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这……这真是钱?如此精美,咱怕是那些王公贵族,得了之后都只会藏在家中,不捨得拿出来用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喜色又化为一点忧虑,“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劣幣驱逐良幣,这新幣如此精良,百姓们都把它当成宝贝藏起来,市面上还是用那些烂铜钱,那这新幣改制,岂不是白费功夫?”
    朱桂心中一笑,从容不迫地答道:“父皇的担忧,儿臣与眾臣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
    “合金之法。此幣看似精美,但其真正的金银含量,经过精密计算,略低於其面值。百姓若將其熔炼,所得金银,反而不如直接用它买东西划算。无利可图,自然就断了他们囤积熔炼的心思。”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桂的语气自信道:“便是儿臣虽在海外,却是能给咱大明每年输送金银!”
    “百姓们就算囤积,我们也能源源不断地向市面投放,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钱,是藏不住也藏不完的,只能拿出来销流通。”
    “到那时,新幣之势,便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无可阻挡!”
    朱元璋听得心潮澎湃。
    他看著自己这个儿子,眼神越发复杂。
    这个儿子,不仅能为他解决眼前的难题,更能为他带来无穷无尽的財富和底气。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朱元璋將钱幣小心翼翼地放回匣中,心中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下。
    然而,朱桂却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趁热打铁,躬身奏道:“父皇,新幣铸成,只是解决了钱本身的问题。但如何让这些钱,更好地为我大明效力,使其生钱,才是真正的关键。”
    “儿臣斗胆,还有一个更为激进的构想,想请父皇定夺。”
    “哦?”
    朱元璋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说来听听。”
    朱桂深吸一口气,拋出了一个足以顛覆这个时代金融观念的词语:“儿臣建议,由朝廷出面,在全国各地,设立官办的大明钱庄!”
    “钱庄?”
    朱元璋眉头一皱,这並不新鲜,民间早有类似的机构,不过是存放和兑换银钱的地方。
    只是大明虽然立国已有二十五年,但边关战事不断,外加每年的灾荒飢祸,宝钞超发等诸多因素,导致官方的信誉实际上非常差。
    即便民间的一些铺子,也並不被大多百姓所接受。
    “父皇,儿臣说的钱庄,与民间那些小打小闹的铺子,截然不同。”
    朱桂解释道:“民间百姓,富商大贾,手中有閒钱,大多是窖藏於地下,或锁在箱中。这些钱,都是死钱,对国计民生毫无益处。”
    “而我们的大明钱庄,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死钱,活过来!”
    “钱庄不仅可以为百姓提供安全稳妥的存款和匯兑服务,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反过来,给存钱的百姓,支付利息!”
    “利息?”
    这个词,朱元璋懂,就是借钱要付的钱。
    可存钱,怎么还要倒给钱?
    这不合常理。
    朱桂没有理会朱元璋的疑惑,继续说道:“父皇,这便是关键!百姓把钱存在钱庄,不仅安全,每年还能凭空多出一笔收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何愁他们不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
    “如此一来,天下之財,便可通过遍布全国的钱庄,源源不断地匯入国库!我们用这些钱,去投资能获利的產业,去修桥铺路,去兴修水利,甚至可以放贷给那些需要资金的商人和工坊,收取更高的利息!”
    “这一收一放之间,產生的巨大利润,將成为我大明最稳定,也最庞大的財政来源!”
    不等朱元璋消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旁的夏原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激动:“陛下!南王殿下此策,乃是真正的万世良策啊!此法若成,国库將永无空虚之日,我大明何愁不富?何愁不强?此乃富国强兵之无上大道啊!”
    朱桂適时地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奏摺,双手呈上:“父皇,这是儿臣对大明钱庄的详细规划,以及对其初期收益的估算。儿臣预计,钱庄一旦铺开,仅第一年,吸纳的民间存银和放贷的收益,便可为大明带来不下千万两的净收入!”
    “一…一千万两?!”朱元璋接过奏本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 被这个数字彻底镇住了。
    就在前不久,儿子带回千万两黄金白银,已经让他觉得是天降横財。
    如今,儿子又告诉他,用一个法子,每年都能凭空变出千万两白银来!
    他低头看著奏本上那一个个清晰的条目和精密的演算,再抬头看看自己这个神情自若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荒谬而又真实的感觉。
    难道,我朱元璋的儿子,真的是天上的財神爷下凡不成?
    朱桂看著父皇和夏原吉震惊的模样,脸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在微笑。
    他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甚至不惜拿出超越时代的银行理念,表面上是为了大明,为了父皇,但更深层次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
    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大明朝,是他最好的试验田。
    这里有最顶尖的人才,比如夏原吉。
    有最强大的国家机器,可以强制推行任何政策。
    他要利用大明的资源,为自己未来的金融帝国,进行一次成本最低,规模最大的內测。
    等这套体系在大明运行成熟,等他將夏原吉这样的干才“挖”到自己的地盘上。
    到那时。。。
    父皇,你看到的只是在第一层啊。
    “父皇,”朱桂迎著朱元璋的目光,神色坦然,:“儿臣知道父皇在顾虑什么。如此庞大的钱庄,牵扯天下財富,其权柄之重,甚至不亚於户部。若所託非人,或监管不力,非但不能富国,反而会滋生出前所未有的巨贪,动摇国本。”
    他没有等朱元璋发问,便主动將这层窗户纸捅破。
    “所以,儿臣以为,这大明钱庄,名义上必须由户部总揽,日常经营由吕尚书和夏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吏负责。”
    朱桂顿了顿,拋出了核心的利益分配方案:“但其根本,必须是皇家產业。钱庄的所有权,皇家占七成,国库占三成。”
    “如此,则天下財富尽归於父皇內库,既能充盈国用,又能让皇室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这个提议,堪称绝妙。
    將钱庄归於户部管辖,给了满朝文官一个面子,让他们有了参与感,减少了推行新政的阻力。
    而將七成股份归於皇家,则將最大的利益牢牢锁在了朱元璋自己的手里。
    这意味著,钱庄赚的每一笔钱,大头都是皇帝的私房钱。
    果然,朱元璋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他不在乎什么名义,他只在乎实际的掌控权和收益。
    朱桂见状,趁热打铁,拋出了另一个让朱元璋无法拒绝的诱饵。
    “此外,儿臣还有一个建议。”
    他向前一步:“自下月起,京中所有官员的俸禄,不再由户部发放,一律改由大明钱庄支取。所有俸禄,皆以金银新幣结算,並登记在册,记录在案。”
    吕昶和夏原吉闻言,先是一愣,
    隨后瞬间明白了这一招的狠辣之处!
    朱元璋的眉头猛地一挑,身体微微前倾。
    朱桂微微一笑,解释道:“父皇,官员俸禄几何,朝廷有定数。一个三品大员,一年俸禄多少银子,帐上一目了然。可若是他家中的地窖里,藏著数倍於俸禄的金银,那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以前宝钞泛滥,金银罕见,查帐无凭。可如今,新幣独尊,每一笔合法的收入,都从钱庄流出。锦衣卫只需去查抄其家產,再与钱庄的俸禄记录一对照,贪了多少,受了多少贿,立刻水落石出,再无狡辩的余地!”
    这一招,等於给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套上了一个无形的財务枷锁。
    “好!”朱元璋终於忍不住,他双目放光,眼中满是兴奋,
    他一生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
    他剥皮实草,凌迟处死,用了无数酷刑,却始终无法根绝贪腐。
    而朱桂的这个法子,是从根子上,断了官员们藏匿非法收入的途径!
    其实朱桂知道,有些官员若是想贪,这种制度其实也拦不住。
    但是,这不是得让老头高兴高兴嘛?虽然不能完全断绝贪墨,但能有点方法在总是好的。
    看著朱元璋激动地来回踱步,看吧,又把老头子给拿捏了。
    “就这么办!”朱元璋朗声道。
    但片刻之后,他又停了下来,目光再次看向朱桂,拋出了一个的问题。
    “官员们是管住了。可钱庄里的人呢?他们监守自盗,又该如何防范?朕把天下钱財都交给了他们,他们若是起了贪心,岂不是比朝中所有贪官加起来,还要可怕?”
    终极的谁来监督监督者的问题。
    朱桂心中早有准备,躬身道:“父皇圣明。正因如此,儿臣才说,钱庄由户部管,却不归户部所有。在钱庄之上,还需设立一个独立的督查机构。”
    “儿臣建议,可从锦衣卫中,挑选一批最忠诚,最精通算学的校尉,成立一个专门的『审计司』。此司不归户部,不归钱庄,直接对父皇您一人负责!”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吕昶和夏原吉的脸色都不由自主地白了一下。
    那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刃。
    朱元璋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正合他意。
    但朱桂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不过……”
    朱桂的语气一转,“这个审计司,只有审核权,没有处置权。
    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定期核查钱庄的所有帐目,寻找漏洞,並將所有可疑之处,直接密奏给父皇。
    至於如何处置,抓谁,杀谁,全凭父皇圣断。”
    “如此,既能用锦衣卫之利刃,震慑宵小,又能防止其权力过大,干涉钱庄的正常运转。查帐的不管钱,管钱的不握刀,互相制衡,方为长久之计。”
    朱元璋的嘴角其实已经压不住了,这十三子难不成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看著这个爭气的儿子,所做之事完全是为国为民,忧国忧民,为大明朝的万世之基业著想。
    再想想这段时间锦衣卫给他的关於秦王,晋王的匯报。
    以及自己的好大儿朱標眼下的情况。
    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亏欠这个儿子了?
    甚至在心里,有了一些在某些方面的动摇。
    朱桂依旧保持著恭敬地姿势,你看,又把老头子拿捏住了。