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南天门仿佛被一只巨手卡住喉咙，瞬间平静。
    凌霄三人脸色发青，只想趁著未被集火攻击前悄悄溜走。
    毕竟那冗余的代码是在他们自命不凡的认知下强行刪除。
    匆匆离场，跟来时的满脸春光形成极大的落差。
    功劳未抢到，还惹得一身骚，凌霄怨恨的望一眼仍跪在台上的水德星君，在行政部几名仙官的掩护下离开广场。
    雷部及惊蛰被水德星君的安排的斗部天兵暂时看守，未查明之前，不得离开。
    水德星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著凌霄宝殿方向再次叩首：
    “恳请陛下严惩雷部，抚恤亡魂，如此重要之事，连最基本的善后方案都不曾备下，实属失职，恳求陛下还我水部公道，独立执掌风雨之权，如此方能避免此类灾祸重现。”
    但凡收到水德星君的信號的仙官无不出来声援：
    “星君所言即是，雷部行事霸道，草菅人命，必须严惩！”
    “水部创新成绩斐然，却因雷部盲目自大而造成如今后果，实乃雷部之过，当允其独立，以专其责！”
    整个广场风向骤变，巨大的事故和铁证如山，让水德星君的控诉和独立诉求变得无比合理。
    几乎一边倒的支持水部独立！
    ......
    智能降雨试点小组办公室內。
    王春柏、白化龙、来来三人面面相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
    最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安平身上。
    “陈安平。”
    王春柏咽了口唾沫，手指紧紧攥著衣角，眼神锐利的凝视：
    “刚才那场戏，整个过程，还有你配合交出系统核心。”
    一字一顿道：
    “这一切，都是你跟星君商量好的，对吧？”
    白化龙金色的眼眸也收缩，沉声道：
    “那冗余的代码，被你反覆强调的安全操作手册，被他们嗤之以鼻的安全閾值，都是你演出来的。”
    来来浮在水面，荡漾起波纹：
    “咕嚕咕嚕咕....（所以，系统是诱饵，星君的目標是水部独立？）”
    陈安平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急速翻滚的云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身体紧绷著发颤。
    沉默在办公室蔓延，变成了实质朝几人压迫。
    良久，陈安平身体才恢復了控制，心臟的压迫感也缓缓消失。
    迎上三人的目光，没有否认，没有肯定，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让三人心臟紧缩的语气道：
    “王姐，老白，来来...”
    目光扫过三人。
    “我们觉得我们靠听话能活下来？等他们各显神通，我们这些小虾米，除了被碾碎，还能有什么下场？”
    陈安平上前一步，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给自己讲：
    “商量？水德星君需要跟我们这些小角色商量吗？如果不是我碰巧踏入他办公室，听到了他真正的布局，
    我们现在就是怀陵府事故的技术负责人！
    所以，要么做棋子，搏一线生机和前途，要么，现在就粉身碎骨成为替罪的羔羊。”
    办公室陷入死寂。
    空气只剩下被利用的愤怒，对残酷现实的认知，也有后怕的气息。
    许久，来来在鱼缸底吐出一个泡泡，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里：
    “咕嚕咕嚕...（可怜那怀陵府十几万的凡人。）
    陈安平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近肉里。
    王春柏咬著牙齿，脸颊都因为用力而变得紧绷扭曲。
    白化龙沉默著，鳞片泛著冷硬的光，像是在无声的抗议。
    角落里，一直透明的李安之，用那双看透世间沧桑的眼眸扫过几人的表情，最后落在陈安平身上。
    “诸位小友，且听我一言。”
    李安之的声音不高，却奇异的穿透此时压抑的氛围。
    “陈小友所言，虽残酷，但確是天庭的事实。”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著那片象徵辉煌的云海，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件古老的往事：
    “怀陵府之劫固然惨烈，可尔等可知，於这天庭而言，下界凡尘，本就是棋盘上的沙砾，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神仙博弈，动輒便是王朝叠代，生灵涂炭。
    一次洪水，一场瘟疫，一次地动，背后焉知有没有哪方神圣在借势布局，或是偿还因果，或是消除劫数。”
    李安之转过身，目光深邃的看著陈安平：
    “小友，你认为水德星君为何选在怀陵府？那里本身就是北俱芦洲一处积怨已久，地脉不稳之地。
    雷部的强行介入，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即便没有雷罡的莽撞，此地再过不久必有一场大劫，死伤或者更甚。
    天庭各部，对此类劫数之地皆心知肚明，大多都会借势，或顺其自然。”
    李安之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描述的是比他们认知里还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天庭真相。
    凡人，低级仙官，在执棋者眼中，不过是那隨时可以被吃掉的弃子。
    “这样的布局，不过是无尽岁月里，无数次类似的博弈中的一局而已。”
    李安之的声音又带著一丝悲悯：
    “你们所求的安稳，在这等规则下，本就是镜水月，要么成为执棋者手中的刀，要么沦为棋盘上的灰尘。”
    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一种比之前更深的绝望朝几人袭去，李安之描述的黑暗真相，远比怀陵府的惨剧更让人窒息。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敖广木訥著走进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拿著一张云籙文件，走到陈安平的工位前，放在桌面上。
    “通知。”
    陈安平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文件。
    目光扫过標题《关於陈安平团队“智能降雨系统”创新项目奖励申请的批覆》。
    他直接看向最关键的数字：
    【申请奖励额度：300香火】
    【天庭创新项目管理委员会核准额度：30香火】
    【备註：此额度已扣除天庭创新基金统筹费、三界推广资源占用费、部门协调管理费、项目风险评估费、后续维护预提费……】
    【最终可发放至申请人：3.5香火】
    文件最下方，盖著几个鲜红而冰冷的印章：
    【行政优化办公室核准】【斗部天机办备案】【財政部审计办核算】【雷部监管司】
    3.5香火。
    陈安平看著那个数字，看了很久很久。
    巨大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安平。
    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可笑。
    他轻轻放下文件，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洛洛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管理员，根据您当前香火债务（本金2600，日息约6.24），此笔奖励仅能支付约0.56天的利息。
    温馨提示：距离下次洞府租金缴纳日还有15天，逾期將產生滯纳金並影响徵信。
    建议：立即寻找新的开源渠道，或考虑申请天庭『特困仙吏补助』（需提供洞府退租证明及连续三月香火赤字帐单）。”
    陈安平没有回应洛洛。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泥塑。
    窗外的光打在他身上，提升不了一丝的温度。
    这偌大的天庭，这辉煌的仙界，这看似成功的棋局，
    最终，都抵不过那3.5香火带来的，冰冷刺骨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