃勃商量日后经营生意的事。
    外头的吵闹声传到耳中,母女俩只当没听见。
    哼,两个老头子嚷嚷什么?
    能爭出个结果才怪!
    还不如多盘算盘算美容院的买卖。
    朱元璋这会儿也顾不得女儿了,拽著胡大老爷大步流星衝到隔壁书房,厉声喝道:
    “宋利,带人守在外头,你进来侍奉!”
    “其余人滚远些!”
    吼完这话,朱元璋径直踏入书房。
    出人意料的是,他竟没去坐主位,反而挑了张客椅坐下,冲胡大老爷抬抬下巴:
    “坐!”
    “咱有正事跟你谈!”
    胡大老爷被朱元璋这反客为主的做派气笑了。
    他瞪了老朱一眼,大剌剌坐到茶台主位上。
    这茶台是胡仁彬仿照父亲书房布置的——前世胡大老爷没少在茶台边听各路老板高谈阔论,早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如今既有条件,自然要置办周全。
    没有现代净水设备,但有最上等的清冽井水;
    没有电热水壶,可用带著淡香的顶级炭火烹茶;
    至於茶叶更不必说,胡惟庸门生故旧遍天下。
    不图权势不贪银钱,托人寻些珍稀好茶,谁敢不尽心?
    胡惟庸三个字,便是金字招牌。
    眼见胡大老爷嫻熟地煮水、温杯、洗茶……
    朱元璋识趣地闭了嘴。
    铜炉上的小壶嘶嘶冒著白烟,胡大老爷朝朱元璋努了努嘴。
    “过来坐,咱哥俩嘮嘮。“
    “主位给你留著呢,喝茶!“
    朱元璋竟真不推辞,直接坐到了胡大老爷对面。
    站在门边的宋利搓著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不该是他的差事么?
    胡大老爷扫了眼宋利,拍拍身边的位置。
    “宋利,坐这儿。“
    “端茶递水是主人家的事,你只管收拾零碎。“
    “过来喝茶。“
    宋利杵著没动,直到听见老朱发话才挨著凳子边坐下。
    胡大老爷心里门儿清。
    这才是正经规矩。
    若宋利真听他的招呼,老朱就该起杀心了。
    皇家奴才只能认一个主子。
    宋利这般作態,才是正经包衣奴才的本分。
    实在是老朱平日管教太严,养成了这谨小慎微的性子。
    热茶入喉,朱元璋终於按捺不住。
    “惟庸,你白日那番话,可是在点咱?“
    “你是要让咱放权给標儿,自个儿歇著?“
    胡大老爷慢条斯理啜著茶,忽的话锋一转。
    “重八,这皇位除却太子,你可曾想过旁人?“
    朱元璋闻言瞪眼,到底压下火气。
    “自然没有!“
    “標儿是嫡长子,这些年悉心栽培,不就等著这天?“
    “你问这作甚?“
    胡大老爷点点头。
    “那你打算如何將这江山,交到太子手上?“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眼中寒光迸射。
    “胡惟庸!你莫非想插手储君之事?“
    “你糊涂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