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看似劝诫,却字字戳心。
    蓝玉双眼赤红,当场就要拼命。
    无子一事,正是他此生最大的痛。
    他为何收那么多义子?
    就是为了死后香火不断。
    可李景隆偏往他痛处戳,蓝玉如何不怒?
    二人一闹,便闹得天翻地覆。
    別看李景隆被戏称为“大明战神初代目”,战绩一塌糊涂。
    可话说回来,能成“纸上谈兵”的典型,自然有其道理。
    平心而论,只要不是真正统兵打仗……
    论兵书兵法、沙盘推演,乃至单打独斗,李景隆还真没服过谁。
    他確实有几分本事。
    这不,蓝玉一动手,虽说是沙场老將……
    可几番交手下来,竟与李景隆打了个不相上下。
    李景隆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自然占了优势。
    李文忠自幼对李景隆管教甚严,棍棒之下逼著他习武练功,筋骨打熬得极为扎实。
    二人交手便打出了火气。
    眼看僵持不下,不知谁先喊的亲兵助阵。
    一方动了手,另一方自然不甘示弱。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傅友德起初还想劝阻。
    见此情形乾脆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他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收场。
    这事迟早要传到朱元璋耳中。
    到时候看这两个混帐如何交代。
    消息传到朱元璋父子那里,老朱勃然大怒。
    “两个混帐东西!“
    “都是朕钦点的主帅,敌人都没见著,在应天城里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这就是他们当主帅的本事?“
    “標儿,你去一趟!“
    “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告诉他们,朕手下不缺能领兵打仗的!“
    “想闹就留在应天城闹一辈子!“
    朱標沉著脸点头,掸了掸衣袖大步离去。
    看他阴沉的面色,这位太子殿下显然心情极差。
    这些將领原本都是为朱標准备的。
    谁知第一次正式担任主帅,统率区区几千人马就闹出这等丑事。
    这不仅是打朱元璋的脸,更是在打朱標的脸。
    他怎能不怒?
    更让朱標窝火的是,父皇那代的文臣武將个个出色。
    到了自己这里,好不容易冒出两个人才,却是这般表现。
    简直天壤之別,实在丟人现眼。
    怀著满腔怒火赶到五军都督府,见眾人还在混战,朱標再也按捺不住。
    砰!
    平日温文尔雅的太子大步上前,当胸一脚將李景隆踹开。
    转身又一脚踢在蓝玉屁股上。
    “哪个敢偷袭你蓝爷爷!“
    蓝玉怒不可遏地转身,却对上一张阴沉的圆脸。
    看清来人,顿时浑身一颤,挤出一丝諂笑。
    “原来是太子殿下驾到!“
    李景隆与蓝玉身上的伤痛,远不及朱標此刻心头之沉重。
    眾人见两位將军收了手,便也纷纷停住动作。
    朱標阴沉著脸不发一语,径直坐到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他振袖拂衣,双腿交叠而置。
    身子斜倚在扶手旁,
    指间摩挲著温润的玉扳指,
    半闔眼眸扫视阶下眾人。
    “怎么停了?
    接著打啊!
    本宫见过战场廝杀,
    也见过市井斗殴,
    唯独没见过两位將军领著亲兵大打出手。
    今日倒要开开眼界!
    放心打,
    就算也无妨。
    本宫既负监国之责,
    调兵遣將不过一道口諭的事。
    打完再说其他。“
    此言一出,
    蓝玉与李景隆顿时气焰全消。
    方才还打得鼻青脸肿的亲兵们,
    此刻也都噤若寒蝉。
    寻常皇子將领怕是压不住这场面,
    但朱標岂是等閒?
    这位自少年时代便隨朱元璋理政的太子,
    更是屡次从盛怒的皇帝手中救人的东宫之主。
    在眾人心中,
    这位太子爷与皇帝陛下往往別无二致。
    此刻太子震怒,
    谁还敢造次?
    “史上最稳太子“绝非虚言。
    这是朱元璋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结果。
    朱標亦不负厚望。
    自內阁设立,
    朱元璋逐步放权以来,
    太子已实际执掌朝政。
    若非皇帝仍在朝会露面,
    硃批偶尔出现,
    眾人怕是要將他视作真正的君王。
    朱標藉此良机,
    在朝堂军中广布威势。
    正是这般雷霆手段,
    令蓝玉二人彻底臣服。
    他们心知肚明,
    今日若敢违逆,
    太子真能让他们永不翻身。
    此次出征本非无人可用,
    徐达等老將统兵十万亦不在话下。
    不过是朱元璋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才未遣这些宿將出马罢了。
    不过若是选出的人不爭气,非要闹出些乱子来。
    呵,朱元璋和朱標父子自然不会吝嗇动用雷霆手段。
    只要蓝玉和李景隆安分下来,事情便好办多了。
    调集兵马、筹措粮草、打造兵器……
    这些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如今有傅友德先前带回的巨大收穫作为底气,再加上太子朱標在后坐镇,各项事务推进得异常顺利。
    一切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无阻。
    朱標负责盯著出征事宜,朱元璋则转头开始“关照”胡大老爷。
    在他眼中,整个大明能在海贸和航海之事上出谋划策的,唯有胡大老爷。
    而胡大老爷近来閒著也是閒著。
    若真要他正经当差办事,他定然不情愿。
    但像现在这样,朱元璋找他閒聊扯淡,顺便问问建议,他倒是乐意奉陪。
    吹唄!
    谁还不会吹牛了?
    前世和好友在路边摊就著烧烤啤酒都能吹得面红耳赤,不就是为了显摆?
    如今更妙,在洪武皇帝面前装模作样,只需动动嘴皮子,何乐而不为?
    於是,胡大老爷將脑子里关於殖民航海的那点东西全倒了出来。
    不过,他嘴上虽天乱坠,却始终牢记一点——但凡涉及兵权之事,哪怕朱元璋主动提起,他也充耳不闻。
    逼急了,乾脆一句“不知”搪塞过去。
    久而久之,朱元璋对胡大老爷愈发信任倚重。
    毕竟,这么好用又懂分寸的人可不多见。
    就在这般日子里,转眼便到了三支大军出征之日。
    这次,朱元璋亲自到码头送行,祈愿大军一帆风顺。
    无他,此次三支兵马皆奔海外未知之地而去。
    他们所有的依据,仅是胡大老爷提供的那份地图。
    可胡大老爷早说过,地图仅供参考,毕竟他未曾实地考察,具体如何行事还得靠主帅们自行决断。
    隨著大军启程,分三路进发,三位主帅之间的较量也隨之展开。
    傅友德自不必说,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將,经验最为丰富。
    加之已有一次出海经歷,虽称不上驾轻就熟,但远比另两位生手强得多。
    单是行军途中便能看出,傅友德所部在速度、方向等方面最为稳健。
    即便在航行中,他也依照先前经验,令將士每日操练,並鼓励眾人垂钓消遣。
    既能打发船上枯燥时光,又能补充粮草储备。
    蓝玉所部的作风截然不同。
    他是三支队伍中行动最迅猛的。
    遇上顺风时,他真敢扬起全帆疾驰。
    这股狠劲简直不要命!
    他手下的士兵同样悍不畏死,风格更是独树一帜。
    军纪鬆散、喧譁吵闹,活脱脱一群兵痞。
    可看著他们刀不离手,遇到船只不论大小都要拦截搜查的架势,蓝玉对他们的战力毫不怀疑。
    他带兵向来如此,不是大捷就是惨败,永远衝锋在前。
    在他看来,要让士兵卖命,就得给足好处。
    好处从哪来?当然得从敌人身上抢!
    比起傅友德的稳健和蓝玉的激进,落在最后的李景隆显得相形见絀。
    海上远征与陆地行军大不相同。
    即便陆地作战,李景隆也是最缺乏经验的。
    原本心高气傲的他,出海不到五天就乱了阵脚。
    简直顾此失彼,狼狈不堪。
    幸亏眼下无需对敌,不必担心遭遇突袭。
    虽然磕磕绊绊,但李景隆部总算没掉队。
    隨著时间的推移,他也在不断磨练中逐渐成长。
    可偏偏这时,目的地到了。
    按原计划,三位主帅本该先质问番邦国王,待对方拒绝后再开战。
    但就连最稳重的傅友德,此刻也“忘记“了质问环节。
    打!
    直接开打!
    没有战斗哪来军功?
    选好登陆点后,憋了半月的大明將士顿时化作武装到牙齿的恶狼,蜂拥上岸。
    这些地方小国何曾见过如此凶悍的正规军?
    转眼间哀嚎四起,攻势如潮!
    说实话,这些番邦小国遇上明军真是倒了大霉。
    他们几百年来经歷的战爭,与明军的打法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就拿三路大军中最弱的李景隆来说。
    虽然比起另外两位主帅差得离谱。
    眼高手低、生搬硬套的毛病暴露无遗。
    但李景隆再差,好歹是“科班出身“!
    他正经学过行军布阵、攻城守寨、安营扎寨......
    这些军事要领,他掌握的可都是最精华的正统兵法。
    经过海上这段行军旅程,李九江渐渐意识到自身能力与预期存在差距。
    抵达战场后,这位將领变得格外谨慎。
    他严格按照兵法典籍行事,每个战术动作都规规矩矩。
    结果……竟將敌军打得落流水。
    原来这些异邦小国的作战方式仍停留在“吶喊衝锋“的原始阶段。
    在他们眼中,战爭就是衝上去砍杀对手。
    但明军,特別是李景隆这类受过正规训练的將领,做法截然不同。
    前锋派出刀盾手,一手持刀一手执盾,稳步推进战线为后续部队开闢空间;
    接著投入长矛兵,身著轻甲手持长枪,在刀盾手掩护下精准刺击;
    中军主力披掛重甲,手持横刀,擅长结阵作战,一个小型梅阵就能抵御数十人围攻。
    最后方是从远方调来的精锐轻骑兵。
    这些骑士看似轻装,实则穿著铁片编织的鎧甲。
    弓马嫻熟的他们,对付从未见过正规骑兵的异邦武装简直易如反掌。
    李九江这种刻板套用兵法的战术,居然在敌军统帅注视下逐步將其击溃。
    没有迂迴包抄,没有阵型变换,就是组成攻守兼备的方阵一路碾压。
    这场景著实令人震惊。
    李九江尚且如此,更遑论蓝玉与傅友德这两位名將。
    对付不懂战术的乌合之眾,他们若不轻鬆取胜简直无顏见人。
    短短五日內,三路大军各自占据有利据点。
    接下来就该隨船文官、胥吏和工匠们大显身手了。
    选址筑城、修建官署、建造码头……
    这些对明朝官员来说轻车熟路。
    完全照搬国內製度即可。
    什么当地特色?蛮夷小国也配在明朝面前谈特色?
    筑城所需的劳力自然要从当地“徵调“。
    毕竟不是所有异邦人都敢对抗天朝大军。
    总有些顺从的百姓愿意干活。
    虽然需要士兵持刀监督,但能做事就是好样的。
    海外战事进展顺利,暂时还影响不到中原腹地。
    閒居在家的胡大老爷又回到府中享清福。
    至於那个异邦外交司郎中的官职,既然事务已移交道衍和尚打理,自然不算他的差事。
    自觉已是无业游民的胡大老爷,在家閒居数日后,转身就钻进了外宅別院。
    这处小院原本分別属於如诗和宛如,如今却被稀里糊涂地打通了,胡大老爷在这里显得格外自在。
    其实,只要不必处理公务、不必烦心劳神,胡大老爷总能轻易放鬆下来。
    在外室小院逍遥两日后,胡大老爷觉得有些乏味,瞧著眼前这对佳人,咂了咂嘴,忽然冒出个新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