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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丘之貉
    来到崔府已经三日,福伯没让他干一件事。
    每日就是坐在门槛上,一边看福伯餵马餵牛,一边听他嘮叨。
    “这马呀,精贵著呢,要勤给它梳洗,否则身上虫子多了,就躁的慌,容易撅蹄子。”福伯拿著一柄竹刷,给一匹马梳毛,口中传授著餵马的经验。
    他的动作不快,手上力道適中,只见那匹马舒服的微眯著眼,一对耳朵时不时抖动两下。
    刘靖坐在不远处,静静看著,秋日暖阳落在身上,晒得人格外舒服。
    经过三日的將养,他比刚来时好了不少。
    初来那日,脸色蜡黄消瘦,眼窝凹陷,嘴唇上满是乾裂的白皮,都快不成人形了。
    而今虽还是瘦弱,可气色却好了不少。
    通过眉眼,隱隱能看出俊朗的底子。
    之所以能恢復的如此快,也是託了这些牛马的福。
    马厩这边不与宅院里的僕役婢女一起用饭,而是自给自足,每月管家都会拨一些粮食给马厩,所以吃几顿,都是福伯和他说了算。
    关键是,还能剋扣一些马牛的精粮。
    这些牲畜吃的人他们都好,一日五餐,除开青饲乾草之外,还有一顿精粮。
    黄豆、粟米以及小麦!
    天可怜见,崔府下人一日两顿,上午一顿稀粥,粥是杂粮粥,清的都能看见倒影。
    傍晚一顿麦饭,麦饭並非是米饭,而是麦子、麦麩加野菜一起蒸煮而成,野菜比麦麩都多。
    福伯见他瘦的只剩皮包骨,站都站不稳,可怜他,每回餵马都剋扣一些,给他加餐。
    不过光靠碳水不行,想要快速恢復,还得要肉,要脂肪。
    可他现在身无分文。
    念及此处,刘靖问道:“福伯,我每月的工钱是几何?”
    闻言,福伯转过头,看傻子一样看著他:“如今这个世道粮食金贵,主家可怜你,赏你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工钱。”
    刘靖哑然一笑。
    確实是这样,在唐末这样的乱世,粮食远比铜钱还要贵重,能有口饭吃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府中那些僕役丫鬟,要是將他们赶出去,保准哭的昏天黑地。
    因为出了府,大概率会被活活饿死。
    就在这时,一阵门閂响动声传来。
    刘靖转头看去,只见与主宅相连的高墙角落,小门被打开,一张圆圆的小脸探了进来。
    是个小丫鬟,年岁约莫十四五,梳著双丫髻,鼻樑两侧有几点小雀斑,煞是可爱。
    见到刘靖,小丫鬟略显诧异,旋即朝著福伯喊道:“福伯,二娘子稍后要去一趟镇上,你在府外候著。”
    “这就来。”
    福伯应了一声。
    传完话,小丫鬟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刘靖,將木门关上。
    刘靖这才发现,原来这扇门竟是从另一边才能打开。
    是为了防止马夫进入宅院么?
    也就是说,这堵高墙的另一边,大概率是崔府后宅。
    “后生,你在家好好待著,莫要乱跑。”
    福伯交代一声,从牛棚里牵出大水牛,嫻熟的套上车套,赶著牛车出门了。
    福伯前脚刚走,后脚院门又被推开。
    来人正是季仲,只见他身背长弓,手提一只似狗又似獾的动物。
    “季兄。”
    刘靖站起身,拱了拱手。
    对於季仲这个面冷心热的汉子,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看著眼前的刘靖,季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已算身量高大了,结果这刘靖站定之后,竟比他还高出半个头,身高足有六尺(唐时一尺30.33厘米)。
    气色也比那日好了许多,剑眉星目,只是脸颊还很消瘦,等再修养一段时日,定是一个俊俏美少年。
    “今日陪公子去打猎,猎了头貉。”
    季仲说著,將手中的动物扔到刘靖脚下。
    貉?
    刘靖听过一丘之貉这个成语,但貉还真是头一回儿见。
    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他收回目光,真挚的道谢:“季兄好意,我铭记於心,来日必有厚报!”
    季仲冷著脸道:“不必谢我,福伯年纪大了,你快点好起来,帮著做些事,他也能鬆快些。”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目送对方离去,刘靖咽了口唾沫,立即拎著死去的貉走向厨房。
    终於有肉吃了!
    这头貉不大,比狗略小,却长的膘肥体壮,连皮带骨少说也有二十斤。
    秋收冬藏,每逢秋季野外的动物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长膘,以此熬过寒冬。
    对於猎户来说,恰恰也是最肥美的时候。
    从厨房翻出一把菜刀,刘靖来到井边,开始处理貉。
    菜刀锈跡斑斑,几刀下去,愣是连皮都没划破。
    想来也是,平素做饭不是稀粥就是麦饭,根本就用不到菜刀。
    无奈之下,他只能吭哧吭哧的先磨起了菜刀。
    忙活了好半天,刘靖才將貉的皮子完整剥下来,抖了抖皮子,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张皮子不错,鞣製一番,可以做个貉皮帽子。
    去掉皮毛和內臟后,貉瞬间缩水了一大圈,刘靖盘算了一番,发现若是再除掉骨头,肉最多也就五六斤的样子。
    切下一条后腿,剩余的他打算做成燻肉,慢慢吃。
    前世刘靖不是厨子,不过自家经营著一家饭馆,所以也算耳濡目染,家学渊源。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会儿的调味料只有盐,且还是带著苦味的粗盐。
    各种香料倒是有,可比金子还贵,这不是比喻,而是正儿八经的比金子贵,能当硬通货用。
    便是崔家老太爷平素也享用不起,只有宴请贵客时,才会拿出来一点,撑一撑世家大族的脸面。
    刘靖区区一介马夫,自然是无福享用。
    油也没有,炒菜都做不出。
    无奈之下,他只得简单做了一份肉粥,临出锅前,撒上一小撮芫荽菜。
    咯吱!
    院门传来牙酸的咯吱声,福伯赶著牛车回来了。
    刘靖笑著招呼道:“福伯回来的正巧,季兄方才送了一头貉,我煮了肉粥,快些一起吃。”
    “后生你先吃著,俺把牛伺候了。”
    福伯解开车套,取下搭在肩头的抹布,开始给水牛擦拭身上的汗水。
    这年头,牛比人金贵。
    擦拭完,福伯又餵了草料,调好温盐水,这才洗了手走向厨房。
    一口肉粥下肚,福伯当即翘起大拇指:“后生手艺了得,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儿吃到这般美味的肉粥。”
    刘靖笑道:“那就多吃点。”
    福伯却摇摇头:“老嘍,吃多了肉克化不了,否则晚上又得遭罪。”
    两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粥下肚,刘靖只觉浑身舒坦,身子也恢復了几分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